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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我尚未拿定主意。”王獻之面露遲疑。

    “可是因為我?”郗道茂笑道,“其實夫主大可不必。”

    “可,我到底不放心。”

    郗道茂笑著搖了搖頭,令婢僕退下,關上房門,道:“官奴,大事為重。大丈夫立志,自當言出必行。國事家事當前,怎可囿於兒女之情。況醫者言,我無大礙,每日膳食注意,不思憂心事,必能母子平安。”

    “阿姊,如我北上,恐未知歸期。”

    “那又如何?”郗道茂笑了,如幼時一般捏了下王獻之的耳尖,“日子再長又能長到哪裡去?再者說……”

    “什麼?”

    “官奴,你在外有所建樹,我母子才能更加安穩。”郗道茂聲音微低,沉聲道,“桓宣武在時,其家眷在京,誰敢小看?縱有南康長公主之因,然究其根本,實是其手握權柄,滿朝上下皆仰其鼻息。”

    “如今伯父在朝,情況又是如何?”

    郗道茂頓了頓,道:“官奴,你既已決心仿效先祖,凡事自當有所決斷。孰輕孰重,心中總要有所衡量。我沒有南康大長公主的氣魄,不能幫你太多,但也不願拖累你。”

    “阿姊,怎麼是拖累!”王獻之皺眉。

    “那麼,你可要同謝幼度同行?”

    “……我去!”

    “這就對了。”郗道茂笑容溫和,輕輕拍了下王獻之的腦門,道,“這才是琅琊王氏未來家主當為。”

    夫妻倆在屋內說話,不時傳出一陣笑聲。

    婢僕守在門前,低著頭,心思莫辨。

    少頃,郗道茂從室內走出,王獻之正提筆寫著什麼。

    婢僕上前扶住郗道茂,不著痕跡向室內探頭。自以為做得隱蔽,殊不知早落入郗道茂眼中。

    一行人返回東院,郗道茂喚一聲“來人”,立刻有兩名健壯的僕婦上前,將滿臉驚色的婢僕五花大綁。

    “主母?”婢僕臉色煞白,掙扎著看向郗道茂,“這是為何?”

    “不明白?”郗道茂靠在榻邊,輕輕捏了捏額頭,立刻有婢僕走到她的身後,為她解開發髻,輕輕按壓頭上穴位。

    “奴、奴實在不知……”

    “不知道也無妨,阿平,告訴她。”

    “諾!”

    阿平低聲應諾,手上不停,繼續在郗道茂頭側按壓,口中道出讓婢僕膽喪心驚的一番話,“三月前,你藉口往廚下,向府外遞送消息……”

    聽著阿平的講述,婢僕雙腿發軟,抖如風中落葉。絕望的看向郗道茂,顫抖著聲音道:“主母,奴是奉丞相之命。”

    “是又如何?”郗道茂終於看向她,“你莫非要說,我出身郗氏,此事理所應當?你非但無過反而有功?”

    “奴不敢!”婢僕拼命搖頭。

    “無妨告訴你,我的確出身郗氏,然高平郗氏並非僅有伯父一支。”郗道茂輕聲道,“我本想給你一條生路,奈何你硬要往死路上走。”

    “主母、主母,當是為小郎君惜福,饒奴一命……”

    “大膽!”

    僕婦一腳踩下,幾乎將婢僕的手指踩斷,也將她的後半句話踩回了嗓子裡。

    郗道茂胸前起伏,雙目冰冷,顯然生出真怒。

    “如此說來,我的確不能殺你。”

    “主母……”婢僕生出希望,混不知等著她的卻是更加可怕的地獄。

    “阿平。”

    “奴在。”

    “送去田莊。”郗道茂一字一句道,“不要讓她死了。”

    “諾!”

    阿平看向婢僕,目光仿佛帶著刀鋒。

    僕婦會意,立即將婢僕拖了下去。在送往田莊之前,必定會灌下啞藥。如敢反抗,更會拔掉舌頭。

    原本郗道茂並無意殺她,可惜婢僕自作聰明,竟以未出生的孩子要挾,郗道茂縱有幾分仁慈,也會被徹底碾碎。

    “阿平,迅速派人給從兄送信。”

    郗道茂口中的從兄不是旁人,正是不久前升任中書侍郎的郗超。

    “告訴他,之前的事,我應下。”郗道茂合上雙眼。

    她也不想這般行事,奈何世事如此,總要做出選擇。

    “凡是查出不對的,全部送去田莊。夫主不日將要北上,我不希望他再掛心身後。”

    “諾!”

    阿平應諾,退出內室。

    郗道茂靠在榻上,神情中難掩悲傷。

    她本不是心硬之人,但是,想要幫到王獻之,想要保護未出世的孩子,必須逼得自己堅強。

    她沒有南康大長公主的果決,也未必有長嫂謝道韞的堅毅,但她自幼秉承士族教導,就算是強迫,也會強迫自己站起來,面對即將到來的一切風雨。

    “阿姊。”

    不知何時,王獻之走進內室,將郗道茂攬入懷中。

    “阿姊放心,我會站上高位,護你和孩兒平安。”

    “我信。”郗道茂合上雙眼,笑中帶著淚,“我等著那一日。”

    寧康二年,十月

    謝安上表,薦謝玄為建武將軍,率騎步五百,隨四州兵北伐。王彪之隨之上奏,薦王獻之為征北椽,隨軍出征。

    王坦之抱病未能上朝,郗愔衡量再三,終沒有出言反對。

    郗超看著郗愔的背影,握緊朝笏,輕輕嘆息。

    大君終究是老了。

    司馬曜坐在上首,如木偶一般點頭搖頭,擬就的聖旨送到面前,當殿落下玉璽。期間稍有猶豫,即能感到王太后冰冷的視線,不由得打了個激靈,再不敢生出其他心思。

    聖旨即下,謝玄和王獻之自要迅速離京。若是慢了一步,怕會趕不上州兵北上的步伐。

    郗愔沒有阻攔謝玄和王獻之北上,卻並沒放棄給桓氏插刀。

    北伐是一則,削弱桓氏又是一則。

    “臣請授荊州刺使為征北將軍,統領三軍。以梁州刺使為左武衛,寧州刺使為右武衛,發州兵兩萬,北伐氐賊!”

