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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外,還有大塊的燻肉、慡脆的鹹菜以及流油的鹹蛋,夾在蒸餅里,狠狠咬上一口,再搭配噴香的羊湯,滋味別提有多好。

    桓使君手裡有鹽場,幽州的坊市南北聞名,當真是既不缺錢也不缺鹽。

    故而,幽州兵的伙食非一般的好,不只是底層士卒,連城內的弓馬從事都看得眼熱。

    為防備胡人,靠近邊界的州中均置弓馬從事,鎧甲兵器要求嚴格,並配備良馬,餉銀伙食一概優於普通士卒。饒是如此,也及不上幽州兵的待遇。

    羊湯沸騰,蒸餅出籠,伙夫必定會揚聲:“排隊,舀湯!”

    幽州兵自覺列隊,每人兩個蒸餅,一大碗肉湯,不夠可以繼續取。除此之外,伙夫用羊肉蒸了幾籠包子,味道比不上坊市,卻是個大實惠。

    “日前擊退賊兵,這是犒勞!”

    伙夫嗓門不小,一邊舀湯一邊大聲道:“每人一個包子,大塊的肉,蒸餅管夠!都排隊,排隊!又不是沒吃過,有點出息沒有?”

    幾個二十出頭的步卒抓抓腦袋,捧著飯碗站到隊後,抻脖瞅著蒸籠,雙眼都在發亮。

    一隊梁州兵恰好走過,聞到肉湯的香氣,忍不住直吸鼻子。

    伙夫動作十分熟練,包子蒸餅很快發完,剩下幾個,見有梁州兵站在一邊,認出幾個熟面孔,笑呵呵的將自己那份包起來,送到幾人跟前。

    “這可使不得!”梁州兵連忙擺手,受不住肉包的香氣,肚子咕嚕嚕的叫起來,登時面紅耳赤。

    “這是我那份,無礙。”

    伙夫將包子硬塞到對面人的懷裡,笑道:“我也是關中人,早年為躲兵亂跟著大君跑去幽州,一晃就是二十多年。說起來,咱們一個姓,又是一個縣裡的,八成還連著宗。只是我出去的時候年紀小,委實記不得太多。”

    說話間,見梁州兵捧著包子不動嘴,乾脆將蒸餅也遞過去,搶過對方手裡的硬餅,撕開泡在湯里。

    “使不得……”

    “使得。”伙夫咧開嘴,“桓使君沒到幽州時,日子可不像現在,常是飢一頓飽一頓,餓肚子的時候多,能吃上半個硬餅都不容易。”

    硬餅泡在湯里,勉強能入口,咬一口仍是咯到沙子。

    伙夫呸了兩聲,看向蹲在身邊的同鄉,道:“不是我說,一樣都是拼命,看看桓使君,再看看……唉!”

    話不用說得太明白,梁州兵已然沉默。許久方嘆息一聲:“說起來,楊使君是個好官,鎮守梁州這些年,總能保得一方安穩。日子難些總比丟掉性命要強。問問北邊逃過來的,那都是些什麼日子。”

    “要不是南郡公,關中可還在氐賊手裡。”一個幽州兵嘟囔一聲,插嘴道,“再說了,日子都是人過出來的。桓使君沒到幽州前,州內是個什麼樣子?連梁州都未必比得上。現如今,誰不知盱眙繁華?”

    “行了,少說幾句。”伙夫攔住話頭,將州兵打發到一邊,“兄長別介意,他年紀小,說話沖。”

    梁州兵搖搖頭,扯扯嘴角,在伙夫的執意下,拿起包子咬了一口。

    軟乎乎熱騰騰的麵皮,包裹著肉汁的餡料,嚼了兩嚼,滿嘴噴香,嘴角都沾著油花。

    咕咚一聲,旁邊的士卒咽了口口水。

    伙夫裝作沒看見,告罪一聲起身離開。

    一個包子和兩個蒸餅開始在一伍人手中傳遞,每人只咬到一口,滋味卻浸滿味蕾,禁不住連連舔著嘴角。

    說起來,他們都多久沒嘗到肉味了?

