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拉閱讀上一章

第383頁

    “我當日想,容弟所言所行,與南地郎君頗為不同,十分有趣。”

    有趣?

    桓容撇撇嘴,甭管含義如何,他權當好話聽。

    “或許容弟不知,我當時南下,實有聯合晉廷之志。然而……”秦璟聲音停頓,沒有繼續向下說。

    “我知道。”桓容頷首,反扣住秦璟的手,手指交纏,力氣一點點增大,直到指尖有些麻木,“哪怕當時不清楚,等玄愔過府之後,也能想明白。”

    “容弟聰慧。”

    桓容眯眼,話到嘴邊終究沒有出口。

    秦璟難得如此坦白,機會難得,實在不該中途打斷。至於“有趣”“聰慧”之語,他繼續當好話聽!

    “贈青銅劍,除仰慕容弟之才,亦有招攬之意。”

    桓容略有些驚訝。

    “怎麼,容弟不信?”

    “……信。”桓容遲疑道,“我只是想不明白,僅兩面之緣,秦兄為何會生出此意?”

    “容弟大才,我自是不願錯過。”秦璟笑道,“如今來看,璟眼光甚好。”

    桓容:“……”

    這樣自誇真的好嗎?

    真心不知該做什麼評論,乾脆一個字都不說。

    兩人說話時,宦者盡職盡責的守在殿外,偶爾聽到可疑的聲響,半點不為所動,堅持眼觀鼻鼻觀心。遇到有別的宦者和宮婢好奇,還會瞪上兩眼,盡數攆出十餘步,不許再靠近殿門。

    “官家同秦將軍在裡頭,不會有事吧?”一個童子小聲問道。

    “不會。”宦者斬釘截鐵。

    “可……”童子還想再說,被宦者瞪了一眼,立刻縮了縮脖子。

    “官家未召,守著就是!”

    宦者瞪眼,余者不敢造次,老實的垂下視線,收起好奇心,安靜的守在殿前,再不敢出一聲。

    殿內,秦璟的聲音緩緩流淌,往日的一幕幕浮現眼前。

    桓容不由得放鬆,坐得累了,乾脆側身躺下,壓在他的身前。

    “容弟。”

    “嗯?”

    “能否稍移?”

    “不能?”

    “……”

    “秦兄有意見?”

    “沒有。”

    “甚好。”桓容滿意的蹭了蹭,所謂穿衣顯瘦、脫衣有肉,寬肩窄腰大長腿,真心賺到了有沒有?

    秦璟無語半晌,到底沒有把人移開,反而探出手,輕輕的梳過桓容的發,一下下按壓著他的發頂。

    隨著他的動作,桓容竟隱隱有了睡意。

    眼皮開始打架,禁不住打著哈欠。落在頭皮和額角的溫度實在太過舒適,划過耳後和頸側的觸感,真心……桓容的思緒開始變得不連貫,無法維持長久的清醒,終於一點點被拉進夢鄉。

    秦璟的聲音越來越遠,聽在耳中,漸漸變得朦朧,很不真切。

    桓容不想睡。

    難得秦璟如此坦白,真睡過去豈不是太吃虧?

    這樣的機會百年不遇,難保今後會再有。

    奈何身體不受大腦指揮,掙扎幾次,終於沒能抵擋住周公的威力,到底合上雙眼,呼吸漸漸變得規律。

    秦璟的動作沒停,繼續梳著懷中人的發。

    單臂枕在腦後,聲音漸漸消失,隨著桓容閉上雙眸,卻沒有一同入夢。只為貪戀這一刻,試圖在掌心留住珍惜的溫度,將一切牢牢刻入腦海、印入心底。

    室內變得寂靜,偶有風溜進窗fèng,帶起一陣燈火搖曳。

    隨著夜色漸深,桓容睡得愈發沉,兩人的影子映在屏風上,仿佛斷開的玉玦重新合攏,從盤古開天闢地時就該這般。

    靜謐、安詳;亘古,久遠。

    桓容不知自己是何時睡去,也不知是何時被移到榻上。

    翌日天光大亮,從一夜好眠中醒來,身邊早空空蕩蕩,枕邊一片冰涼。手覆上胸口,感受心臟的跳動,一下接著一下,格外的清晰。

    桓容靜靜的望著帳頂,腦子裡竟是一片空白。

    十年。

    十年……

    十年之間會發生什麼,十年之後又將如何?

