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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荀宥的分析,桓容不得不承認一個事實:在歷史猛人眼中,無論他蹦躂得多厲害,跳得多高,短時間內都是“蝦米”級別。
合著自己如此努力,照樣是個跳跳蝦?
“府君?”
“無事。”
小蝦米照樣能掀起大風浪。
換成初來時,桓容絕不會有此想法。但在現下,他早已融入歷史,不再是個旁觀的路人。他會用事實告訴慕容垂,輕視對手的結果,大白鯊早晚也要栽跟頭。
“如此,就依仲仁之計。”
渣爹遇挫,桓容樂見其成。考慮到可能要自己背鍋,他又沒法繼續樂觀。既要讓渣爹栽跟頭,又要成功避開黑鍋,唯一的辦法就是立功!
心思既定,桓容不再耽擱,取出一支木哨,對著茫茫雪原吹響。
悠長的哨音穿過朔風,刺破雲層。
不久,嘹亮的鷹鳴響徹長空。
桓容自車窗望去,矯健的身影盤旋在雲層之間,雙翼振動數下,伴隨一聲長鳴,徑直俯衝而下。
太和四年,十一月底
晉軍沿漢時古道南下,日夜兼程趕往汝陰。
途中休息時,一隻蒼鷹飛入北府軍的營盤,尋找到剛自軍帳走出的劉牢之。
對於滿臉虬髯的糙漢子,蒼鷹向來沒多少耐心。
找准目標,將竹管丟下,抓掉劉牢之的頭盔,蒼鷹飛落到旗杆上,豎起翎羽,明顯在表示:快拿起來看,你個長相不及格的糙漢!
劉牢之險些當場拔劍。
好在認出這是桓容養的鷹,才沒有來一場人鳥大戰。
“將軍,這是桓校尉的鷹?”
劉牢之瞪部曲一眼,後者當即倒退半步,他招誰惹誰了?
彎腰撿起竹管,取出裡面的絹布,仔細看過一遍,劉牢之神情大變,立即回身入帳,向郗愔稟報此事。
“桓校尉示警?”
郗愔抬起頭,聲音有氣無力。
大軍飢一頓飽一頓,伙食情況堪憂。如郗刺使之尊,也只能以蒸餅充飢,鹹肉湯都是隔兩頓才有。
這種情況下,寒食散什麼的,早被郗愔拋到腦後。包括在他帳下的王獻之,一樣是面有菜色,鹹肉和寒食散擺到面前,絕對撲向前者。
“桓校尉信上說,賊寇欲在前方深澗處設伏,並有一支騎兵綴在大軍身後。”
“前後夾擊?”郗愔神情微變,“消息確實?”
劉牢之點頭。
他了解桓容,以對方的性格,絕不會在這樣的事上開玩笑。
“使君,需將此事報於督帥。”王獻之道。
“恩。”郗愔將要起身,似想到什麼,重又坐下。
“使君?”
“道堅,你帶人出營,便說奉我之命,巡查前方路況。待你歸來,我再去見督帥。”
“諾!”劉牢之沒有多問,行禮退出營帳。
郗愔拿起近乎透明的絹布,看著上面漸露鋒芒的字跡,不禁再次感嘆:得子如此,桓元子何德何能!如是我子……罷,沒有福氣啊。
“使君,仆斗膽,軍情如此緊急,為何不立即報知大司馬?”
“正因緊急,方才不能輕忽,需要道堅走上一遭。”
郗愔收起絹布,轉頭看向王獻之,有心教導一下這個外甥兼侄女婿,想起建康的風言風語,念及去世的二弟,又看他很不順眼,這種複雜的情緒,實在很難用語言來形容。
好在王獻之表現尚佳,主動離開建康,沒給人可趁之機。
要不然,以郗刺使如今的勢力,想要給侄女找回場子,琅琊王又怎麼樣?一樣得跪。不服?打得你跪!
