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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府宅竣工時便有傳言,工匠挖開舊屋,曾發現一處秘道,直連前後宅院。

    傳言密道為青石打造,可容兩人並行。只是內部空空蕩蕩,並未存下金銀珍寶,觀其構造,倒像是逃命之用。

    沒有埋藏財寶,八卦總會少去幾分滋味。

    隨著時間流逝,關於密道的傳聞逐漸消失,再無人提及。

    如果不是桓容送回書信,言明庾希有可能在家中藏金,南康公主未必能想起早年傳言。在和李夫人商議時,不免生出感嘆:“當時我還年少,都是當故事聽,沒料到真有這事。”

    李夫人笑道:“我曾聽人說,前朝的官宅多有此類密道。”

    “可惜,長安等地都落到了胡人的手裡。”

    南康公主嘆息一聲,李夫人也未再言。

    終究是前朝的事,不好追溯。而建康城內的庾府就在眼前,傳言是真是假,很快將得到驗證。

    庾府內,幾名男子所持的羊皮,清晰繪出一條通道,從前院直連後宅,入口十分隱蔽,竟在西院的一口水井之中!

    “阿兄,我先下去。”一名男子道。

    “不成,你身材高,下井不方便,還是我去。”

    幾人不敢耽擱時間,迅速定下主意,撥開半人高的野糙,尋到青石壘砌的井台。對照再三,確認無誤,身材最瘦的男子將麻繩系在腰間,沿著井口慢慢下落。

    井台沒過頭頂,男子吹亮火摺子,點燃火把,仔細的照過磚石。

    “找到沒有?”

    “還沒。”男子摸索著井壁,尋找凸起和凹陷處。距井水不到幾寸的距離,終於摸到一塊凹陷的石磚。

    男子心中一喜,試著向內探去。

    只聽咔嚓一聲,石磚下陷,井內出現一條黝黑的通道,僅容一人彎腰爬行。

    “找到了!”

    男子平舉火把,向洞內揮了兩下,火光沒有熄滅,感到洞內流出的冷風,立即向上方的人發出訊號。

    除留一人在井口看守,其他人陸續下到井中,沿洞口進入密道。

    因通道狹窄,進入便無法轉身,幾人只能儘量縮起肩膀,用雙手和膝蓋爬行。

    中途膝蓋被擦破,掌心被劃傷,都算不上什麼。轉過一條彎道,遇上兩具散落的骨骸,讓幾人驟然一驚。

    “這怎麼有骨頭?”

    “小聲點!死人骨頭有什麼可怕!”

    緊貼著骨頭爬過,空氣傳來一陣惡臭,幾人臉色漲紅,有些喘不過氣來,差點萌生退意。

    “快了,就快了!”領頭之人不願退後。

    郎主失去消息,明顯凶多吉少。

    幾人費盡周折,不惜殺人,就為找到那些金子。

    庾氏已經敗落,庾希生死難料,只要黃金在手,混入流民之中,到偏遠州郡買得一個身份,下半輩子都不用愁了!

    庾希被扣在京口,根本不曉得,他費盡苦心藏起的黃金,即將被昔日“忠僕”取走。

    所謂千防萬防家賊難防,概莫如是。

    庾府外,健仆守了一個多時辰,始終不見牆內有動靜,險些以為入府之人已經逃走。正焦急時,靠近西側的院牆突然出現一條黑影。

    “來了!”

    健仆們屏住呼吸,緊盯著黑影從牆頭翻落,腰間似乎綁著重物,在落地時晃了幾晃,險些向前撲倒。

    “動手?”

    “再等等。”

    那人落地後沒有急著走,先是四下查看,確認沒有危險,立刻向牆內扔了兩顆石子。

    石子飛落,陸續有身影從牆內翻出,腰間都是鼓鼓囊囊,行動稍顯笨拙。

    “一、二、三……七、八,八個,齊了,動手!”

    一聲令下,健仆們從藏身處衝出,手持兩臂長的木棒,不管三七二十一,兜頭一頓狠砸。

    在動手時,眾人有意避開頭頸和胸腹,專門朝著手臂兩腿招呼。

    幾人猝不及防,壓根無力反擊,匕首都成了擺設,只能抱頭蜷縮在地上,實在受不住,大聲開口求饒。

    此時尚未天明,被這幾人一叫,消息定然瞞不住。

    “停,堵上嘴,帶回去!”

    健仆收起木棒。上前捆起八人,尋不到布巾,乾脆撕開幾人的衣擺,不管是不是染了泥沙,帶沒帶血污,直接塞入口中。

    “抬起來,走!”

    “喝!這麼沉?”

    健仆抓起手腳抬人,發現沉得超出想像,眼珠子轉了轉,當場扯開幾人的腰帶,一片赤金映入眼底。

    “金子!”

    桓府中,南康公主斜倚在榻上,美眸半睜半合,裙擺似彩雲鋪展。

    李夫人跪坐在榻前,同樣沒有梳妝,黑髮垂落肩後,額上一點美人尖,愈發襯得膚白似雪,唇色嬌艷。

    “阿姊,天明尚早,何不再睡會。”

    “不了。”南康公主擺擺手,道,“青溪里的事未定,我睡不安穩。如果真尋到金銀,我怕要入台城一趟。”

    李夫人站起身,腳步輕盈的走到榻後,將掌心搓熱,按壓著南康公主的發間。

    “阿姊,郎君信中言,庾始彥被扣在京口,這是郗方回的人情。如若告知太后,是否不太妥當?”

