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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什麼你啊!”賽勒啪的一聲打掉圖拉斯的手,“看到女人就說不清楚話,真夠沒出息的。”說著,他若有所思地在我和阿瑞斯之間瞥了幾眼,拉著圖拉斯坐下。
此時,圖拉斯也終於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咳了幾聲嘟囔著什麼坐下。
阿爾吉沒注意到我們這四人間的詭異氣氛,端上來幾盤烤魚,烤牛肉,熱情地招呼道,“我們家阿瑞斯多虧你們照顧了,來來別客氣,多吃點。”
“哪裡,是老,咳,阿瑞斯在照顧我們。”圖拉斯忙揮揮手。
圖拉斯的話,在我聽來是很正常的屬下對老大的感謝,但在不知道內情的阿爾吉聽來就是在客套了,而且還客套過頭了。
“阿瑞斯哪能照顧人啊?他不給人添麻煩就好了。”阿爾吉擺擺手,看著阿瑞斯的眼神中滿是寵溺。
——沒錯阿爾吉你真相了,阿瑞斯當時給我們特別是我造成了極大的麻煩!
想歸想,我面上卻沒有露出絲毫異樣。
說鬧間,這頓晚飯還算是賓主盡歡。
飯後,賽勒和圖拉斯很自然地把阿瑞斯拉了出去,而阿爾吉也只說了句“早點回來哦。”就放心地將阿瑞斯交給了那兩人,顯然阿爾吉對於這兩個人很是信任。至於我,當然是留下幫著阿爾吉收拾了。
等到一切都收拾好的時候,天已經暗下來了。阿爾吉的家在村子的邊緣,周圍是一大片鬱鬱蔥蔥的糙地,看得人非常有蹂躪它們的欲望。因此,我遵從了本能,跟阿爾吉說了聲之後,出門後直接躺倒在柔軟的糙上。
這個古代的一切都與現代不同,只有這天上的星辰從古到今,幾乎沒有變過。我深吸一口氣,鼻腔中仿佛竄入了青糙的清新香氣,令我頓覺心曠神怡。
這樣悠閒的感覺啊……
我懶懶地望天,忽然有種時間就此停滯的錯覺。
然而,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將我拉回了現實。
微微側頭,不知什麼時候回來的阿瑞斯走到我身邊,同我一樣仰躺在了糙地上。
“你也喜歡看星星?”我轉回頭,隨意問道。
“嗯……”阿瑞斯輕輕應了一聲,過了一會兒才繼續說,“你占了我的地方。”
“啊?”我暗笑,雖然是影盜的頭頭,他還是個小孩子啊,看這話說得多孩子氣。“……哦,那我還給你。”
說著,我往一旁挪了挪。
“……這整塊地方都是我的。”雖然我退讓了,但阿瑞斯似乎還有著不滿。然而,對於任性的小孩子,我們是不能太嬌慣的。
“我累了,挪不動了。”我眼一閉,乾脆地說。
旁邊一陣沉默……那麼我就當他默許了。
默默地看了會兒星星,我忽然開口問,“我說,影盜到底是怎麼回事?”
但過了好一會兒,阿瑞斯懶洋洋的聲音才悠悠響起,“那是別人叫的。”語氣平淡,全不在意似的。
這都是別人對老夫的抬舉,老夫愧不敢當——不知道為什麼,腦中忽然閃過武林盟主之類的老頭子面對誇讚時言不由衷的謙虛。不過,相對於那些偽君子,阿瑞斯顯然是真的不在意。
“阿爾吉說村裡的男人靠運貨為生……其實那都是藉口,你們每次說出去工作都是去當水盜的?”看到賽勒和圖拉斯出現,我就冒出了這樣的想法,當然要趁這個機會證實一下。
“怎麼可能?”誰知阿瑞斯想也不想就直接否定了我的話,讓我一陣驚訝,然而,他的下一句話卻又讓我暴躁了,“又不是每次都會有肥羊讓我們宰。”
……誰是肥羊啊?
我撇撇嘴,側頭看去,“那你們今後可要小心了,別肥羊沒宰到,反而被羊角頂成重傷了。”
“這個你倒不用擔心,”阿瑞斯笑笑,眼中有著名為自信的光芒在閃爍,“除了你們那次,我們還沒碰到夠硬的羊角。”
……這小P孩,還真夠自信的。
我正想說些什麼,他已經轉回了頭看向天穹,聲音清亮,仿佛說的只是小孩子間的打打鬧鬧,“而且,稅收那麼重,被貴族搶走的錢,當然要從他們身上搶回來。”
繁重的稅收麼?
