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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您一直教導我不要早戀,但是您看瓦迪耶舅舅的女兒才14歲就結婚了,我都15歲了,也早就幻想過一份美好的像您和父親之間一樣的愛情。所以,您的教導雖然我一直都記得,但是愛情的力量真是太偉大了,我擋不住——母親,狠狠地親一個,您會原諒我的對吧?
所以,就這樣,我決定不回去了!我要一直跟著我的白馬王子,一直到他能接受我為止。對了,母親您知道嗎?他說他覺得我很眼熟呢。我想,我們一定曾經在夢中相會過!我現在好興奮母親!我要跟著我的白馬王子四處遊歷,或許哪一天您聽到有海盜的消息的時候,也許會聽到我的。啊呀,我好像忘記說了,我的白馬王子是個海盜~還是個很厲害很厲害的老大呢,他手下的所有人都聽他的,好威風的!等等……母親,您不許讓父親派兵來剿滅海盜,要不然我就永遠不理您了!雖然我相信我的阿瑞斯王子一定不會被抓住的!
說到這裡,好像該說的都說得差不多了……母親,您不要傷心,我不回來了,但你身邊還有父親,還有塞提弟弟和托哈拉妹妹的陪伴,您是不會孤單的。您不是一直說,讓自己所愛的人幸福,才是最幸福的事嗎?現在對我來說,跟在阿瑞斯身邊我感到很幸福,所以,您一定會成全我的幸福的,對嗎?
這封信就先寫到這裡了。等阿瑞斯同意娶我了,我再寫信給您。母親,雖然現在我不在您的身邊,您無法保護我,但阿瑞斯很厲害,他會好好保護我的,放心啦。
最後,再親一個!
您最最可愛的女兒拉克魯斯親筆
收拾母親遺物的時候,拉克魯斯發現了她七年前寫給母親的信。這是最上面的一封。信是用莎糙紙寫的,早已經在歲月的流逝中泛黃老去,而上面某些特別的褶皺,拉克魯斯猜測是母親的眼淚。十年前的她,年少輕狂,不諳世事,就這樣離開了父母的庇護。要不是她運氣好,遇到的是個值得託付終身的人,現在都不知道怎樣了,也不可能成為三個孩子的母親。
拉克魯斯凝視著手中的一疊信,眼前逐漸模糊起來。
當她費盡千辛萬苦才將她的王子拐到手的時候,當她有了身孕的時候,當她生下她的第一個孩子的時候,她確實再次給她母親寫過信。
但也僅此而已。
她的王子是個喜愛自由的風一般的人,不會受到任何東西的束縛。她在他們初見時就了解了這一點,所以之後一直沒有向他坦言她的身份。甚至怕他察覺,她連信都很少往家裡寫,算起來,十年的時間裡,她寫過的信不超過十封。
而現在,所有這些信都在她手中。
“母親……”拉克魯斯喃喃念著,終於忍不住靠在桌子上,放聲大哭起來。
這十年來,她從沒有回來過,甚至因為她的行蹤不定,在她母親臨終的時候,父親都沒辦法聯繫到她。
她居然連母親的最後一面都見不到!