    “這裡終究是建康。”南康公主嘆息一聲,將李夫人拉到榻上,順勢倚靠在她的腿上,道,“庾希偷盜軍資不是秘密,青溪里多少人盯著。之前是沒有證據,不好下手。如今,怕是想瞞都瞞不住。”

    “阿姊的意思是,借太后之力?”

    “與其說借,不如說各取所需。”南康公主合上雙眼,重又睜開,目光沉靜,刻印著歲月累積下的智慧,“郗方回尋上瓜兒,怕是早有這個打算。”

    “他敢利用郎君?”李夫人眉心微擰,美眸閃過一絲冷意。

    “瓜兒已入仕途,這些早晚都要經歷。好在郗方回有分寸,他要利用我子,卻也給出不小的利益。庾府尋到的東西,太后至多拿去兩成,餘下半數將歸瓜兒。”

    “郗方回願意?”

    “願意如何,不願意又如何?”南康公主冷笑。

    “那老奴不死,大司馬絕不會旁落他人。郗方回想要同他一爭長短,光握住京口和北府軍可不夠。敢借我子向晉室表忠,無外是盯著太尉一職。”

    李夫人放緩神情,纖纖玉指梳過南康公主的額發,柔聲道:“太后會幫他?”

    “會。”南康公主勾唇輕笑,“術士的筮言擺在那裡,官家又是這副樣子,想要維持皇姓司馬,定要有人能同那老奴爭權。”

    “大司馬豈會坐視。”李夫人道,“如北伐勝利,怕是郗方回也攔不住他。”

    “勝?”南康公主冷笑一聲,“就瓜兒送回的信來看,想勝可不容易。”

    如果郗愔丟掉兵權,北伐勝敗如何,基本影響不到桓溫在朝中的權利。

    現如今,郗愔一改往日作風,先是同桓容結盟,繼而向晉室獻寶表忠,加上謝安王坦之等在朝中相助,桓大司馬的日子未必會如往日輕鬆。

    “即便是桓氏,也未必和那老奴一條心。”

    造反登位的確能為桓氏帶來榮耀,可萬一失敗,全族都將面臨大禍。

    “想當初,王敦背靠王導,將天子逼到什麼地步,結果如何?看看如今的琅琊王氏,名聲是有,朝廷可有掌權之人?僅有一個王彪之尚稱能臣。”

    早幾十年,王導尚且在世,哪怕權柄不再,也沒人敢逼迫琅琊王氏子弟。

    如今倒好,司馬道福就能逼得王獻之棄筆從戎,投奔軍旅!

    “要是沒有王敦的事,琅琊王氏多幾個王彪之這樣的郎君,就憑司馬道福,她敢這樣招惹王獻之嗎?”

    到時候,壓根不用自己動手,司馬昱就能把這女兒一巴掌拍死。

    “看見她就鬧心。”南康公主蹙眉,顯然對司馬道福煩到極點,“我看那庶子傷養得不錯,隔三差五能往外送信,不如一起送回姑孰,省得礙眼。”

    李夫人沒有接話,只是笑。

    她和南康公主都清楚,這些話只是說說,桓歆留在建康是桓大司馬的意思,在大軍歸來之前,絕不可能折返姑孰。

    至於司馬道福……琅琊王是個明白人,想必不會任由她繼續胡鬧。

    雖說琅琊王氏不如往日,但隨著郗愔權柄日重,郗道茂不再沒了依靠,司馬昱身為丞相,看得比誰都清楚,否則也不會派世子送來親筆書信,明著給司馬道福一個警告。

    “阿姊,如果實在不想見她,我可可以讓她多病一些時日。”

    “算了。”南康公主搖搖頭,“用不著為她費心思。王獻之去了北地,她沒機會掀起風浪。”

    “聽阿姊的語氣,似有些遺憾?”李夫人俯下身,聲音愈發輕柔,“如果她不識教,阿姊打算如何?”

    “如何?”南康公主挑眉,反手撫過李夫人的長髮,手指卷過發間,笑道,“自然是一勞永逸最好。”

    兩人說話時,健仆已帶人回到府內。

    阿麥在門邊稟報,南康公主令人搬來立屏風,道:“讓阿木過來。”

    “諾!”

    阿麥退至廊下,數息之後,一名高大的健仆匆匆走來,跪伏在門外,額頭觸地。

    “人都抓來了?”

    “回殿下,均已綁至府內。”健仆道,“共有八人,身上都搜出了金子。”

    “問明藏金何處?”

    “幾人不肯開口,仆搜到一張羊皮,繪有府中地道。”

    “善。”南康公主坐起身,道,“人都交給你,如何做,你可自斷。儘快探明庾府密道,呈報與我。”

    “諾!”

    健仆領命退下,將抓到的八人分別關押拷打,很快有兩人禁不住鞭子,吐口密道藏金,並願意帶路,只求能活得一命。

    南康公主延後進宮時日,命健仆再探庾府。機緣巧合之下,不僅找到井下藏金,還在後宅乾涸的水池內發現另一座密室,尋到大量金銀珠寶、絹布綢緞。

    絹布色彩艷麗,卻是遇光褪色,有的甚至化為飛灰,可見非本朝之物,極可能是舊宅之主留下的家產。

    事後清點,共得金一百一十二箱,珍珠三百五十六斛,珊瑚三十三座,各色彩寶、琥珀、瑪瑙、犀角以及波斯琉璃百餘箱。

    另有兩箱青銅器,明顯是先秦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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