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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璟握緊木盒,用力得指關節發白。

    許久,將木盒放在身側,再次稽首。

    “諾!”

    “好!”

    劉夫人按住秦璟的肩膀,撫過他的發頂。自其外傅,母子倆極少如此親近。

    “阿崢,你要牢牢記住,情誼可顧,天下更重。”

    “你父年邁,終有一日要卸下重擔。”

    “中原亂了太久,漢室苦了太久,我大父、大君皆死於胡賊之手,我不想再見胡賊盤踞漢家之地,欺凌漢家百姓。”

    “我想見你一統華夏,斷絕這兩百年的災禍!”

    “諾!”

    秦璟沉聲應諾。

    “兒遵阿母之命!”

    情誼可顧,天下更重。

    八個字壓上心頭,閃過腦海的身影未變得模糊,反而更加清晰。

    仇池郡

    桓石民抵達仇池半月,建康的旨意仍遲遲未能發下。

    據姑孰送來的消息,就仇池和武都太守之事,朝中分成幾派意見,始終莫衷一是。

    陳郡謝氏和琅琊王氏站在桓氏一邊,謝玄和王獻之更曾借出城之機,命心腹往姑孰送信,言明兩家態度。

    高平郗氏和部分武將對桓伊出任武都太守沒有意見,卻堅決反對桓石民執掌仇池。

    以太原王氏為首的建康高門兩者都不同意,堅持要再選英才。

    朝會之上爭執不休,聖旨遲遲未下。

    司馬曜不想得罪任何一方,偏偏三方都得罪個徹底。

    王太后乾脆稱病,群臣總不能闖入後宮。褚太后有心無力,想要彰顯一下存在感都沒條件。

    “阿父的意思是,不忙著上表,讓建康繼續吵。”桓容將來信遞給桓石民,笑道,“阿父還說,秉之在建康沒少走動,朝中的水越來越渾,文武被牽扯精力,正方便將仇池武都徹底握於掌中。”

    建康朝堂吵得太厲害,多數人沒有意識到,地盤是桓容打下來的,他們爭執得越久,桓容就能進一步消化兩郡,從容進行布置。

    哪怕太守沒落到桓氏頭上,以桓容此時的布局,甭管誰來,也甭管多麼英明睿智,都會被郡治所的職吏假空。

    豪強?

    仇池和武都的豪強早已轉投,郡中不少職吏都出身當地高門。不客氣點講,他們和桓氏穿一條褲子,利益早已經劃分妥當,豈容外人再來插上一腳。

    “郡內政務交給阿兄,待荊州再來人,我便啟程返回幽州。”桓容道。

    “這麼快?”桓石民詫異,“阿弟走了,不怕建康趁機派人?”

    “有阿兄在,我自然放心。”桓容笑道,“再者說,我乃幽州刺使,如今戰事已平,總不能在外太久。”

    另有一件事,桓容沒有當著桓石民的面說。梁州城裡還關著呂延,事情不能再拖,拖得太久,難免被王猛察覺不對。

    趁著建康無暇顧及,長安那邊也沒察覺,正好趁機狠狠坑苻堅一回,為幽州再添些勞動力。

    這齣戲想要演好,需得他親自出面。

    至於坑人的陷阱,更要他和楊亮父子一起揮鍬。

    “阿兄儘管放心,至少兩月之內,建康吵不出個結果,仇池武都不會生出大的變故。”說到這裡,桓容不自覺勾起嘴角,“兩月之後,說不定長安也會生亂。”

    看著桓容臉上的笑容,明知不是針對自己,桓石民仍有些脊背發涼,禁不住頭皮發麻。

    第兩百章 坑死不商量一

    寧康二年三月,秦璟率五千騎兵南歸彭城。除胡騎之外,另有五百劉氏部曲同行。

    拔營前日,聞聽將要南下,染虎等皆是摩拳擦掌。

    “將軍,可是要去打長安,要不然就是建康?”

    不怪他們會產生如此想法,隨秦璟縱橫糙原數月,攻城拔營,連戰連勝,稍有敗績,眾人興奮之餘,對秦璟心悅誠服,敬稱“汗王”。

    在胡人的部落中,強者才能成為首領。

    染虎出身的禿髮鮮卑部,壓根沒有什麼“嫡長”,首領的兒子有一個算一個,誰最勇猛兇悍,能被部落中的勇士共舉,被部落長老和貴族承認,誰就會接下首領的位置,帶領部落繼續前行。

    如果首領的兒子沒有作為,有九成以上的可能被他人取代。同樣的,首領的兒子太有作為,等不到親爹讓位,一場父子相殘不可避免。

    這種制度看似殘忍,卻在胡族部落中延續千百年。

    從秦時塞外諸胡,到漢時糙原匈奴,一直到魏晉時期內遷的五胡,即使仿效中原王朝建立政權,在權力交接的過程中,依舊帶著舊俗的影子。

    染虎等人臣服於秦璟,甘心為他手中刀兵,自然期待他能接過秦策衣缽。但是,在中原多年,眾人對漢室也有幾分了解,見秦璟抵達西河不久就要離開,心中難免生出嘀咕,更有幾分不滿。

    秦璟立下大功,秦策行事卻太不公平。

    漢人的規矩實在太多,真正的勇士竟要受到這樣的冷待!

    好在秦策沒有繼續“不公平”下去,肯定秦璟的戰功不說,更是當著滿朝文武宣布,將荊、豫、徐三州俱交秦璟,許他虎符,可掌三州諸軍事。遇戰先決,無需稟於西河。

    此令既下,文武頓時一片譁然。

    有老臣不滿秦策此舉,以為太過荒謬。

    秦玖被奪兵權,調回武鄉;秦璟卻要統領三州?手中的五千騎兵不收入西河,全要隨他一同南下?