桓容扇動翅膀,受影響的不單是桓大司馬。
歷史上愛好尋仙問道,修黃老之術,將寒食散當糖豆嗑的郗愔,也被拽離既定的人生軌道,大踏步走上和桓溫互搏的道路,並且越行越遠。
王獻之凝眉深思,腦海中閃過一道靈光,卻沒能及時抓住,仍是滿頭霧水。
郗愔搖搖頭,沒有輕易為他解惑。
有些事需要自己參透,別人幫得了一次,幫不了兩次三次。既然要走上仕途,就不能再玩名士灑脫,必須學會“用心”。
桓容就是最好的例子。
思及剛到京口時的少年,郗刺使不禁有些懷念。
想起當時的桓容,就不免想到宴會上的麻雀,當真咸香蘇脆,令人口舌生津。
郗刺使看一眼蒸餅,默默做出決定,回到京口之後,必要著人制上整盤,一回吃個過癮。
什麼養生,什麼求仙,都XX去吧!
劉牢之在營外轉了一圈,很快發現“情況”,煞有其事的歸來稟報。
郗刺使掌握情報,滿面肅然的走進中軍大營,同桓大司馬商討賊寇設伏之事。
當日,全軍上下一改往日作風,不再吝嗇糧食,每人發下兩個蒸餅,並有滿滿一碗熱湯。
同時,大軍悄無聲息的分成三隊,桓大司馬領西府軍在先,諸州私兵在中,郗刺使率北府軍在後。
“慕容垂敢以自身為餌,意圖滅我五萬大軍,溫戎馬半生,豈能讓這胡賊小覷!”
桓大司馬憋了一口氣,決定將計就計,率領西府軍精銳,一舉撕破鮮卑兵的埋伏圈。
想前後夾擊?
好!
看看是你的網足夠強,還是我手中的尖刀更鋒利!
圍不住四萬大軍,埋伏在深澗中的一萬五千鮮卑兵,都會成為猛獸按在爪下的獵物,只等被幾口撕碎,生吞活剝。
鮮卑兵張開包圍圈,慕容垂親率三千騎兵進入預定位置。
晉軍佯裝不知有詐,繼續在古道上前進。
桓容率領的殿後部隊悄悄追上騎兵,隨時準備發動致命一擊。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計中計,套中套。
誰勝誰負,端看天意。
朔風乍起,細碎的飛雪撲面而來。
晉軍排成長龍,列隊走進深澗。
埋伏在兩側的鮮卑兵得到命令,一齊殺出,吶喊聲震天。
薄雪之中,赤色飛濺,頃刻染紅大地。
鮮血匯聚成溪流,自石間穿行而過,自上空俯瞰,仿佛是一張血紅色的大網,將幾萬人同時圍入其中,拖向地獄。
噍——
鷹擊長空,鳴叫聲穿透雲層。
見晉軍落入圈套,慕容垂率領的三千騎兵如利箭般衝出。
騎兵吹響號角,本該在兩側接應的李邦等人卻不見蹤影,反而是象徵北府軍的旗幟一面接一面立起,迎風招展。
“中計了!”
慕容垂心知不妙,剛要調轉馬頭,身後又傳來一陣喊殺聲。
桓容率領的兩千步卒趕到,成排的竹槍斜指。
桓容坐在武車上,辨認出一身金甲的慕容垂,立刻舉起右臂,發出進攻的訊號。
中軍的一輛大車內,慕容沖猛地踹開車門,不顧被捆著的雙手,翻身滾落車下,幾下爬到車底,借一把斷刀割開繩索。
“抓住他!”
兩名府軍衝過來,繩索乍然斷裂,慕容沖一腳踹到府軍的腿上,抓起掉落的環首刀,狠狠一刀劈落,府軍倒在地上,鮮血自傷口噴出,瞬間染紅皮甲。
“殺!”
