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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戰車帶起的煙塵出現,到西台軍分成左右兩翼準備包圍埃及軍,不過就是片刻之間的事。
遠遠地,我似乎能看到西台軍前方那有著一頭耀眼金髮的凱魯王子。
因為斯奈夫魯的回歸,我本想讓他來駕車,但之前鎮壓叛亂的時候並沒用到戰車,因此斯奈夫魯也不會。最後,只好還是由瑞拉德駕車,而斯奈夫魯則乘上了另一輛車。
“瑞拉德,停下,我們騎馬走!”我拉了拉瑞拉德的胳膊,大聲說道。
周圍都是轟鳴聲,不說大聲些,根本就聽不到。
“小姐,你想做什麼?”面對我這匪夷所思的命令,瑞拉德自然會有疑惑,他駕車的速度,也因為疑惑而慢了下來。
周圍駕著戰車的士兵眼見著西台軍包圍了過來,都在迫不及待地向前衝去,我們這一車,也就因為速度的降低而逐漸落後。
“瑞拉德,西台國王的目標肯定是她。”我指指夕梨,她此時正緊張又興奮地看著她所愛的人,“我們坐戰車肯定會被追上的!”
還有一句話我沒說:就算追不上,我也會想辦法停下讓他們追上。
“不行!”然而,瑞拉德迅速地否定了我的意見,“這裡太亂了,如果我們停下,後面的戰車會撞上來的!”
我環視了一圈。
我左右都是混雜著恐懼和凝重神情的士兵,瘋了一般駕著戰車,不斷往前沖,想在西台軍完成包圍之勢前重出重圍。
我們右側,原本與我們並駕齊驅的戰車仿佛吃了興奮劑一般,疾行而去,逐漸將我們落在後面。車上,斯奈夫魯大叫著“小姐!”,似乎想跳下車,卻被同車的士兵抓住,那士兵似乎說了句“你瘋了?”,死死地抓住斯奈夫魯不放。
戰車遠去,伴隨著斯奈夫魯——我身邊最衷心,從武力上來說最可靠的人——不甘的喊叫。
“中路加快速度,左右兩翼向中間靠攏!”忽然傳來的命令,讓士兵們如吃了顆定心丸似的,聽從命令,向中間靠攏。
這是……要迅速突出重圍吧?現在的兵力,應該是比不上西台軍的,但如果到了畢布羅斯就不同了。那裡有援軍,有獲勝的希望。
瑞拉德也聽到了命令,不再與我說話,微微調整方向向中央靠攏。
然而,因為之前的耽擱,我們的戰車,以及我們四周的,都已經被西台呈包圍之勢鎖定了。
我能看到凱魯王子,他自然也能輕易地發現夕梨在我這邊。
很快,兩軍的小股戰鬥打響。兵器相交的鏗鏘聲,刀劍入肉的撲撲聲,馬匹受驚的嘶鳴聲,爭相在我耳邊迴響。
我竭盡全力忽視所有的一切,只專注於我所期待發展的事。
“夕梨,待會兒我們跳下去,你做好準備。”我悄悄地在夕梨耳邊說。
如果繼續在戰車上的話,瑞拉德說不定會讓我把夕梨當做人質,以此來逃脫,那麼我怎麼將夕梨放回去?
而直接把夕梨從政疾行的戰車上丟下去——她懷著身孕,出事了怎麼辦?
我,已經沒有其他選擇了。
夕梨的臉上閃過驚詫,但隨即鎮定下來,重重地點了點頭,“好!”
我解開夕梨手上的繩子,緊張地觀察著四周。
瑞拉德專心地趕著車,並沒注意到我的小動作。我們周圍的人,都在為了自己的性命,為了自己的國家而戰鬥,根本沒人注意到我們。而不知道是巧合還是怎麼的,我們戰車的四周,還算空曠。
我得確認,我們跳下車後,不會被別的戰車給碾過。
深呼吸了一下,我緊緊抓著夕梨,看準時機,在瑞拉德一個拐彎的同時,跳了出去。
——我要做出一種假象,我和夕梨是被甩出去的,而不是自己跳下去的。
跳車的技巧,我從小學開始就從各種應急措施上看到過。
要順著車子前進的方向跳,跳到地上後要馬上順著車子前進的方向翻滾,以減少慣性造成的傷害。
然而,此時我們顯然沒這個條件。我只能從車子的側邊尖叫著跳下,一落地就是個側滾翻。當然,這其中,我一直抱著夕梨,儘自己最大的努力,護住她的肚子。我們翻滾著向前,好不容易停下的時候,我只覺得渾身的骨頭散架一般,腦中也好像被塞了一團漿糊,渾渾噩噩,眼前只是一片漆黑。
“夕梨!”凱魯王子的聲音仿佛近在耳旁,又仿佛遠在天邊。
我晃了晃腦袋,總算感覺好一點了。而夕梨,因為我的保護,顯然狀況比我要好一些,她聽到凱魯的聲音,掙脫開我的懷抱,半坐起身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凱魯!”她同樣興奮地大喊。一邊喊著,她一邊起身,卻在走出一步後停下,回過頭猶豫地看著我,“烏魯絲拉?你、你要不要緊?”
