第196頁
“你還要在這兒陪我嗎?”半晌,仍然是她最先崩不住,問得涼薄。
蕭十一頹然放手,神情說不出的複雜,“你故意的,故意讓我看到。”冬天穿這種大袖,手伸到他面前,一切那麼自然卻又刻意。他若還不明白,就算不得了解她。
“是。”簡單的一個字,照例的不拖泥帶水。
“你夠狠,琉璃。今天,本郡王給你寫個‘服’字。”蕭十一深深望她,慘笑,隨後猝然轉身,躍下觀景台。
直到這一刻,琉璃才敢讓自己的心臟跳動。就像開閘泄洪,心突然奔涌。撲通撲通,似要蹦出喉嚨。剛才她不敢,她居然不敢在蕭十一面前搞怪,怕他發現她情緒不穩定。好在他受了巨大打擊。根本沒注意到她的異常。不過,既然把他都糊弄過去了,其他人就好辦多了。
忍不住,她跑到觀景台的欄杆處向下望。雖說蕭十一武功高到深不可測,雖說他那樣的男人不會為情自殺,但這台子太高了……只見身穿玄色長袍的他,有如夜中的梟鳥,並非直線墜落,而是空中停頓數下,藉助台壁。蜿蜒而下。他沒有回頭,就那麼隱沒於黑暗之中。
琉璃的心突然有點空,但很快就強迫自己恢復常態。不是說無論如何也要得到她嗎?當她非完壁時,他還會那麼堅定嗎?驕傲如他,忍受不了做第二。自然也不會願意當她的第二個男人。不過她此舉並非試探或者考驗,只是變相的拒絕,他的反應只是副產品而已。好在深信他的為人和理智,至少他們的盟友關係牢不可破,他不會意氣用事的。
連著深呼吸幾次,涼涼的空氣令她有點發熱的大腦再度冷靜下來。而過了不久,蕭中帶著大隊人馬。施施然而來。
“琉璃,你怎麼先到了?”蕭中有點驚訝,有點驚喜,又有點遺憾。
驚訝的是,他還特意早來了半刻時分,要顯得有風度。卻仍然落了後。
驚喜的是,沒想到這姑娘比他還要急,是不是說明對他有意?
遺憾的是,他白布置了許久,本來想讓她在滿天燈火中上觀景台。一舉奪得芳心的。現在卻只能現場看宮人們忙活了,少了很多風雅的情致。但也沒關係,結果好就成了。
之後是照例的磨磨蹭蹭,談了半天詩詞歌賦,直到夜深後山風漸起,蕭中凍得要命,琉璃則煩得要命,估摸著水石喬差不多得手了,琉璃抱著手臂跳了兩跳道,“從這裡看東京都的燈火,還真是有美景良辰之感。不過殿下,我有點累了,明日還要早起回京,不如散了吧?”
蕭中等這場“分別”等了很久,就想掐著這一刻挑明心事,於是連忙湊著機會,試圖抓琉璃的手。琉璃卻機靈的一縮,只讓蕭中拉到她的袖子。
“殿下,這是何意?”問得很無辜。
蕭中努力做出真誠而深情的樣子,“琉璃,你那麼聰明,該當知道我的心意了吧?我知道你與九郎訂過親,可他已經被貶西南蠻地,這輩子是回不來了。重情是好,但人得向前看。”
“那我要看哪裡呢?”琉璃半垂著眼睛,掩飾濃濃的嘲諷與不恥。
“你可知道,我從前就很喜歡你麼?只是礙於兄弟情份,不能逾禮。”
琉璃差點冷笑,他們總共才見過幾面,且全在公共場合,連話也沒說一句,他就敢這樣說。
“琉璃蒲柳之質,即非才女,又非大家閨秀,即無家世,又無過人的品德,殿下喜歡什麼?”
“你與東京都的貴女們不一樣。”
聽到這兒,琉璃終於忍不住,露出笑容。男人啊,千百年來的台詞能不能換換?說到自己的時候,就是妻子情人不理解他,好苦悶。說到對方就是:你如此與眾不同。確實,誰也不會喜歡大陸貨色,愛一個人,就是愛對方的特點。但根本沒有接觸過,哪裡看出的特別呢?
這話,九郎、石頭和蕭十一說,她都會信的。因為他們,都看過不一樣的她,雖然程度有深有淺,畢竟了解某部分。可他蕭中,算是哪根蔥!
“殿下是想娶我?”她仍然直來直去,“可我不想與人為妾。”側妃,也是妾。
“琉璃,我是真心愛慕你。我雖有正妃,可她無子……”
那意思,早生兒子早升職嘍?琉璃挑挑眉,忽然轉身就走。
蕭中一時沒反應過來,拉著琉璃袖子的那隻手沒鬆開。兩下用力,琉璃的手手臂就露了出來。蕭中下意識的望過去,只覺得那雪白肌膚在夜色中妖異般的美。他看得挪不開眼,卻還假意關心,“天這樣冷,會凍到的。”真的,很想摸上去啊。
雖說娶了這女人是為了她身後的漕幫,但這姿色,嘖嘖,真是艷福不淺,絕不吃虧。
正心猿意馬,琉璃卻手腕一轉,閃開,因為凝視著蕭中的臉,顯得格外認真,“殿下,蒙你一片真情,只是琉璃愧對,故而有些話必須明說,不能騙您。”
“怎麼了?”
