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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弟提議先拿徐州,莫非和這鹽瀆縣令有關?”
打下徐州等地,確保鮮卑兵不會南下滋繞,商路暢通無阻,更會賣對方一個人情。
越想越有道理,以為窺破秦璟的心思,秦玓不禁有些得意。
正高興時,頭頂突然傳來一聲鷹鳴。
兩個黑影先後飛過,遇上秦玓一行,當空盤旋一周,卻是停也未停,鳴叫之後飛向城西。
秦玓的好心情登時消失無蹤。
明擺著不給好面子,偏要撩上兩聲,早晚有一天要抓下來拔毛燉了!
城西大營中,帥帳升起,秦璟鋪開一張輿圖,正同張禹討論軍情。秦玦和秦玸站在旁側,秦玸偶爾能說上兩句,秦玦壓根插不上嘴。
書到用時方恨少。
秦六郎痛下決心,此戰之後,一定要用心學習輿圖。
秦玓走進帳中,見到鋪在桌上的輿圖,登時雙眼一亮。
“阿弟,這圖是哪來的?比我在阿父身邊看到的還要精細。”
“阿兄來了。”秦璟抬起頭,向秦玓頷首。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而是指向一條進軍路線,問道,“我剛同張參軍言,從此處進軍最為迅速,阿兄以為如何?”
“從這裡?”秦玓立刻被吸引注意力,忘記之前的問題,蹙眉深思片刻,加入了討論行列。
見狀,秦玦又被深深打擊。
向來不喜讀書的三兄都是這樣,他再不認真學習,當真會像阿嵐說的那樣,壓根沒法領兵打仗,被所有兄弟甩在身後。
兩隻鷹站在木架上,相隔半米梳理羽毛。梳完得滿意了,便從一旁的漆盤中叼肉,一口一塊,吃得蓬鬆胸羽,那叫一個滿足。
秦玦莫名有些悲傷。
要是再不努力,估計連鷹都不如!
制定出最終的進軍路線,秦璟收起輿圖,和秦玓商議向西河送信,請塢堡增派援兵。
“攻下的郡縣需留有守軍,以防鄴城反撲。騎兵要發徐州,分不出人手,不如從後方援軍。無需全是騎兵,可以步卒為主。”秦璟道。
秦玓和張禹均無異議。
“從西河郡調兵太慢,路上難保會遇見伏兵。洛州和荊州本就兵力不豐,更要防備氐人,不能再輕易調動。”
“不如從上黨和武鄉各調一支軍隊,大兄和二兄家底豐厚,日前又收攏三千多流民,守城盡夠了。”
這兩位早知和四弟一起進兵“沒油水”,現在八成都在看他的好戲。不坑上一回實在不甘心。
秦玓話落,秦璟挑眉,表情似笑非笑。
秦玓被看得心中發毛,想要拍桌子壯一壯膽氣,對上秦璟烏黑的雙眼,到底沒敢。
說來也怪,他的性子向來是天不怕地不怕,除了親爹,大兄二兄照樣能頂上幾句,唯獨害怕這個四弟。
直將秦玓看得渾身不舒服,臉色變了幾變,秦璟才慢悠悠點頭,道:“阿兄所言甚是,就這麼辦。”
秦玓:“……”
不是擔心打不過反被收拾,絕對要拉出去幹上一場。
覺得主意不錯還要這樣看他,讓他莫名心虛,是欺負老實人?!