都這個時候了,她還真有那個美國時間來管別人是死是活!
我顧不得起身,張嘴做了個嘴型,“快走!”
“但是……”夕梨又看了我一眼,見我瞪著她,才咬牙跑開,奔向她的愛人。
凱魯就在她的前方,同樣奮不顧身地向她跑來。
我慢慢起身,在看到夕梨終於投入凱魯王子的懷抱後,心裡的石頭落了地。
夕梨回去了,那麼亞娜也可以回來了。
我興奮地想笑,卻忽然想起這裡是戰場。周圍的兵器相擊聲,從沒有消失過。甚至,已經越來越近。
戰場上,從沒有女性一說。到了這個修羅地獄,除了友軍,就是敵人,而敵人,都是應該消滅的。
我的身體雖然是西台人,但我現在穿著埃及的服飾,這對於西台軍來說,已經足夠說明我是敵人了。
我回頭,看到發現我已 經不在車上的瑞拉德棄下戰車,正向我衝過來。微微側頭,我看到西台軍和埃及軍的士兵已經短兵相接,殺得眼紅。
而我的右側,正有三四個西台兵,兇狠地提劍衝來。
我想他們的目標應該不是我,但他們一定不介意路過的時候順手將我解決。所以我馬上起身,顧不得全身的疼痛,向瑞拉德跑去。
我要救亞娜,但我自己也不能死,我們要一起回去,一起回底比斯。
之前的翻滾,令我的左腳有些跛,一顛一顛地跑著,也不敢回頭看。
距離一點點拉近,瑞拉德的神情卻驟變,視線穿過我看著我的身後——那是一種名為驚恐的表情。
我心一沉,同時感到左側充滿了殺氣的疾風,帶著死亡的氣息向我席捲而來!我條件反射性地一蹲,感到一把劍堪堪從我頭頂划過所帶起的細微刺痛。
劫後餘生的喜悅還來不及產生,我就被再次襲來的破空聲嚇得一顫,團身向前一滾,再次極險地避開了對方的武器。
剛停穩,還沒來得及站起身,頭頂忽然傳來一聲刺耳的刀劍相擊聲。我忙抬頭,只見我正面的是一個西台的士兵,他正高高地舉著他的青銅劍,臉上一片猙獰之色,似乎想將我劈成兩半。但他下劈的趨勢,卻被多出來的一把劍攔住。
順著另一把劍,我看到了及時趕到的瑞拉德。
大概是見我愣愣地,瑞拉德大喊,“還愣著做什麼?快跑!”
我猛然驚醒,手忙腳亂四肢並用地起身,離開了兩人的打鬥範圍。
瑞拉德的體術比要殺我的那個西台士兵好,沒幾下就將他踹翻在地,一劍刺了上去。
我忙捂嘴,壓抑住看到近在咫尺的殺戮而情不自禁產生的尖叫。
這裡是戰場,你不殺他,他就會殺你,存不了那麼多仁慈。
解決了一個,瑞拉德衝過來拉住我,向埃及軍中央跑去。
我機械地跟著跑,眼睛瞪得大大的,怕錯過某個方向襲來的攻擊,再也看不到明天的太陽。
然而,四周的西台士兵似乎越來越多。
——不,應該說,本已經跟埃及軍對上的西台軍,正在撤退。
凱魯王子救回了夕梨,自然是要儘快收兵回去。畢竟,這裡離畢布羅斯已經不遠,誰也不知道援軍什麼時候會到。
我們這兩個掉隊的埃及人,自然是西台士兵撤退前奪取戰功的最佳對象。
面對著眾多西台士兵,瑞拉德一邊要護著我,一邊要抵擋攻擊,已經越來越捉襟見肘。
在一群四五個人圍上來的時候,瑞拉德大概是怕亂鬥中傷到我,把我丟到了西台兵稀少的一邊。
看著瑞拉德奮勇殺敵,我不知道是該站在原地,還是獨自跑開。站在原地,西台兵會過來攻擊我們,獨自跑開——看我前方涌動的士兵——我想我跑不了多遠就會血濺當場。
瑞拉德,他明明可以自己先跑的,卻偏偏要回來救我。
瑞拉德,他不是我的手下,卻偏偏要保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