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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鍵在於,桓溫會不會點頭。

    果然,聽到此言,桓大司馬表情微頓,沒有馬上出言,而是陷入了沉思。

    南康公主端起茶盞,垂下眼帘,掩去瞬間閃過的情緒。不是考慮此事,她未必樂意桓容同這老奴再有牽扯。

    傻子都該曉得,市糖會是何等暴利。金山銀山送出,老奴也該點頭。

    “此事需告知族中。”

    “自然。”

    見桓大司馬有鬆口的跡象,南康公主現出幾許笑意。

    “瓜兒遊學會稽,曾拜於周氏大儒門下。若是提前行冠禮,該請大儒取字。”

    桓溫想說,我是他爹,取字該由我來。

    南康公主揣著明白裝糊塗,硬是不給他開口的機會。

    開玩笑,這老奴是什麼名聲?讓他取字絕不可能。

    親爹?

    親爹也不行!

    南康公主不鬆口,桓大司馬沒有強求。反正冠禮還早,事情不急。

    李夫人推開茶盞,合上陶罐,掃開落在袖擺的幾片花瓣,嘴邊現出一絲淺笑,細微得來不及捕捉。

    幽州,盱眙

    一隻鵓鴿飛入刺使府,帶來建康的消息。

    桓容讀過簡訊,不禁皺眉。

    提前行冠禮?

    那他豈不是要回建康?

    袁峰坐在桌旁,面前擺著一卷詩經。讀到淇奧一章,抬頭看向桓容,出聲道:“阿兄。”

    “恩?”

    “在阿兄眼中,何為君子?”

    “這個問題太高深,我沒法回答。”

    袁峰面露詫異。

    這個問題很難?

    桓容夾起一塊糕點,放到袁峰手邊,道:“明日上書院,可以請教韓公。回來再請教幾位舍人,你就會明白。”

    “諾。”

    袁峰點點頭,用木勺舀起糕點,一口一口咬著。吃完了,飲過半盞溫水,又道:“其實,我以為阿兄當稱君子。”

    一邊說,一邊指著竹簡,道:“讀到這句,我想到的只有阿兄。”

    看到竹簡上的詩句,桓容不由得記起某個雨夜,下意識捏了捏耳垂。

    還好,不燙。

    與此同時,北地戰鼓終於敲響。

    洛州的秦氏甲兵率先發起進攻,打了氐人一個措手不及。

    領兵的氐將不甘心落敗,意圖組織反擊,奈何人心不齊,戰鬥剛一打響,就有兩個幢主帶兵後撤,跑得比兔子都快。

    秦璟和秦玖分別率領一支騎兵,從側面進行包抄。

    氐人見勢不妙,大部分戰也不戰,掉頭就跑。

    不到兩個時辰,偌大營盤就跑得一乾二淨,沿途留下皮甲兵器不計其數,更有大量輜重堆在營中,屍體反倒沒有幾具。

    秦瑒率後軍趕到,秦玖和秦璟正在打掃戰場。

    兄弟三個互相看看,都是無語望天,很有些莫名其妙。

    說是計策吧,實在不像。

    但秦氏甲兵固然威武,氐人同樣不弱,沒道理剛一接戰就跑。

    “到底怎麼回事?”

    兩萬個人,眨眼就跑沒影了?

    好歹也反抗一下吧?

    “不太清楚。”秦玖搖搖頭,一把將長槍插在地上,比秦瑒更加莫名。

    噍——

    鷹鳴聲驟然響起,一隻黑鷹從雲中飛來,在半空盤旋兩周,俯衝而下,落在秦璟肩上。

    秦玖收回手,略顯得尷尬。

    這隻明明是他養大的,頸後那搓白毛就是證據!

    秦瑒拍拍兄長的肩膀:“習慣就好。”

    秦璟解下鷹腿上的絹布,掃過兩眼,神情驟然一變。

    “怎麼?”

    “是上郡有變?”

    秦璟沒有回答,而是將絹布遞給秦玖,道:“是長安。”

    “長安?”

    秦玖面露詫異,展開絹布細看。

    上面赫然寫著,五部逆反,指苻堅篡位,欲擁其侄為主。王猛遇刺,性命垂危。

    兄弟三個互相看看,果真胡風強悍,一言不合就造反,不服不行。

    第一百四十九章 驚雷

    河東郡一戰,兩萬氐兵望風而逃,秦氏兄弟幾乎不廢一兵一卒,就拿下整座大營,繳獲糧秣無算,甲冑兵器千餘件。

    消息傳回上郡,秦策立即率兵南攻,僅用不到半月的時間就拿下定陽,進而包圍平陽,使得城內人心惶惶,漢人聯合羌人趁機起事,抓住平陽太守,打開城門,迎秦策入城。

    軍情如火,戰事告急的消息飛入長安,卻如石沉大海,沒能砸起半點水花。

    援兵?

    苻堅自顧不暇,哪裡還能派出援兵!