    如此行事,難道是想廢除長子,立四子為繼承人?

    “大王還請三思!”

    出聲附和的文武超過十人。

    秦策面上不顯,腦中浮現出劉夫人日前之言,不由得心頭微沉。

    “今慕容垂盤踞丸都,苻堅篡踞長安,胡賊尚未掃清,諸事當以重立漢室、奪回中原為先!我子能征善戰,有統兵之才,命其領荊、豫、徐諸軍事,方能震懾長安,令胡賊不敢輕舉妄動!”

    “我意已決,諸位不必再言!”

    在場文武跟隨秦策多年,還有曾經侍奉其父的老臣,見他態度堅決,不容半點置疑,都是心頭巨震。

    無論是否存在不滿,再無人公然開口反對,更沒有膽大到請秦策收回成命。

    翌日,秦璟接受任命,率五千騎兵南下彭城。

    染虎等人滿臉興奮,只等著秦璟一聲號令,無論長安還是建康,抄起刀子就上!

    現如今,染虎已不懷疑秦璟能助他報得大仇。

    以秦璟的戰鬥力,慕容垂和慕容涉龜縮在三韓則罷,如有哪天不老實,試圖染指中原,百分百會被狠狠收拾。

    慕容垂被稱“鮮卑戰神”,奈何身邊處處是坑。

    慕容德和他離心,不能交付信任;慕容涉心思詭譎,更有背叛慕容評的前科,更加不能相信。

    能託付身後的慕容令和慕容沖又是彼此看不順眼,隔三差五就要鬧上一回,最嚴重的兩次,已然是刀兵相向。

    不是慕容垂及時趕回,兩人絕不會輕易善罷甘休,九成以上不是兒子死就是侄子亡。

    一個接一個爛攤子等著收拾,慕容垂壓根分不出精力謀劃南下復國。只能繼續困在三韓之地,先解決身後的麻煩再說。

    知曉慕容鮮卑的情況,染虎反倒不急著報仇。

    與其一刀了結,不如看著仇人自相殘殺,這樣才更痛快!

    秦璟沒有回答染虎等人的問題,只告知眾人,此次返回彭城,將有一段時日不臨戰事。染虎等人雖有些失望,但已經發誓效忠秦璟,自當唯其馬首是瞻。

    不過,眾人的心情很快又好了起來。

    秦璟明言,之前獲取的“戰利品”,已有部分送往彭城,都將如數發下。

    “城中建有兵營,爾等可居於營中,亦可於城內購置家宅。”

    染虎等人愕然瞠目,以為自己聽錯。

    “將軍不是說笑?”

    “自然不是。”秦璟躍身上馬,單手撫過戰馬的頸項,引來一聲響鼻,“待回彭城,將為爾等錄入戶籍。如爾等願意,可改漢姓、取漢名。如若不願亦無不可。”

    染虎等人臉色漲紅,抑制不住激動的情緒。

    秦璟此舉是在表明,從今往後,他們就是“親兵”,不是隨時可以捨棄的小卒!

    “仆等必為將軍效死!”

    “汗王萬歲!”

    五千騎兵陸續上馬,伴著悠長的號角,轟隆隆的馬蹄聲響徹北方大地。

    馬蹄踏過殘雪,濺起早春的濕泥,從上空俯瞰,五千騎兵仿佛一股奔騰的洪流,急速奔涌南去。

    騎兵的身影逐漸消失在地平線,再也眺望不到。

    城頭之上,劉夫人依舊久久駐立,任由冷風拂過鬢髮、鼓起長袖。

    “阿姊,起風了。”劉媵站在劉夫人身側,輕聲道,“該回去了。”

    劉夫人沒出聲,仍望著秦璟離開的方向,眸光深邃。

    劉媵沒有再出聲,而是靜靜的陪著劉夫人,一同佇立在北風之中。

    兩人的裙擺被風揚起,似欲乘風而去。

    秦珍和秦珏趴在城牆上,想起方才見到的那一幕,不由得心頭火熱。

    他們何時才能長大,才能隨父兄征戰沙場?

    “阿兄初次臨戰,也不過比咱們大上兩三歲。”秦珍握拳道,“胡賊不滅,總有你我殺敵之日!”

    風越來越大,捲起殘雪飛沙,阻隔了城頭人的視線。

    “走吧。”

    “諾。”

    隨劉夫人離開時,秦珍和秦珏不約而同轉頭,向秦璟離開的方向張望。漫漫飛沙之中,一切都變得模糊,唯有被騎兵踏出的長路一直向南,直至風沙盡頭。

    “總有一天……”

    他們不再年幼,可以跨上戰馬,手持長槍,在戰場上衝鋒陷陣,可以和兄長並肩作戰,將盤踞中原的胡人徹底掃清。

    總有一天!

    回到府內,秦珍和秦珏往夏侯將軍處學習兵法。

    劉夫人和劉媵換過衣裙,重新看起田冊。看到一半,忽聽婢僕稟報,秦策結束同文武議事,徑直來了東院,看樣子似有幾分惱怒。

    “夫主?”劉夫人放下竹簡,思量片刻,同劉媵對視一眼,不禁微微一笑,“看起來,還是有人不夠清醒。”

    “阿姊說的是。”劉媵收起攤開的田冊,“看來不用阿姊費心,儆猴的那隻雞就會自己跳出來。”

    “此時還言之過早。”劉夫人搖搖頭,“事情涉及前朝,最終如何決斷,總歸要夫主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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