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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於會不會因無病服藥損害身體,太尉府半點不在乎。

    兩名醫者完成“任務”,帶著一身冷汗離開。一路行到前院,雙腿都在發抖。不是互相攙扶,壓根路都走不穩。

    嘆息運道不濟的同時,對比常駐府內的同行,又不免感到慶幸。

    後者生死操於呂氏,一家老小的命都在呂氏手裡攥著,早晚要為呂婆樓陪葬。自己好歹有些許自由,可以隔五日離府,回家探望父母妻兒。

    這是他們撐下去的希望,也是從長安脫身的唯一機會。

    醫者互相把臂,為彼此壯膽,暗中堅定信心。

    行到府門前,正要喚門房開門,忽聞門後傳來一陣馬嘶,隨即輔首被叩響。

    門房走出來,向兩名醫者示意,利落的取下門栓,拉開角門。

    醫者不敢多想,只盼著儘快離府。

    先後穿過角門,正要邁下石階,就見府前停著兩輛大車,車上蓋著蒙布。相聚五步遠,已能聞到一陣藥香。

    “想必是藥商。”

    自呂婆樓重病,呂德世和呂寶開始四處搜尋良藥,人參靈芝沒少買,甭管能不能派上用場,是不是寫在藥方里,只要是好藥,一概不吝惜金銀絹帛。

    打量著從車上走下的藥商,醫者心下有了計較。

    先前多是胡商,這個卻是漢人。

    不過,朝廷並不禁止漢人在都城行商,事實上,長安內的豪商,七成以上都是漢人。這個藥材商出現在呂府門前,實是再正常不過,沒有半點值得奇怪。

    醫者匆匆看過兩眼,並未放在心上,迅速轉身離開,以最快的速度向家中走去。

    氐秦立國後,政權新建,事事仿效晉朝。

    官員和貴族乘車有嚴格規制,平民百姓出入則需步行。農人進都城可趕牛車,商隊可以用馬車和駱駝,但到城門前必須下車,由守衛逐一盤查。

    如有違背,必定按照律法嚴懲,絕不姑息。

    論起輿服制度,魏晉南北朝時期已算寬鬆,換成兩百年前的漢朝,穿錯衣服不只要被嘲笑,更有人因此丟爵丟官,可見律法之嚴。

    醫者離開後,藥商同門房道明身份,遞上此次送來的藥材清單,並道:“有一株老參,是某耗費力氣得來,價值不下百金,需同府上少郎君當面議定。”

    如果是兩車普通藥材,根本不必稟報呂德世和呂寶,自有管事與商人結清錢款。涉及到稀有的藥材,價值超過百金,不是管事能擅自決斷,必須向上稟報。

    呂婆樓服過湯藥,精神稍好。

    健仆前來稟報時,他正同兩個兒子交代朝中事。

    “老參?”

    聽到健仆所言,呂德世雙眼一亮,呂寶更是激動得跳了起來。

    呂婆樓服用的湯藥中,正好需這一味藥。

    “阿弟,你侍奉阿父,我去見那藥商。”

    呂德世興沖沖離開,不到片刻又快步返回,手中攥著兩卷竹簡,臉色陰晴不定,很有幾分難看。

    “阿兄?”呂寶奇怪道,“出了何事?”

    呂德世沒有回到,而是走到榻前,將竹簡奉給呂婆樓,道:“阿父,三弟出事了。”

    呂寶瞪大雙眼,不可置信道:“二兄,你說什麼,三兄出了什麼事?!”

    呂婆樓瞳孔緊縮,狀似搖搖欲墜,卻並沒有真正倒下,攤開一隻枯瘦的手,沙啞道:“拿來。”

    “諾!”

    呂德世遞上竹簡,退坐到一旁。

    呂婆樓展開竹簡,看到“幽州刺使容”五個字,臉色驟變,匆匆掃過其後內容,又抖著手展開另一卷,確認是呂延的字跡,登時怒上心頭,蒼白的臉色轉為赤紅,劇烈的咳嗽起來。

    “苻堅、王猛!這是要絕我呂氏!”

    “阿父!”

    呂德世和呂寶大驚,同時撲向榻前。正要叫醫者,卻被呂婆樓喝住。

    “不用,咳咳,倒盞溫水來。”

    “諾。”

    呂德世親自取來溫水,呂婆樓服下半盞,勉強壓下喉間癢意,問道:“給你竹簡之人現在何處?”

    “已被關在客廂。”呂德世眼中閃過狠意,道,“阿父,可要押下去拷問?”

    “不用,將人帶來。”呂婆樓靠在榻邊,沉聲道,“切記莫要怠慢。”

    “可……”呂德世不解。

    “照我說的去做!”呂婆樓驟然狠下表情,“你三弟在桓敬道手裡!”

