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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殿中,宦者宮婢盡數退出,抬走多數木箱,僅留兩隻小箱,裡面裝著建康送來的金釵和香料。

    “這是大匠的手藝,實在難得。”

    劉皇后將木盒拿在手中,細細打量著盒蓋上的花紋。手指擦過木盒邊緣,很快找到機關,按下一處凹陷的暗紋,很快開啟盒蓋。

    見到躺在盒中的金釵,劉皇后和劉淑妃瞳孔微縮,都是一愣。

    “阿姊,這是漢宮的東西!”劉淑妃驚訝道。

    劉皇后執起金釵,仔細打量片刻,搖了搖頭,沉聲道:“桓漢太后是遺晉大長公主,出身前朝皇室。其母出身庾氏,縱然不比王謝,也屬士族高門。這樣的家族,有幾樣前朝的東西不奇怪。不過,這釵樣子太新,八成是仿製,就是不曉得……”

    話到此處,劉皇后沒有繼續向下說,而是看了劉淑妃一眼。

    後者會意,起身移來三足燈,擦亮火石點燃。

    火光照亮釵首,鳳身栩栩如生,鳳眼發she彩光。

    辨認出鳳羽的紋路,劉皇后輕輕敲了幾下釵尾,口中低聲念著:“果然。”

    待三足燈移開,劉皇后沿著鳳羽的方向細細摩挲,最後停在鳳首,指尖在鳳眼上壓了三下。

    咔噠一聲輕響,鳳口張開,一截小指長的金筒彈了出來。筒口封有蠟漆,需得仔細挑開,方能取出裡面的絹布。

    “這樣的技藝,倒像是相里氏。”劉皇后看著金釵,若有所思,沒有進一步動作。

    “阿姊,我來。”

    劉淑妃取下發間金釵,用尾尖挑開蠟漆,順勢挑出筒中絹布。

    本以為空間有限,絹布不會太大。哪裡想到,這塊絹薄如蟬翼,輕若無物,折起來不過兩個指節大小,展開來足足超過五、六個巴掌,近乎能鋪滿小半個矮榻。

    匠人的手藝巧奪天工,絹布近乎透明。展開在半空,被風輕輕托起,上面的字跡仿佛立在虛空,在空氣中緩慢移動。

    這樣的東西著實難得,價值何止千金。即便是高門士族,也多會藏於府庫,不會輕易拿出示人。

    哪裡想到,竟被用來傳信。

    什麼叫豪邁?什麼叫財大氣粗?

    這就是!

    話糙理不糙。

    即使沒有當面,劉皇后對南康公主的性格也有了幾分了解。

    “有其母必有其子。難怪會有桓敬道這樣的兒子。”

    聽到此言,劉淑妃掩口輕笑,不面調侃:“阿姊是在贊桓漢太后?我怎麼聽著像是在夸自己?”

    劉皇后掃了她一眼,目光威嚴。

    兩息之後,到底沒繃住,終是當場失笑。

    “你啊!”劉皇后搖搖頭,笑道,“再過幾年,阿岢和阿岫都要行冠禮了,你這愛玩笑的性子也該改改。”

    “不改。”劉淑妃傾身靠近,下巴搭在劉皇后肩頭,睫毛輕顫,慵懶淺笑,“在阿姊面前我才如此,外人前自會收斂。難得能輕鬆些,阿姊為何總要我改?”

    看她這個樣子,劉皇后再次搖頭。

    “讓我說你什麼才好。”

    劉淑妃仍是在笑,宛轉蛾眉,容姿嫵媚,玉貌花顏,堪謂絕艷。

    劉皇后看著她,手指挑過一縷烏黑的鬢髮,道:“不改就不改吧。從年少到如今,始終是這個性子,不改也好。”

    “有阿姊護著,我才能這般。”劉淑妃閉上眼,鼻翼輕動,隨後緩緩的直起身,“沒有阿姊,我哪能如此。”

    劉皇后再次搖頭,眼底隱現笑意,表情輕鬆許多。

    “桓漢太后寫信來,到底是為了什麼?”