    軍中的伙夫煮湯,哪像幽州兵一樣大塊剁肉,有兩根骨頭就算謝天謝地,多數時候,都是用鹽布和醋布在湯里滾一下,就算是白水有了味道。

    看看人家,再看看自己,嘴上說的好,心中總歸不是滋味。

    “伍長,”一名中年士卒湊過來,身材高大,右臉頰橫過一道傷疤,皮肉翻卷,很是駭人,“幽州兵的日子這麼好,咱們卻要嚼硬餅!”

    伍長沒說話,只是沉默的看著前方,神情不明。

    “要是梁州也歸桓使君……”

    “噤聲,你不要命了?!”

    說話的士卒瑟縮一下,沒有再開口,表情卻透出幾分不服氣。

    同樣的情形,幾乎每天都在發生。

    楊亮每日忙碌,無暇也無心關注底層士卒,有將領和官員察覺不對,不知為何,並沒有向上稟報。

    日復一日,梁州城內漸成一股暗流。等楊亮父子察覺,牆根早被挖開,形勢已不可逆轉。

    寧康元年,九月

    楊安下令撤兵。

    為避免被晉兵追擊,故意虛晃一槍,做出要再攻梁州城的架勢。

    楊亮不敢輕忽,堵住城門,將州兵全部調上城頭。他此刻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哪怕察覺氐人此舉有異,也不打算冒險追擊。

    桓容則不然。

    根據斥候回報的消息,知曉楊安是明修棧道暗度陳倉,準備撒丫子跑路,立刻鋪開輿圖,同賈秉簡單商議,派出騎兵追襲,並以武車開道,死死咬住氐人的斷後部隊,務求不放過一人。

    “這兩座小縣可以拿下。”

    賈秉口中的小縣,屬武都郡轄下,雖然貧瘠,位置卻十分重要,堪謂郡治所的門戶。

    如被桓容拿下,楊安必不會坐視,早晚要調兵遣將,將地盤重搶回來。

    “有戰事,明公才能派兵常駐。”賈秉淺笑道,“朝廷追究,無需明公開口,縣內官員百姓即會陳情,請求明公駐軍。”

    當年桓大司馬攻下漢中,百姓牽牛擔酒相迎,老者哭訴,“未知能再見官軍!”

    桓容接過桓大司馬衣缽,再下武都之地,當地的漢人必將喜迎,可謂恰逢時機,更是人心所向。

    建康如要追究,關中人的口水就會淹死朝廷上下。

    “既如此,無妨將成縣也占下來。”桓容微微一笑,道,“把楊安趕回仇池,切斷他和長安的聯繫,不只能保漢中,梓潼等地也將安穩。”

    “如此行事,所需兵力定然不少。”賈秉道。

    “我知。”桓容點點頭,“日前氐賊肆虐,火燒麥畝,梁州損失不小。今將入冬,漢中之地恐將缺糧。秉之可糙擬一份徵兵令,征郡縣壯丁。”

    糧食房屋被燒,冬季定然難熬。桓容此時招兵,是解眾人之急,又能向氐賊報仇,應徵者定然不少。

    “楊刺使恐生猜忌。”賈秉口中提醒,表情卻無半點擔憂。準確點說,更像是躍躍欲試,期待楊亮父子能搞出點事。

    “無妨。”桓容翹了下嘴角,“我會同楊使君好生商議。”

    楊廣的事還懸在半空,楊亮如果聰明,就該知道如何選擇。

    再者說,他之前已經保證,必要唯桓容馬首是瞻,如今正是驗證的機會,也好讓州內官員豪強看一看,桓某人言出必行,卻不是能隨便糊弄。

    前腳投靠後腳反水,後果會相當嚴重。

    計策既定,桓容迅速調兵遣將,更親上武車,率兵追襲氐賊。

    楊亮立在城頭,見城外煙塵滾滾,大軍似洪流奔涌而去,表情複雜,心中很不是滋味。

    “阿父,氐賊攻城是假,撤兵是真,大好時機不可錯過!”楊廣看看左右,壓低聲音道,“如此功勞,不可讓那桓氏小賊全部搶去!”

