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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容沒說話,南康公主掃了司馬道福一眼,道:“不稱阿嫂,你可是與我同輩。”
司馬道福不覺尷尬,反而笑了起來,道:“倒也是,是我想得不周,阿姑莫要見怪。”
桓容無語良久,最終決定,什麼都別說,看著就好。
不過,他這是被調戲了?
好像……是吧。
第二百二十五章 抵達建康
抵達廣陵郡三日, 賈秉以郡公舍人的身份遞上拜帖, 順利見到劉牢之。
自從京口轉調, 劉牢之始終駐守軍營,壓根不插手廣陵郡政務,連郡兵都未接管。
郡治所上下都在議論, 包括廣陵郡太守都有幾分疑惑,弄不清這位鷹楊將軍究竟是什麼路數。想要遞帖拜訪,順便打探一下,皆被擋在軍營門外,就連太守也鎩羽而歸。
幾次下來, 眾人更是滿頭霧水。
如果此人不是一根筋, 過於憨直, 那就是別有打算,怕是比想像中的心思更深。
然而, 思量歸思量, 劉牢之所行並無過錯, 眾人總不能無理取鬧, 硬闖軍營。到頭來也只能繼續觀望,期待能抓住些許線索,看看這位鷹楊將軍究竟是何打算。
賈秉遞上拜帖,隔日就被請入大營。
不知其真實的身份的,大概會猜測軍營缺糧,這才許商隊入內。知曉他的身份,必定會心頭一驚,對劉牢之的“忠誠”產生懷疑。
歸根結底,廣陵郡屬於郗愔的勢力範圍,從太守以下,多數官員都唯郗愔之命行事。縱然沒有全族投靠,升官之路也和郗愔脫不開關係。
劉牢之同這些人撇清關係,甚至連郡兵都放到一邊,單獨面見淮南郡公舍人,這其中的關竅,實在值得考量。
此時此刻,賈秉的身份還是秘密,不為眾人知曉。故而,短期之內,後一種情況並不會發生。等眾人意識到情況不對,大網早已經張來,再多掙扎都是徒勞。
得到入營許可,見到劉牢之派來的部曲,賈舍人微微一笑。一路之上仔細觀察對方,見其態度中帶著幾分客氣,明顯是事先得到吩咐,笑意不由得加深。
如此來看,此行的目的很快能夠達到。
只不過,劉牢之能如此快的改換旗幟,心性值得琢磨。日後共事,需對此人多加關注,莫要使今日事重演,釀成不好挽回的局面,損害明公的大業。
賈秉坐在車裡,腦中的念頭轉了幾個來回,面上始終不顯。
很快,一行人來到城內大營。
整齊的軍容、沖天的煞氣、布局精妙的營地,再再證明劉牢之確為帥才。桓容手下不缺猛將,缺的就是領兵之人!
高岵同樣能練兵,但他練出的兵和劉牢之麾下又有區別。
通過在營地所見,賈秉有終於明白,桓容為何如此重視劉牢之,幾次三番想要將他拉入幽州陣營。
不提其他,單是這份練兵的能力,在當下絕對是數一數二。
大車陸續停下,車板拆開,健仆和士卒一起動手,卸載車上的粟米、燻肉和粗布。
賈秉下車之後,叮囑領隊幾句,隨後由部曲引路,很快來到主帥大帳。
帳前列有兩排刀盾手,各個身高八尺、腰粗十圍。一手掛著盾牌,一手扣住長刀。賈秉出現時,長刀同時出鞘,架在通往帥帳的路上,寒光四she。
想要進入帥帳,必先穿過刀林。
賈秉挑了下眉,絲毫未見膽怯,無需部曲繼續引路,視頭頂長刀如無物,信步踏入刀林。
哪怕刀盾手刻意放出殺氣,也沒見他動搖分毫。反而腳步愈發穩健,意氣自如,仿佛面對的不是長刀,而是一陣清風罷了。
走到帳門前,賈秉揚聲通報身份姓名。
不倒片刻,帳中傳來一陣大笑。
帳簾先開,現出劉牢之紫紅的臉膛。
見到賈秉,劉牢之大步上前,把住前者手臂,親切笑道:“賈舍人前來,牢之未曾遠迎,實是不該,快請!”
不是剛剛走過刀林,遇上一場實打實的下馬威,任誰看到這幅熱情的樣子,都會以為兩人是摯交好友。殊不知,掰著指頭算一算,這還是兩人首次當面。
“將軍客氣,秉不敢當。”
劉牢之再次大笑,右臂隨意一揮,帳前的刀盾手立即收刀還鞘,行禮之後,轉身退下。其動作整齊劃一,令行禁止,讓人嘆為觀止。
賈秉不動聲色,暗中留下觀察,心知此乃刻意為之,為的是讓他看清楚,這兩千人聽命於誰。
“劉將軍統兵之能著實不凡,秉大開眼界,實是敬佩。”
“不敢。”達到目的,劉牢之見好就收。
所謂過猶不及,表現得太多,顯得過於急切,實不利於同賈秉商談。若是造成反效果,更是得不償失。
亮出一張底牌,讓對方知曉深淺,才好方便開口,也能為今後鋪一條大道。
郎有情妾有意,很能說明現下的狀況。
賈秉肩負使命,為的是將劉牢之拉入陣營,順便拿下廣陵郡。
劉牢之早有離開京口之意,同賈秉一拍即合。並非他不念郗愔舊情,而是他逐漸看出,郗愔之後,高平郗氏恐無領軍之人。別說同桓氏相爭,想要維持今日局面都很困難。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
劉牢之自負一身將才,有報國殺敵之志,不想埋沒於平庸,更想統兵千萬縱橫戰場,身後史書留名。
繼續跟著郗愔,九成不會有這樣的機會。
桓容則不然。
從桓氏發展來看,桓敬道的野心絕不止於牧守幽州。如果他沒料錯,此次召南康公主和桓容入建康,是司馬曜蠢到極點的舉動。
無論這位天子打什麼主意,結果都能預料。說不得,元帝渡江創立的司馬氏政權就會毀在他的手裡!