    桓容敢派人往長安,更正大光明找上呂婆樓,自然有所依仗。

    呂光剛死不久,呂婆樓會冒著再死一個兒子的風險,將上門的徐川交給苻堅?可能性無限趨近於零。

    就算呂婆樓肯犧牲兒子,桓容也有後手。

    為此,他可是付出了不小的代價,下半年送往彭城的糧谷價低一成,本次從氐秦撈回的好處更要送出兩成。

    當然,好處不白給,除保證徐川一行人在長安的安全外,秦璟答應配合桓容出兵。無需攻入長安,在邊境牽制氐人兵力即可。

    就這筆生意而言,雙方都能得到好處,也都需付出相當代價。

    秦氏固然能得錢糧人口,卻可能曝露埋在長安的部分釘子,算起得失,也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徐川本次主動請纓,下的決心著實不小。

    自投入桓容麾下,他所走的路就比旁人艱難,因心急之故,沒少被鍾琳荀宥試探。嫌疑消除之後,又被屢抓壯丁,政務忙得壓得喘過氣來。

    好不容易有立功的機會,又遇賈秉荀宥等人分身乏術,自然要挺身而出,為明公解憂。

    更重要的是,他對長安的了解超過他人。

    在沒有投靠桓容之前,他曾在長安呆過一段時日,一口洛陽官話極是地道,還能說流利的胡語,扮作藥材商人惟妙惟肖,壓根不會被人懷疑。

    事實證明,他並非誇口。

    從梁州北上,一路順利抵達長安,入城時還同守衛寒暄幾句,送出一袋燻肉。

    守衛很是滿意,放他入城之時,更暗中提點兩句,說太尉府正尋藥材,他無需去坊市,直接往東城太尉府,能賣出更高的價錢,還能免去稅收

    “我有同族在東城巡視,有他帶路,自會少些麻煩。”

    所謂瞌睡送枕頭,概莫如是。

    徐川拱手謝過,又送出一袋燻肉,順利入城。

    沿途所見,同記憶中並無太大出入,倒是西城的坊市頗有幾分新意。說是類似建康,不如說是盱眙的翻版。

    設在坊市前的稅官、入坊之前需領木牌、商人口中的價格所,再再讓徐川挑眉。

    時間匆忙,無法入坊細細查看,單就目前獲得的線索,足以證明王猛不只有治國之才,同樣擅長經濟之道,看到別人的長處,不忌諱仿效學習,用來補己之短。

    “氐秦不缺幹才。”徐川心頭微沉,想起此行的計劃,又立即振作精神。

    有幹才又如何?

    如計劃能夠順利實行,足夠長安亂上一陣。

    想到這裡,徐川合上雙目,再睜開時,表情中再不見擔憂,眸底更顯漆黑。

    順利找到太尉府,徐川命人上前叫門。

    看到從角門出來的兩名醫者,當下確定之前聽到的消息,呂婆樓臥病在床,恐已病入膏肓。道出攜帶好藥之後,徐川被請入客室,不消片刻就見到了呂德世。

    確定對方身份,徐川不只取出老參,更拿出兩卷竹簡。

    展開竹簡,呂德世臉色大變。

    客廂很快被重兵把守,隨徐川來的護衛車夫俱被拿下。

    目送呂德世匆匆離開,徐川半點不見焦急,悠然坐於室內,取出隨身的蘇餅,三兩口吃下肚,對呂府的糕點看也不看。

    投入桓容幕下,多多少少都見識過使君的飯量,也品嘗過刺使府廚夫的手藝。

    現如今,連州治所的膳食都變得口味絕佳,賈秉到建康都會嫌棄,對當地的膳食各種挑剔鄙夷,遑論比建康更不如的氐秦。

    不到兩刻種,呂德世去而復返,表情依舊陰沉,言語行動間卻帶著客氣。

    “徐公請。”

    “不敢當。”徐川拱手道,“某乃幽州刺使幕下參軍,呂郎君喚某官職即可。”

    呂德世:“……”有沒有這麼囂張的?當真以為老子不敢拍你?!

    徐川笑了笑,為使君辦事,自然不能墮了使君威風。區區太尉府,徐某尚不放在眼裡!

    被激得頭頂冒煙,呂德世險些當場拔劍。幸虧記得呂婆樓之前的吩咐,才勉強壓下怒火,將徐川引往正室。

    彼時,呂婆樓強打起精神,換上深衣,並在臉上塗粉,專為掩飾病容。

    徐川入內室見禮,神情自然,無半點侷促,實則心下暗道,呂婆樓不愧是氐秦名將,目光似刀,恍如實質。

    不是早有準備,恐會被對方的煞氣壓住。

    “見過太尉。”

    徐川正身坐下,等著呂婆樓開口。

    見其表情自然,無半分懼色,呂婆樓微感訝異,並未表現在臉上,而是拋出兩卷竹簡,喝問道:“桓敬道妄稱英雄!”

    知曉話中所指,徐川微微一笑。

    “呂太尉之言,恕在下不敢苟同。”

    “他行jian徒之事,以我子性命相逼,事實如此,何言可以狡辯?!”

    “來而不往非禮也。”徐川收起笑容,正色道,“呂太尉想必看過竹簡,其一乃令公子親筆所書,論陰謀詭計,手段毒辣,桓使君實不及氐主和王丞相半分。”

    “你……”

    “徐某道句實言,太尉忠於氐主,氐主可重太尉?”不給呂婆樓反口的機會,徐川繼續道,“光明殿中文臣武將不少,為何眾人皆得平安,唯太尉長子葬身朔方城外?”

    “據徐某所知,王猛有親侄,其才學不下呂公子,為何南下樑州的不是前者?”

    “縱觀長安,如太尉一般的老臣還剩幾個?”

    “一派胡言!”呂婆樓怒道。

    “當真是胡言?”徐川不緊不慢道,“太尉細細思量,徐某所言沒有半分道理?大公子不是葬身朔方城外,三公子不是身陷梁州?聽聞自太尉告病,氐主除幾句溫言,並無他意?”

    “他意?”

    “氐主可曾提過要再發兵朔方?可曾對太尉言及,要助太尉為大公子報仇?”

    呂婆樓沉默了。

    呂德世和呂寶更是臉色難看,狠狠咬著後槽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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