    劉皇后和劉淑妃都有疑問,當下不再說笑,展開絹布細讀。

    初讀未覺如何,細品頓覺有異,看過三遍,姊妹倆對視一眼,表情中都帶著驚訝。

    “這是結好之意?”

    不怪劉皇后覺得奇怪,信中稱為全了禮儀,可細品背後之意,怎麼想都覺奇怪。

    若只是為還禮,需要費這麼大周章?

    “阿姊,”劉淑妃忽然開口,聲音中帶著些許遲疑,“四郎君曾以鸞鳳釵為禮,賀桓漢天子及冠。”

    話音落下,殿中瞬間陷入寂靜。

    劉皇后眉心深鎖,臉上浮現出凝重之色。

    劉淑妃自悔失言。

    “阿姊……”

    “我知道。”劉皇后沉聲道,“阿崢始終不願成親,這其中固然有別的原因,但……如今來看,事情早有端倪,只是我疏忽了。”

    “阿姊,該如何給桓漢太后回信?”

    “待我仔細想想。”劉皇后看著絹布,眸光幽深。許久微微一笑,似想通什麼,凝重的氣氛為之一松。

    “阿姊?”劉淑妃難抑好奇,“可是下了決定?”

    “這事需得知會阿崢。”劉皇后合上絹布,沉穩道,“那孩子難得遂心一回,如是他所願,我自不會阻攔。”

    劉淑妃看看絹布,又看看劉皇后,目光中帶著懷疑。

    不會阻攔?

    依她對劉皇后的了解,豈止是不會阻攔,看這樣子,更像是要幫上一幫。

    正巧秦璟送回書信,言要在漠南多留些時日。劉皇后很快寫成回信,並言明桓漢重禮以及南康公主的書信,端看兒子如何決斷。

    蒼鷹用過食水,低頭看看腿上的竹管,總覺得比往常重了不少。

    劉皇后用狼皮護住前臂,托著蒼鷹走出殿門。

    一陣涼風迎面襲來,鼓起繡著金線的長袖,捲起浮動流雲的裙擺。陽光穿透雲層,點綴在烏髮間的珠玉熠熠生輝,亮起出五彩光暈。

    “去吧。”