或許正是看出這點,郗丞相才會提前布局,從京口調兵,下令嚴守廣陵郡。
他未必是想和桓氏刀兵相向,八成是為展示力量,讓對方知曉,他固然老邁,手中的權力和軍隊卻不是虛的。
無論桓容作何打算,最好別輕易招惹高平郗氏。
換做幾天前,郗愔的確是打這個主意。
然而,同郗超一番長談之後,郗丞相輾轉反側整夜,天明時終於發出一聲長嘆,忽然間明白,無論做出多少布局,都無法擋住桓氏的腳步。
與其被對方視作威脅,想要除之而後快,不如退讓一步,儘量保住高平郗氏。
如果他有桓容一樣的兒子,未必會如此輕易做出決定。
關鍵在於他沒有!
為家族考量,他必須退讓。
如若不然,等他咽氣之後,高平郗氏必將遭受各方打壓,勢力保不住還在其次,怕是家族根基都要斷絕。
對於郗超提及劉牢之腦後生反骨,郗愔始終有些半信半疑,暗中派人前往廣陵郡打探,奈何遲了一步,沒趕在賈秉之前。
於是乎,賈舍人催動三寸不爛之舌,說服劉牢之投入桓氏陣營。後者面上為難,心中早已經樂開了花。
賈秉給足面子,劉牢之擺足姿態,明面上,雙方未能馬上達成定議,實際都是心知肚明,事情已成,接下來,就是“討價還價”的問題。
商隊停留廣陵五日,賈秉拜訪劉牢之三次。
三次之後,劉牢之親筆寫成書信,蓋上私印並落下指印。
“勞煩賈舍人,將此信呈交淮南郡公。”
“劉將軍放心,秉必定不負所托。”
劉牢之鄭重抱拳,賈秉正色還禮。
大事既定,接下來,就看劉牢之是不是能以最快的速度接掌廣陵,用實際行動為桓容送上一份投名狀。
寧康三年,六月上旬
賈秉離開廣陵郡,由水路返回建康。
桓容和南康公主一行在姑孰停留兩日,隨後棄車登船,同陳郡謝世和琅琊王氏運送戰利品的船隊同行,一路趕往都城。
此時距天子大婚不到二十日,建康城內極是熱鬧,百姓皆喜氣洋洋。
廛肆之中,銀樓、布莊以及香料鋪都是賺得盆滿盈缽。
尤其是銀樓,王氏為準備嫁妝,幾乎搬空樓中的珍品。銀樓的掌柜不得不向鹽瀆“求救”,希望能再運些珍品過來。
如若不然,其他士族夫人和女郎登門,拿不出讓人眼前一亮的金釵玉簪,委實不太好看。
在這樣的氣氛下,王坦之的葬禮就顯得很不起眼。除了前來弔唁的親朋舊友,幾乎沒多少人注意到烏衣巷掛起的白布。
當初桓溫去世,尚且有建康百姓自發為他哀悼。堂堂太原王氏家主,死得卻是如此無聲無息。
台城之內,王太后和褚太后派來貼身之人,算是做足姿態。司馬曜腦子進水,派來的人竟是太極殿一個尋常宦者。
或許不是出於本意,而是為“迎接”桓容到來,心腹之人另有安排,輕易不能改動。可陰差陽錯,徹底掃了太原王氏的臉面。
王氏被徹底激怒,在司馬曜沒意識到的時候,徹底站到了他的對立面。
王坦之的幾個兒子為父守靈,見到太極殿的宦者,都是理也不理,不是有謝安攔了一下,都能將人直接轟出去。
宦者的臉色很不好看,卻沒敢當場發作。
他知道自己的斤兩,如果敢說出什麼“不合時宜”的話,今日十成十走不出烏衣巷。
王坦之的葬禮之後,桓豁三次上表,請讓揚州牧。
朝廷終於下旨許其所請,其後以謝安為揚州刺使,並加侍中,遙領州務,留朝參政。
旨意下達之後,不出意外,引來會稽震動。
謝安早有預料,提前布局,將其他幾姓高門的攻訐消弭於無形。隨著西邊的戰報不斷傳回,謝玄屢次立下戰功,對謝氏不滿的人開始收斂。
即便沒有就此心服口服,面上卻不再張揚。至於會不會繼續在背地裡下絆子,意圖在州內架空陳郡謝氏,那就不得而知了。
謝安領揚州刺使第六日,桓容和南康公主抵達建康。
船行河上,吃水不淺。
船身上刻有桓氏印記,船頭船尾立有州兵護衛。
十幾艘大船排成一條長龍,穿過籬門,首尾相接,破開波光粼粼的河面。不時有大魚從河中躍起,帶起一片水花,晶瑩剔透,彩光交織。
見到這支船隊,河岸邊的百姓紛紛駐足,不知是誰率先喊出“桓使君”,一傳十十傳百,人群登時陷入激動。
鮮花和柳枝紛紛飛來,頃刻之間,船頂降下花雨,河面點綴彩斑。
“郎君,我念郎君心切,可請出來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