慕容沖搶過一匹戰馬,直衝慕容垂率領的騎兵所在。
看到熟悉的武車以及車上的桓容,慕容沖雙眼充血,大喝一聲殺了過去。
與此同時,獲悉慕容垂設伏攔截晉兵,乞伏鮮卑計劃從荊州出發,直撲汝陰。
“鮮卑同晉人交戰,晉人勝算不大。即便僥倖逃脫,也將損兵折將。我部往汝陰攔截,不只能賣慕容垂一個人情,更能撈到不少好處!”
首領乞伏司繁打定主意,親自調兵遣將。
不料想,未等部落騎兵出荊州,駐地突遭一支黑甲騎兵襲擊。
這支騎兵渾身煞氣,根本不講規矩,二話不說衝進營地,揮刀劈砍不算,更要放火燒帳。
乞伏司繁刀未出鞘,已被秦璟一槍扎透胸腔,倒拖在馬後,留下蜿蜒數米的血痕。
黑夜中,火光照亮半個夜空。
鮮卑大首領,十六國時期,西秦君主乞伏國仁和乞伏乾歸的父親,就此倒在雪地中,屍體被火光吞噬,於世間不留一絲痕跡。
第九十章 親父子明算帳
荊州一場大火,連燒兩個日夜,萬餘乞伏鮮卑盡數葬身火海。其後,秦氏塢堡的仆兵一路攻城拔寨,拿下大半個荊州。
因乞伏鮮卑意圖自立,驅趕並殺死慕容鮮卑派駐的官員,致使州郡間消息不暢。直到事發數日,臨近的豫州守軍才聞聽消息,匆忙派人前往查探。
時值隆冬,隊伍在途中遭遇雨雪,耽擱數日方才過境。
彼時,大火早已熄滅,營地中狼藉一片。
倒伏的骸骨早成飛灰,被碎雪和污泥掩埋。帳篷和糧秣皆被付之一炬,輕輕一碰,盡數皸裂破碎,化成灰黑色的青煙,隨朔風飄遠。
因雙方早有聯絡,慕容垂設伏之前,曾暗中派人送出消息,將晉軍的撤退路線告知乞伏鮮卑。他料定乞伏司繁不會放過天賜良機,必會兵發荊州,在晉軍南歸之前狠撈一筆。
結果卻出乎預料,不等乞伏司繁出兵,自己的營地先被燒了,手下騎兵盡數被殺死,不留一人。
“不好!”看到營地的慘狀,帶隊的鮮卑幢主面色驟變,大聲道,“快返回大營,派人給大都督送信!”
乞伏鮮卑沒了,大都督的計劃必會受到影響。
若火燒營地之人同晉軍無關則罷,假如二者聯合,以這支軍隊的戰力,埋伏在古道的同袍恐經凶多吉少。
越想越是心驚,幢主揚鞭策馬,不顧雨水夾著雪子打在臉上,恨不能長出一對翅膀飛回營中,派人嚮慕容垂髮出警報。
天空中,一隻黑鷹振翅翱翔,始終飛在鮮卑騎兵頭頂。
幢主等人一心趕回營地,並未曾留心。
在蒼鷹之後,百餘黑甲騎兵遙遙跟隨,一路從荊州追到豫州,距大營數里方才停住。
“找到了。”
秦玦和秦玸膽大,主動請纓前往探路。
秦璟率大部隊在後,避免被鮮卑騎兵提前發現。
“回去,給阿兄送信!”
秦玸打了一聲呼哨,放飛一隻金雕。
黑鷹在營地上空盤旋,尋到一株古木落下,隱去蹤跡。金雕掉頭西行,給秦璟率領的軍送信。
“乞伏鮮卑已滅,荊州可收入囊中。”
秦玦策馬立在秦玸身側,道,“再拿下豫州,可順勢發兵彭城。如果晉兵牽制住慕容垂,將他困在汝陰,留下充裕的時間,有阿兄親自帶兵,下邳也能一戰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