秦璟毫無所覺,徑直走到木架旁,撫過蒼鷹的背羽。
修長的手指拂過長羽,形成鮮明的對比。
蒼鷹鳴叫一聲,主動蹭了蹭秦璟的手腕。黑鷹也湊了夠來,撲騰兩下翅膀,敏捷的飛到秦璟肩上,討好的蹭著他的臉頰。
取下鷹腿上的竹管,看過兩行字,秦璟勾起嘴角,顯然心情大好。
這一笑,似春暖花開,瞬間照亮整個軍帳。
兩隻鷹湊得更近,爭相挺起胸脯。不是受到體型限制,八成要發揮鳥類撒嬌的絕技:躺手。
張禹咳嗽一聲轉開視線,看著帳外的天色,估算著開飯時間。沒那條件還是莫要羨慕,越羨慕越心酸。
秦玓三個看得眼熱,試著伸手,差點被鷹嘴啄了一口。
兄弟三個互相看看,同時氣得瞪眼。
一隻也就算了,兩隻都這樣?
我XXX啊!這還真是看臉!
傍晚時分,營中廚夫埋鍋造飯。
羊湯冒著熱氣,大塊的羊肉在湯內翻滾,撒上切碎的蔥花,能引得人流出口水。新出鍋的蒸餅,各個都有兩個拳頭大。餅里夾上醃菜和大片的燻肉,咬上一口,滿嘴咸香。
這樣的吃法是從桓容處學來。
關中漢子們尤其喜愛,若是敞開了肚皮,一頓至少要四五個蒸餅。
秦璟幾人坐在帳中,飯食和士卒一模一樣,都是吃得額頭冒汗,大呼過癮。
“要是有些茱萸就好了。”秦玓口重,尤其喜歡辣味。
“醃菜里有。”秦璟夾起盤中最後一片燻肉。
軍營里條件簡陋,尤其是進軍途中,很少分桌而食。燻肉數量不多,兄弟四個只有一盤,想要吃得多,就要眼疾手快。
“阿弟,能不能打個商量?”搶奪失敗,秦玓放下筷子,忍了幾忍,到底沒忍住。
“什麼?”
“以後咱們分桌吃飯。”
“為何?”
“這樣比較妥當。”實在搶不過,看著生氣,不如自己抱著盤子吃。麻煩就麻煩些,還差那幾張桌子?
“好。”秦璟點點頭,笑容溫和。
秦玓剛要咧嘴,忽聽他道:“我軍中燻肉有限,不分給阿兄想必沒有關係?”
秦玓張口結舌,當場無語。
秦玦和秦玸互相看看,默契的背過身不發一言。
四兄一路都在發飆,少有正常的時候。三兄硬要往槍口上撞,甭管什麼後果,為弟實在是愛莫能助。
大軍在沛郡停留一日,短暫休整之後,拔營開往徐州。儘快打下彭城、下邳及東海諸郡,自荊州向東就能連成一線,直至出海口。
如果戰事順利,秦氏塢堡的轄地將成一個鐵鉤,隔斷燕國同秦、晉兩國的聯繫。一旦包圍形成,鄴城將被掛到鉤上,徹底被吞併不過是時間問題。
秦氏塢堡大舉發兵,慕容鮮卑危在旦夕。
鄴城不是沒有察覺,但朝廷內部斗得正歡,一團烏煙瘴氣。單是領軍主帥就爭執數日,從慕容德到慕容溫,再到慕容涉,能領兵的皇族子弟和將領幾乎數了個遍,始終沒能達成一致。
秦氏仆兵進入徐州,彭城郡被圍的消息傳來,朝廷上下終於慌了。
不顧慕容評能殺死人的目光,朝臣聯名上奏,請封慕容垂為征討大都督,率兵救援徐州。
燕主慕容暐知曉秦氏塢堡所圖非小,但被慕容評和可足渾氏壓制,加上數月沉迷酒色,少有的一點銳氣早被消磨殆盡。無論群臣如何勸說,他仍是沒有主見,端看慕容評的臉色行事。
如此一來,用慕容垂領兵之事自然是無疾而終。
當日朝會結束,幾名老臣走出殿門,仰望烏雲密布的天空,不禁滾下熱淚,發出悲嘆:“君主不振,臣子不賢,國家旦夕存亡,燕國危矣!”