“您看到了我的手臂。”
“君子非禮勿視,本王羞愧。可我非故意,琉璃原諒則個。”
“不,是請您原諒我。”琉璃抽回袖子,蓋上蕭中的眼中美景,“這隻手臂上,原有一顆守宮砂。現在……沒了。”
蕭中大吃一驚,又是一下子都沒反應過來,愣在當地。可琉璃卻仍然平靜的看著他,那眼神,甚至讓他覺得她在嘲笑和諷刺,“我與九郎之間,並不像旁人想的那麼簡單。”可不是不簡單麼,她騙了他,她利用他,這會兒又利用了一次,雖然對他而言,背不背這個黑鍋也已經無關緊要了。但她說得這麼含含糊糊,故意誤導,蕭中不想到那方面去才怪了。
“這樣,殿下還想娶我做側妃嗎?辜負了殿下,琉璃對不住了。”蕭中的反應,比蕭十一慢多了,泥胎似的還僵站著。可琉璃沒心思陪他玩了,說完這句,就率先離開了觀景台。
她沒有回自己的住處,而是拐到水石喬那裡。蕭中安排得仔細,兄妹二人所住的院落是挨著的,卻又區域分開,各自安排了別苑的人侍候。
“成了?”進了屋,看到水石喬臉上掛著笑意,琉璃問。
水石喬點點頭,向琉璃招了招手,打開了一個大紅緞子包裹。因為存放的時間久了,顏色有些不那麼光鮮。裡頭,是一個花果紋紫檀鑲嵌盒。盒上有鎖,還沒有打開,因為鑰匙在搖光那裡存著。
琉璃很高興,到底算做成了一件事。接下來,她是不是要把自己的計劃做足呢?
“琉璃,有了這個,蕭十一要奪天下更會事半功倍。”她還在猶豫,水石喬卻說,“等大事一成,我們就離開東京都。你想做什麼,我都隨你。”
聽這話,琉璃猶豫的心,堅定了起來。算了,長痛不如短痛。因為想帶她走,石頭凡事求快,做決定又急躁,這對他們謀劃的大事來說,對石頭自身的安全來說,都是極大的威脅。
她就知道,過著這種刀刃上舔血的日子,碰什麼也不能碰感情。
“石頭,我已經不想離開了。”她想了想,然後說。
水石喬愣了片刻後堅澀地道,“我知道,你為蕭十一動了心。可琉璃,我也說過……”
“我對他,不止是動了心。石頭,你走了很久,他一直在我身邊。”她咬唇,做出難以啟齒的樣子。她從來鎮靜無畏的眼神,也有些閃躲。
男人,大約對某種懷疑有先天的本能。因她站得近,水石喬猛然拉住她的手,把衣袖往上推去。潔白如玉,他曾親眼看著點上去的守宮砂,沒了。
一枚守宮砂,造成了三個誤會。三個男人,誤以為她愛的是其他人。這樣做,不是她閒得難受,而是藉機擺脫感情的漩渦,還能讓自己往後能身處局外,凡事看得清楚。
她,要斷情。
第六十九章吃醋
琉璃並不覺得、也不指望蕭中就此會放過她,他要的是聯姻,又不是她本人。但,這能讓他別再甜乎乎的膩歪著她,相敬如冰最好。皇子的尊嚴令他無法接受“二手老婆”,何況還曾屬於他的死對頭蕭真。特別是當時他們身邊有那麼多人,就算他下了封口令,這種侮辱感也會令他離她遠一點。訂親就訂,聯姻就聯,可再表現出恩愛狀,因為對像是蕭中,那就太噁心了。
對石頭,她仔細問過自己的心,結果是仍然喜歡的。初戀最難忘,哪怕她和石頭之間的感情萌芽破土得如此短暫,緊跟著就被各種風波摧殘。但,在她決定利用守宮砂擺脫感情糾纏時突然想明白了:愛,應該令人快樂和幸福。喜歡石頭的時候,讓她有過這種感覺,那樣的甜蜜溫馨,可後來不知為何,她發現他們在彼此傾軋。石頭是多麼慷慨豪邁的男子,亂世梟雄,做事毫不拖泥帶水,可自從與她挑明心意,是機緣不對也好,是意外頻發也罷,總之讓他變得小心翼翼,畏首畏尾。
這還是她的石頭嗎?不是了!很多女人愛上一個男人,得到他後,卻總是想改變他,把當初吸引她的地方都改為平庸,只為長相廝守。到頭來,雙方發現彼此變了,多偉大真摯的愛情也消磨殆盡。所以她不願意,不願意石頭為她變成另一個人。
而不管多麼不堪,她得承認因為蕭十一不斷的感情進攻,她有些變心了。對石頭若不能純粹,為什麼還要給他希望,讓他守著她,等著她二選一?石頭為她付出了那麼多,她不能自私地讓他當成備胎。若最終她沒選他,他又該如何?不如現在就斷了念想,別再沉淪下去。她寧願在將來發現自己愛的還是石頭,自己去後悔!
至於蕭十一,她的心思則冷酷得多。一來借著這個打擊,讓他別再糾纏她。因為他的感情讓她亂了心,說不定會壞大事。二來,她很想知道他誤會她非完壁後,會對她有什麼態度。
無論多麼聰明,古代男人到底有思想局限。若她成了殘花敗柳之身,他還真心愛她、敬重她,並不為此歧視她,或者……她終於可以放心的相信他的感情。
狠下心,不理會被重重打擊的水石喬,琉璃回到自己的住處。不過躺在床上。她根本就睡不著。她猜,夜不能寐的,大約不止她一個。但她感覺很輕鬆,因為完成了自己想做的事。至少以後會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她能不受感情所擾。專心復仇。
蕭中是死是活,她完全無所謂。石頭和蕭十一會痛心或者生氣吧?但她認為,只要不影響他們的合作就行了。對一團亂麻這種東西,最好的辦法就是一刀斬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