恍惚間,拉克魯斯想起了小時候的事,那已經被封存很久的記憶。
她現在能記得的最早記憶應該是在四歲的時候。她記得那個時候,母親為她生了一個弟弟,她一開始很高興,但很快就害怕起來。她怕母親只對小弟弟好,不要她了。但是她的擔心在看到母親毫無變化的微笑時全數瓦解了。母親抱著小弟弟的時候,會讓她坐在父親懷裡,一家人欣賞著藍天白雲,時不時逗弄小弟弟。
到後來她又多了好多弟弟妹妹的時候,她就一點都不擔心了。母親愛著她,也愛著她的弟弟和妹妹。但一直到再長大些,她才明白她錯了,母親最愛的,其實是他們的父親。那個身材偉岸,氣勢逼人的父親。
她十三歲的時候有一天曾經好奇地問過亞娜姑姑,母親是怎麼和父親認識的。但亞娜姑姑卻說她也不十分清楚,當她遇到母親的時候,母親早就跟在父親身邊了,只是那時他們還沒有相愛。亞娜姑姑還說,母親和父親之間經歷過很多,好不容易才在一起,那之前,母親過得很苦很苦。
她原本不明白的,因為她一直以為母親也是貴族,她跟父親應該是為了政治因素才結合的,結了婚才互相相愛了。但是當她那天無意間看到母親身上久遠的傷痕,又想起亞娜姑姑提到母親吃過很多苦時的憐惜神色,她想她明白了。
她沒有去問母親以前的事,她怕挑起那段不愉快的記憶。她覺得,那應該是屬於母親和父親的秘密,其他任何人都無權過問。
但是,又過了兩年,她居然就一時衝動,離開了她的母親。
對於當年的行為,拉克魯斯其實並不後悔,就因為那一次的衝動,她才遇到了她的王子。
但她很內疚。
她不知道她的母親為她的離去哭泣了多久,她不知道她的母親為她的安全擔了多少驚受了多少怕。她不知道,但在她有了孩子後,她完全能想像得出來。
然後,她的心就好像被揪成了一團,鈍鈍的,悶悶的,連呼吸都困難起來。
現在,她的母親永遠離開了她,再也沒有相見的機會,她連句抱歉都無法親口對母親訴說。
永遠。
再一次任由自己在這個充滿了母親氣息的房間裡大哭的時候,拉克魯斯緊緊揪住了左胸口的布料,聲嘶力竭。
母親……對不起……請原諒我這十年來的不孝。您的女兒衷心希望您能在地下世界過得幸福。
*
番外最後的日子——拉姆瑟斯
他們過了二十五年幸福的生活,就像烏魯絲拉曾給他講的童話結局那樣。
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然而,童話中沒有說的是,生老病死是人的一生中難以避免的。
二十五年後,烏魯絲拉的身體忽然差了下來,仿佛就在一夜之間,本來在他身邊充滿活力的身影,好像那到了花期的花兒一般,逐漸枯萎凋謝。
烏魯絲拉躺在床上,一聲聲痛苦的咳嗽也能讓他難受不已。
他抓著烏魯絲拉的手,回憶起他們年輕時的種種,慢慢慢慢地說給烏魯絲拉聽。烏魯絲拉總是靜靜地聽著,歲月已經在她臉上留下了難以磨滅的痕跡,但她臉上的表情一片祥和,眼中有著同樣的懷念。
那時,她已經連說話都困難了。
每一天,拉姆瑟斯都會很早到烏魯絲拉床前,守著她。他要確保她第一眼看到的人是他,她生命中的任何時刻,他都想占據。
然後那一天,烏魯絲拉閉著的眼睛,再也沒有睜開。
他坐了一整天,仍舊說著那不知道說過幾百遍的年輕往事,仿佛永遠不知疲倦,仿佛烏魯絲拉仍舊那樣安靜地聽著一般。然而,烏魯絲拉那冰冷的手,卻一直無情地提醒他某個事實。
他的烏魯絲拉,他深愛了二十五年的妻子,終歸是離開了。
永遠離開了他的身邊。
後來,法老病逝,他順理成章地當上了上下埃及的掌權者。
再然後,祭司為他選定了一個古老貴族的女兒作為王后,他沒反對,神情漠然地接受了這所謂的神諭。
沒有了烏魯絲拉的陪伴,身邊是誰又有什麼關係?
一年零四個月後,他也被疾病纏身,虛弱地躺在床上。他似乎預料到了什麼,選定了他和烏魯絲拉的第一個兒子作為下一任的法老,讓他好好照顧他的弟弟妹妹們。
然後,他安心地閉上了眼。
生前一起的日子那麼短暫,他一點都不滿足,他要連她死後的時間也全部占據。他想,他那最愛的妻子一定不會反對。
當然,反對是無效的。
等久了吧,烏魯絲拉?
我的……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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