    “住口!”不是顧及四周目光,楊亮恨不能當場給楊廣一頓鞭子。

    “阿父?”楊廣面露不解。

    “想保住腦袋就管好你那張嘴!”楊亮陰沉道,“不然的話,我再不會管你!”

    楊廣臉色驟變,眼底閃過一絲怨憤,終歸沒有繼續出聲。

    楊亮深深嘆氣,轉過頭,失望之情更甚。

    桓容率兵追擊樣,一路進入武都郡,在成縣附近同氐兵發生一場激戰。

    事發倉促,楊安沒想到桓容會追到這麼遠,桓容也沒預料到,成縣內竟還藏著一支騎兵,不是氐人組成,而是拓跋鮮卑!

    剛一照面,戰況就陷入膠著。

    斷後的氐人死傷大半,拓跋鮮卑以為晉兵會屠城,奮起反抗,甚至有數名騎兵悍不畏死,衝到武車近前,轉眼被箭矢she成篩子。

    視線掃過倒在車前的鮮卑人,看到他們臉頰和手臂上的圖騰,桓容心頭一動,猛然間想起慕容氏交給他的那半枚虎符。

    第一百九十三章 背叛

    鮮卑騎兵前仆後繼,不顧性命沖向晉軍。

    氐人將兵無心戀戰,趁鮮卑騎兵攔住晉兵,以最快的速度脫離戰場,馳出成縣地界,直奔仇池。

    大部隊陸續撤走,鮮卑騎兵獨木難支,很快被晉兵分割包圍。

    桓容立在武車前,目及戰況,命虎賁進入戰陣,尋到典魁、許超和高岵等人,傳達新的命令。

    “使君有命,棄刀下馬,跪地不殺!反抗到底,部族親族一概格殺勿論!”

    大概一刻鐘左右,戰場中響起雷鳴般的吼聲。

    “棄刀下馬,跪地不殺!”

    鮮卑騎兵被困陣中,前後左右都是晉兵,多數已到強弩之末。氐人西逃,實是孤立無援,能戰到此刻,全憑一股血性支撐。聽到晉兵的喊聲,不禁有人開始動搖。

    降還是不降?

    氐人已逃,沒有援兵,自身又被困在陣中,絕無取勝可能。如晉人所言,堅持不肯下馬,待到城外騎兵被剿滅,城內的部落家人必要遭殃!

    桓容馳援梁州,擊退楊安的消息,早已經傳到北地。

    桓使君凶名在外,鮮卑人實在擔心,繼續打下去,惹怒這位凶神,他真的會下狠心,將部落中殺得一個不留。

    突然,有一名傷重的騎兵落馬。

    附近的晉兵沒有上前,更沒有趁機下刀,而是喝問道:“你可願降?”

    鮮卑騎兵失血過多,人已經有些糊塗。撐著最後一絲神智,勉強能聽清耳邊的話,費力的撐起身,跪在地上,丟掉兵刃,沙啞道:“某願降。”

    聲音雖低,卻如冷水落入滾油,瞬間濺起一陣爆響。

    見晉兵的勸降不是做假,陸續有鮮卑騎兵下馬,兵器丟到身前,操著不太熟練的官話,大聲道:“某願降!”

    只要不屠城不殺俘,鮮卑人有一個算一個,都無心再戰。

    早年部落被滅,他們幾經輾轉,先是投奔慕容鮮卑,後又改投氐人,為的不過是保存部落元氣,休養生息,以圖東山再起。

    拼死攔截晉軍,不是為楊安的軍隊斷後,而是要護住縣城內的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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