    不到兩月時間,拓跋鮮卑、羌部、烏丸等相繼反叛,亂兵裡應外合,長安的大火一場接一場,日夜不熄。

    各部首領不滿苻堅日久,尤其是助苻堅奪取皇位的羌部,更是對他咬牙切齒,恨不能一刀砍了他的腦袋,以謝死去的族人。

    原來,苻堅登上皇位之後,為邀仁名,一度寬赦反叛部族,非但不嚴加懲治,反而幾次三番優撫,甚至加官發賞。

    與之相對,扶持他的部落似被遺忘,少有賞賜金銀的時候。

    或許在他看來,這些部落忠誠於己,是自己人,不用太廢心思。殊不知,這份“區別對待”最易埋下禍根,只等時機成熟,定會一朝爆發。

    趁著苻堅冬季調兵,引來多數朝臣不滿,羌部首領率先舉兵反叛,拓跋鮮卑和烏丸最先響應,更有苻柳舊部隨之起事。

    苻堅施行“仁政”,允許叛將重新為官,叛軍駐紮長安附近,成為懸在頭頂的砍刀,不折不扣的催命符。

    幸虧城內沒有慕容鮮卑,要不然,以慕容垂等人的戰鬥力,估計長安此刻已淪為廢墟。

    叛兵在城內燒殺搶掠,氐人貴族官員拋棄平日成見,聯合起來拱衛皇城。

    亂兵之中,以苻柳舊部為首,高舉“清逆賊”的大旗,斥苻堅殺兄篡位,推舉苻生之子重登九五。

    得知亂兵的口號,苻堅氣得咬碎大牙。

    “指朕篡位?好大的膽子!”

    苻生在位兩年,暴虐殘忍,盡誅顧命大臣,殺得城內人心惶惶,怨聲載道。自己起兵奪位是順應人心,救萬民於水火!

    “逆賊?誰是逆賊?不是朕,你們早死於暴君手中!”

    “苻柳是什麼東西?叛國投靠鮮卑的賊子!”

    “亂兵當誅!一個不留!”

    苻堅暴怒,偏偏王猛遇刺重傷,至今昏迷不醒,暫代丞相職位的陽平公苻融規勸幾句,全無半點效果。

    看著如颱風過境般的大殿,苻融暗中嘆息,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如果能獎懲分明,殺盡叛國之徒,震懾心懷鬼蜮之人,長安哪會有今日之亂。

    “陛下,為今之計,只能是……”

    不等苻融說完,殿外忽然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少頃,內侍擔著一張藤榻,戰戰兢兢停在門前。

    看到榻上之人,苻堅頓時大喜過望。

    “景略,你醒了?”

    王猛臉色蒼白,顯然傷勢未愈。命內侍抬他入殿,並非是出於旁意,實在是身體虛弱,站都站不穩,遑論獨自行走。

    “陛下。”王猛在榻上行禮,沒說出半句話,已是咳得不像樣子。

    “快,將丞相抬入殿中!升火盆!”

    苻堅大聲斥命,不顧苻融在側,脫下繡有龍紋的外袍,當場蓋在王猛身上。

    “陛下!”王猛大驚失色,掙扎著就要起身,“不可,萬萬不可!”

    “景略休要多言!”

    苻堅壓住袍角,壓根不顧王猛抗議。

    王猛眼中含淚,既是感動又是無奈。

    龍袍是隨便穿的嗎?

    若非知曉苻堅為人,九成會以為他在挖坑,為日後“狡兔死走狗烹”埋下引子。

    內侍動作極快,殿中迅速被清理乾淨,火盆點燃,暖意瀰漫,甚至有幾分燥熱。苻堅苻融額頭冒汗,王猛咳得不再那麼厲害,飲下半盞溫水,終於能順暢的說話。

    “陛下,亂軍貌似聲勢浩大,實則一盤散沙。苻柳舊部和羌部叛意堅決,餘下不過從眾而已。”

    一句話出口,苻堅雙眼微亮,煩躁的情緒立時緩解。

    苻融暗暗點頭。

    這些話他也說過,奈何苻堅聽不進去。

    “亂兵肆虐,劫掠長安多日,早引得百姓不滿。”王猛咳嗽兩聲,飲下一口溫水,儘量將話說得清楚明白。

    “陛下何不下旨,絞殺叛軍者有賞,得主謀人頭封爵。隨眾叛者,如立即悔過改投朝廷,可既往不咎,留下一條性命。”

    若是別人下此詔令,哪怕是向有賢名的司馬昱,都不會有太大的效果。

    換成苻堅則不一樣。

    “柔仁邀名”為後世詬病,現下卻能代表“信用”。

    幾次寬宥反叛部落,給世人留下仁慈印象,潛意識中認定,只要苻堅說不殺,肯定能保住性命。

    對多數亂兵來說,反正該搶的也搶了,該殺的也殺了,沒法真正推翻苻堅,乾脆順坡下驢。哪日覺得不滿,再叛也不耽誤。

    聽完王猛的建議,苻堅很是心動,苻融卻面色嚴肅,很有幾分不贊同。

    似明白苻融所慮,王猛向他搖頭,示意稍安勿躁,繼續對苻堅說道:“陛下,亂世當用重法。陛下有統一中原,蕩平華夏之志,切不可再婦人之仁。否則,此次長安之亂就是教訓。”

    苻堅面露不愉。

    任誰被說“婦人之仁”都不會高興。

    “陛下恕罪,臣無意冒犯。”王猛請罪之後,沉聲道,“懇請陛下下一道密旨,亂平之後,無論被擒亦或投降,無論出自哪部,凡部落首領貴族及有官位者,全部就地革殺,不留一人!”

    苻堅滿臉愕然,下意識道:“如此一來,朕豈不背信?”

    王猛搖搖頭。

    “除惡務盡。野糙不除,遇風必長。況且,臣言密旨,無需昭告天下。”

    簡言之,人殺掉,後患盡除,苻堅仍可保有仁義之名,背鍋俠早已就位。

    “還可鼓動城中百姓。”

    王猛咳得厲害,聲音愈發沙啞,迴響在空蕩蕩的大殿裡,竟有幾分陰森。

    “亂兵為禍肆虐,長安百姓早生不滿。”

    “秘密遣人藏於百姓之中,遇亂兵過時出聲鼓動,怨恨必定沸騰,甲兵阻攔不住,非陛下治國,不過民心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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