殿前護衛聽到此言,均是大驚失色。
慕容評隨後走出,更是臉色陰沉,當場令人將幾名老臣押下去,當夜便死在獄中。
燕國風雨飄搖,氐人瞅著眼饞,很想趁機占些便宜。
氐主苻堅派人送出書信,希望同秦氏塢堡聯合伐燕,瓜分這塊肥肉。
書信送到西河郡,秦策看過兩眼,冷笑一聲,當即寫成回信,由來人帶了回去。
回信來得如此之快,苻堅不禁大喜,以為秦策同意聯合,分割燕土有望。結果書信展開,內容卻和所想背道而馳。
“秦策膽敢如此辱我!”
狠狠的摔飛竹簡,苻堅氣得滿臉通紅,咬牙切齒。
王猛撿起竹簡,通篇看過一遍,心下瞭然。
難怪國主震怒,秦策竟是直來直往,沒有半句客氣話,直接告訴苻堅,燕國那片地界你就別惦記了,老子要定了,哪涼快哪歇著去。沒涼快地,找個牆角玩泥巴去。
信件末尾更留有威脅,如果苻堅膽敢擅自發兵,苟池和乞伏鮮卑就是前例!
秦氏塢堡積累數代,秦策底氣十足。
你想來瓜分燕國?
做夢!
就是硬碰硬老子也不怕你!
老子有九個兒子,除了最小的兩個,各個都能帶兵打仗。秦氏塢堡的仆兵有一個算一個,都和胡人有血海深仇。
你敢來?
來啊,放出幾個兒子,輪著個拍飛你!兒子要是不成,某家親自披掛上陣,照樣拍不死你!
苻堅怒到極點,終究理智尚存,又有王猛在一旁勸說,只能狠狠磨著後槽牙,對著竹簡運氣。
“陛下,張涼屢次侵擾國境,此時不宜同秦氏興兵。”
王猛好說歹說,各種擺事實講道理,終於說服苻堅,暫時將秦氏塢堡和慕容鮮卑放到一邊,先解決張涼政權,奪下涼州為上。
至此,歷史突然拐了個彎。
本不該出現的秦氏塢堡揮師東進,將要吞併燕國。滅掉前燕的氐人卻是轉道向西,開始和張涼死磕。因動靜鬧得太大,甚至引來吐谷渾的注意。
吐谷渾王辟奚擔心氐人聲東擊西,乾脆先一步發兵,在陰平一場大戰,打了氐人一個措手不及。
接到戰報,苻堅氣得吐血。
他打張涼關吐谷渾什麼事?
退一萬步,張涼是漢人政權,他和辟奚都是胡人,就算不聯起手來,也不該背後捅刀吧?
辟奚卻是連連冷笑。
什麼胡人漢人,真這麼說的話,慕容鮮卑不是胡人?自從苻堅登位,滅掉的胡人部落還少嗎?何況,有王猛在一旁出謀劃策,他壓根不信苻堅只謀張涼。
得知對方的回答,苻堅看向王猛,王猛四十五角望天,才名太大,怪我咯?
北地烽火驟起,秦氏塢堡率先出兵,燕國、秦國、張涼以及吐谷渾先後捲入戰團,連柔然都開始在邊境集結重病。
日前高舉反旗,鬧得風生水起的雜胡卻突然銷聲匿跡,偶爾在青州一帶出沒,劫掠一番迅速退走,好像真成了占山為王的賊寇。
晉國雖未捲入戰團,卻是時刻提高警惕,更在邊境駐紮重兵,以防胡人趁亂南下。
台城要擔心的事不只這一件。
元正朝會之後,桓大司馬的聲望一時無兩。行走在建康城內,隨時能聽到“北伐”“大司馬”等語。
請功的表書遞上,三省請示宮中,沒有半點遲疑,迅速擬定封賞。
凡表書所請無不應允,自桓大司馬以下,參與北伐的刺使基本都得到了實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