    至於上表的桓容,郗丞相半句不提。

    聞聽此言,司馬曜拿不定主意,又不敢自作主張,掃過滿朝文武,又看看身後,沒有得到任何暗示,只能硬著頭皮,咬咬牙,道:“准!”

    聖旨當殿擬成落璽,不久,建康城內風傳郗丞相有復中原之志,不計前嫌重用桓豁、楊亮和周仲孫,發兵兩萬北伐氐秦。

    走在城內,處處可聞“郗方回國之良相”“國朝有望”之言,連高平郗氏都水漲船告。

    徐川將回幽州,對此不禁擔憂。

    賈秉卻是搖頭輕笑,“放心。”

    桓使君的果子豈是那麼好摘?

    郗方回此時出手,時機不可謂不准,但他忽略了一個現實,桓容的實力今非昔比,桓氏內部固有矛盾,也不是能輕易挑撥。

    楊亮父子是有節氣之人,既已投效明公,不會輕易改弦更張。何況,明公許下的利益之大,郗方回未必能夠做到。

    至於周仲孫,更是不用擔心。

    按照明公的話講,能用錢解決的問題就不是問題。

    比起用錢砸,誰又能砸得過手握幽州、幕下有尊“北地財神”桓使君。

    “偷雞不著蝕把米。”

    賈秉笑得眯起雙眼,眼尾微微上挑,成竹在胸。

    “孟海無需擔憂,明公知曉此事,非但不會生怒,說不得還會感謝郗丞相。”

    事實確如賈秉所言,知曉建康的消息,桓容半點沒有生氣,反而暗笑,如此一來,他日真要刀兵相向,自己也算手握“大義”。

    朝廷不公,逼得他反,他總不能坐以待斃。

    “郗使君這個梯子遞得當真不錯,好人啊!”

    桓使君一邊發出好人卡,一邊下令拔營,準備離開梁州城。

    隊伍分成三波,一波加入北伐隊伍,由錢實率領,往扶風郡同桓石虔匯合;一波東行返回幽州,將北地得來的“土特產”給親娘和阿姨送去;最後一波隨著桓容轉道長安。

    沒錯,就是長安。

    秦璟秦瑒攻破咸陽,兵至長安城下,沒有著急發起進攻,而是玩起圍城,一圍就是三個月。

    圍城期間,長安人心惶惶,糧價飛漲。

    苻堅幾次派人主動出擊,都是一去不回。沒被秦氏兄弟砍死,也會趁機開溜,總之,出城就沒影,屢試不慡。

    到後來,苻堅回過味來,再不輕易派兵出城,更命軍隊守住北城門,不許城內人偷跑。同時派出絕對信得過的禁衛,向駐守各州郡的刺使太守求救。

    可惜,援兵遲遲未到,包圍城下的秦氏騎兵和仆兵卻是越來越多。

    人多就要吃飯。

    秦璟嚴令不得擾民,不得搶割百姓谷麥,而是派出騎兵劫掠氐人貴族,用搶來的真金白銀從幽州購糧。

    桓容“放棄”長安的好處就此顯現。

    左手搶占扶風等地,右手的生意做得風生水起。

    幽州商隊往來南北,運送糧食海鹽,光是三月的收入,足可令人驚掉下巴。

    經過慎重考慮,桓容決定親自往長安一趟。生意只是藉口,最重要的,是為談一談氐秦地盤的分割問題。

    縱然秦氏打下長安,氐人的勢力也不會就此絕滅。更大的可能,是像慕容鮮卑一樣,搶占一處地盤,養精蓄銳,意圖東山再起。

    桓容十分清楚,他要想占穩西域,必須選擇和秦氏合作。至少在將胡族政權全部趕出中原之前,雙方最好不要發生太大的衝突。

    往長安固然冒險,卻也能表明誠意。

    同樣的,為日後要行之事鋪路。

    為保萬全,桓使君做了兩手準備,除帶上許超典魁兩尊人形兵器,臨行前不忘給桓豁和桓沖通氣,確保一旦事情有變,救援會立即趕到,自己能夠平安脫身。

    至於談正事之外,是不是還有其他心思……桓使君抬頭望天,他會說嗎?肯定不會。

    第二百零七章 長安之行二

    進入十月,一天冷似一天。

    梁州城連下數場寒雨,雨中零星夾雜著雪子,紛紛揚揚落下,似在城頭罩上一層銀紗。

    又是一夜大雨,清晨起來,青石路上結成大塊的薄冰,走在上面需格外小心,不然摔得重了。不受傷也會疼上幾日。

    梁州城頭,巡城的州兵用力跺著雙腳,握住長矛的手凍得通紅。看到太陽升起,不時向身後張望,期盼著輪值的同袍快些到來,好能第一時間奔回營房,喝幾口熱水,做到火盆邊,暖一暖凍僵的手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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