我不再說話。
人活在世,總會有各自的煩惱。不同的人面對困難挫折都會有自己的一套處理方法。在這個時代,或許他們也只能選擇落糙為寇了。——反正被搶的都是別人的東西,跟我關係不大。
“阿瑞斯,你的劍術都是跟誰學的?怎麼這麼厲害?”我忽然想起,阿瑞斯是能跟拉姆瑟斯斗個平手的。要說他是自學——能學得這麼厲害麼?
“我的師傅,”阿瑞斯的聲音忽然轉低,似乎陷入了懷念中,“他是個流浪者,曾在我們村住了半年。”
“這樣啊……”原來厲害的人都喜歡過自由自在的生活麼?流浪者……如果吃穿不愁,又有一身技藝傍身,似乎流浪著看盡山川平原,也算是一件幸福的事了。——不,是很幸福很幸福的事,能讓人幸福得淚流滿面。
“說起來,”阿瑞斯的聲音恢復了原先的清朗,但似乎有一絲探究隱沒其中,“烏魯絲拉為什麼不願意回去呢?發現我的身份是在這個決定之後,那麼應該不是衝著我們而來。況且,就算是為了讓我們降低戒心抓住我們,也絕不會派一個貴女來。那麼,你又是為了什麼不肯回去呢?”
條理明晰的分析之後,阿瑞斯微微皺眉,眼中有著最純粹的好奇。
“為了……”我頓住,好一會兒才繼續,“像這樣看星星啊。……放心啦,我看幾天看膩了就會回去,不會一直賴在你家的。”
“……是嗎?”對於我的回答,阿瑞斯在片刻的沉默之後只是輕輕嘆了一聲。相較於我顯得敷衍的答案,他的回應更是漫不經心。
——這小P孩,有時候老成得可怕,有時候又幼稚得可笑。
許久,我們都只是各自看著星星,我幾乎以為他已經睡著了。然而,他那持重的聲音再次在這寂靜的夜裡響起,“逃避是弱者的行為。”
我一怔,隨即哼笑。——居然被一個小孩子給教育了。
“晚睡是壞孩子的行為。”我說著,翻身而起,拍掉身上的青糙葉,將手伸到似乎有些怔愣的阿瑞斯面前,“再不去睡,小心阿爾吉出來抓你回去。”
“……哦。”看了看我的手,阿瑞斯應了一聲,乖乖地將手搭了上來。我一用力,將他拽起來。
走到屋裡分別回房之前,我說:“我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本來就是弱者。”然後,嘴角帶著得意的笑,歡快地回房去睡。
*
第二天我們都沒有提及昨晚的談話,仿佛那夜只是夢遊或者幻覺而已。為了能留在這裡看星星,我很積極地幫阿爾吉做事,幫她拿東西,跟著她去附近的村子進行交易。不過孟菲斯城中我是沒敢去。人家正找我呢,去了就是自投羅網啊。
但城中的消息還是源源不斷地傳入我的耳中。
拉姆瑟斯大人雖然被救回來了,但還沒醒來。
失蹤的貴女一直沒找著,恐怕已經遭遇不測了。但聽說貴女的哥哥一直沒放棄,每天都在城北搜索。
然後是某一天忽然傳來的法老逝世的消息。
我一向都認為,最高權力者的死亡對於平民理應沒有多大的影響。換了個君主,他們還是該吃的吃,該睡的睡。
但我錯了。
就在法老逝世消息傳來的第二天,阿爾吉被村長召去開全村會議。這次會議是每戶人家派一個人去,這個家最年長的是阿爾吉,自然是她去。
大概半小時左右,阿爾吉回來了,但臉色卻不怎麼好。我一問之下,才知道原來因為法老的去世,孟菲斯城裡負責稅收的官員說要繳納“送葬稅”,限令明天之前全部上交,否則就關進大牢去。
——這亂收稅的現象實在是太嚴重了。
現在不是豐收的季節,每一家的日子過得都緊巴巴的,忽然要交出這麼多莫名其妙的“稅收”來,哪一家能開心?雖然這個村中的男人有著“副業”,但其實他們搶來的很多東西因為特徵太明顯而不能隨意轉手,能賣錢的又大多數都送給了別的人,自己留下的沒多少。況且他們已經很久沒宰“肥羊”了,上一次的出門是真正的幫人送貨,沒賺回多少來。
因此到限令時間時,根本沒幾家能湊到足夠的“稅”。最後來催繳的官員二話不說將老村長抓走,讓村人帶足夠的“稅”來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