    劉皇后高舉右臂,蒼鷹振翅而起。

    矯健的身影盤旋在半空,俯瞰大殿,高鳴兩聲,旋即向北飛去。

    嘹亮的鷹鳴響徹長空,劉皇后和劉淑妃並肩而立,鬢髮拂過眼前,長袖裙擺烈烈有聲。

    姊妹倆脊背挺直,卻又像是互相依偎。

    長久的佇立,終化為長安宮中的一抹剪影。

    吱嘎聲響,殿門開啟又合攏。

    石階上的身影消失,僅餘涼風卷過,帶起一陣呼嘯聲,似歲月奏起的樂章,亘古、蒼涼、悠遠。

    太元四年,四月中旬

    秦璟率兵追襲一支柔然殘部,深入糙原,遇上南遷的高車袁紇氏。

    高車是漠北遊牧部落的泛稱,又稱敕勒。因驅大車遷徙遊牧而得名。歷史上,鮮卑曾與高車融合,慕容鮮卑就有高車人血統。

    鮮卑和柔然強大時,高車部落受到壓制,要麼臣服要麼退入大漠和糙原深處,非必要絕不涉足漠南半步。

    隨著鮮卑諸部衰落,柔然王庭被秦璟所滅,再不成氣候,常年在漠北遊牧的高車部落聞風而動,袁紇氏最先抓住機會,趁機遷徙南下。

    袁紇氏南下不為進入中原,而是搶占漠南的糙場。

    高車諸部仍處在逐水糙遷徙,衣獸皮食獸肉的時期,很多部落甚至還用著石器。真打起來,別說和中原相比,就是漠南部落都能輕易將其秒殺。

    袁紇氏相對強大,通過往來大漠的商隊市換武器、粗布和海鹽,在數年間征服五六個小部落,成為漠北的大部落,青壯人口超過五百。

    獲悉柔然王庭被滅,漠南糙原出現權利真空,即便知道秦氏不好惹,袁紇首領仍想試上一試。

    在漠北部落的觀念中,漢人北上征討,基本是打過就走,不會在糙原上久留。自己小心點,儘量避開秦軍,等到對方撤兵,自能先他人一步占下豐美的糙場。

    總體而言,這個想法沒有大錯。

    問題在於帶兵的不是旁人,而是秦璟!

    秦璟的帶兵風格迥異旁人,進軍路線也不能用老規矩揣測,袁紇氏的期望落空不說,更倒霉的迎面撞上八千絞肉機,根本來不及逃跑,直接被砍瓜切菜處理乾淨。

    戰鬥結束後,騎兵連打掃戰場的興趣都沒有。

    武器破爛,多數人還穿著獸皮,一眼就曉得是窮是富。戰馬倒是強壯,算是此戰唯一的紅利。

    “殿下,是袁紇部。”染虎查看過首領和幾名勇士的圖騰,向秦璟稟報,“袁紇氏一直在大漠深處遷徙,不知道怎麼會突然南下。”

    “不奇怪。”秦璟冷笑一聲,抓起之前插在地上的長槍,“柔然王庭已經不存,烏孫暫時無意東進,漠北諸部為了糙場,自然會陸續南下。”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漠北諸部始終老老實實,他才會覺得奇怪。

    染虎等人面面相覷。

    實事求是的講,以這支騎兵的戰鬥力,再來多少一樣解決。關鍵在於沒有油水可撈,實在提不起幹勁。

    “怎會沒有好處?”張廉微微一笑,指著繳獲的戰馬和牛羊,道,“這些運到中原,價錢絕對不低。”

    大災之後,尚在青黃不接的月份,什麼最重要?自然是口糧牲畜!

    染虎等人回過味來,頓時眼前一亮。

    縱然要費些事,有好處總比沒好處強!

    他們跟著秦璟四處征討,習慣每戰皆有紅利。知曉有好處可撈,自然不會放過。

    對這八千人來說,戰鬥的本能已經融進骨子裡,除非戰死或是重傷失去戰鬥力,否則,壓根不可能停下進攻的腳步。

    現如今,騎兵隊伍中不只有兄弟,更有父子。

    子承父業,在戰鬥中成長,只會因戰鼓和號角而興奮,天生就是一部殺戮機器。

    稍事休息後,秦璟正要下令開拔,頭頂忽然罩下一片暗影,繼而是響亮的鷹鳴。

    “阿黑?”

    秦璟抬起頭,面露詫異。

    他當真沒有想到,蒼鷹回來的速度會如此之快。

    噍——

    蒼鷹落到秦璟右臂,收起雙翼,向秦璟伸出一條腿。

    秦璟將蒼鷹移到肩上,任由它蹭著自己的鬢角。三兩下拆開竹管,看到信中的內容,不由得就是一愣。

    就在這時,又一聲鷹鳴傳入耳中。

    黑鷹從雲端俯衝而下,身後還跟著兩隻圓胖的鵓鴿。

    依黑鷹俯衝的速度,似乎對鵓鴿有些……嫌棄?

    看過蒼鷹帶來的書信,秦璟僅是微愣。

    展開黑鷹送來的絹布,僅是掃過幾眼,戰功赫赫、殺神形象深入人心,讓糙原部落聞風喪膽的秦氏四郎,破天荒的紅了耳根,石化當場。

    第二百七十四章 旨意

    前後兩封書信,尤其是黑鷹送來的桓容親筆, 帶給秦璟的“衝擊”委實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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