    桓容閉上雙眼,空白的腦海突然被各種念頭塞滿,紛亂如麻,一時間理不清思緒。

    又過了片刻,腦子裡不像有十五面銅鑼一起敲響,桓容方才起身喚人。

    “陛下,早膳已經備好。”

    宦者服侍桓容洗漱更衣,對於昨天的事,只要桓容不開口,完全是隻字不提。

    “什麼時辰了?”桓容問道。

    “回陛下,已將辰時末。”

    桓容點點頭。

    巡狩在外,規矩無需太過計較。回到建康後,這個時辰起身,百分百會錯過朝會。

    仔細想一想,所謂君王不早朝,未必真是紅顏的鍋。當然,不能說百分百沒有,但一周七天,天天都要五六點之前起身,意志不夠堅定,真心有點熬不住。

    用過早膳,謝安和王彪之聯袂請見。

    “陛下不日將要北行,定約之事不當拖延。”謝安道,“如定約之事順利,陛下啟程之時,無妨邀秦將軍同行。”

    桓容往北巡狩,秦璟也無意在吐谷渾久留,姑臧又為共管,同行實是理所應當。

    再者,有秦璟同行,亦可提防長安突然下黑手。

    有前例在,秦策真敢這個時候動手,父子間的矛盾定將進一步加大,完全擺上明面。將事情稍加潤色,繼而宣揚開來,更會讓天下百姓不恥。

    “好。”

    桓容採納兩人建議,重新翻閱過之前糙擬的條款,確定沒有漏洞,立即著人去請秦璟。

    秦璟來得很快,同行還有張廉和兩名謀士。

    說是謀士並不盡然,在秦璟麾下,無一人不能上馬持刀,衝鋒陷陣。縱然頂著謀士之名,五官清俊、氣質儒雅,一旦上了戰場,砍瓜切菜半點不耽誤,甚至比胡騎更加兇狠。

    雙方都有準備,同時列出條款,劃出底線。在彼此能接受的範圍內討價還價,逐條進行商討。

    最終,定下以白蘭城及治下換西海郡,以工匠換皮甲海鹽。

    秦璟放棄共管白蘭城,保證不涉足莫何川和吐谷渾境內。作為交換,桓容以合理的價格市其刀兵弓箭,但對數量和種類有所限制。並且約定,一旦長安和建康發生衝突,這項交易立即作廢。

    關於兵器之事,桓容和王彪之未能達成一致,卻得到了謝安的支持。

    有舍有得,該讓利的時候就不能固執己見。完全按照自己的意願定約很不現實。

    騎兵固然勇猛,卻並非沒有制衡之法。只要做好把控,留下充足的時間準備,以武車和戰陣為基礎,挑選勇猛之士,必能有克敵制勝之法。

    在那之前,他需要時間,進一步集中君權並練兵備戰的時間。

    同樣的,市給秦璟武器,也能進一步加深長安的猜疑。

    桓容承認自己不厚道,但關係到政治,以厚道準則行事,到頭來只能害了自己。

    以秦璟的頭腦和經驗,未必不知道此舉背後用意。猜出桓容的打算,依舊定下此約,必是早有考量,已然做出取捨。

    討價還價的過程無需細說,只需概括成八個字:唇槍舌劍,寸土必爭。

    桓容徹底見識到,古人的談判技術有多麼驚人。

    擼起袖子上?

    完全是小兒科,壓根不足以形容!

    若是將說話的技巧比作兵器,絕對是狼牙棒掄圓了往下砸,一下比一下重,不砸到對手頭暈眼花絕不罷休。

    談判持續整整四天,到第五天,條款的方方面面,包括每一個細節都做過討論,雙方才終於達成一致,將最後定下條約刻上竹簡,落下印章。

    桓容邀秦璟同往姑臧,秦璟沒有猶豫,欣然應允。

    莫何川治所已走上軌道。

    啟程之前,桓容召見留下的治所官員,請謝安和王彪之面授機宜,確保一切按照計劃進行,不會橫生枝節,發生不該有的錯誤。

    “朕將此地托於諸位!”

    “諾!”

    治所官員正身下拜,多數是弱冠而立之年,曾披甲執銳、隨眾將兵一同拼殺,見識過戰場的殘酷,胸懷抱負,立志做出一番事業。

    留他們在吐谷渾,桓容可以放心。

    太元二年,五月

    桓容一行離開莫何川,北上涼州。

    同月,秦玓率兵掃清三韓的鮮卑殘兵。

    慕容垂身陷重圍,身邊部曲盡數戰死,重圍之下仍不肯下馬棄刀,最後自刎而死。慕容德死於亂箭,諸子盡數戰死。

    慕容沖不知去向,慕容令斷臂墜馬,被秦玓生擒。

    盤踞島上的鮮卑騎兵或死或降,殘存的高句麗人來見秦玓,竟要求歸還丸都城。

    秦玓聽著好笑,壓根沒有多言,令部曲將叫嚷的前高句麗貴族拉出帳外,連同隨行之人一起,盡數斬首示眾。

    “頭掛上城牆,也好看得清楚。”

    “殿下,此舉怕會激起民怨。”一名參軍遲疑道。

    “民怨?”秦玓冷笑,“隨他去。”

    他帶兵打下三韓,可不是為他人做嫁衣。這些人真有勇氣,為何不舉刀反抗慕容鮮卑?

    說白了,不過是鮮卑兵足夠兇狠,不服就殺,殺到他們不敢反抗,全都成了縮頭烏龜。以為漢人講究仁義,亮出身份就能予取予求?

    滑天下之大稽!

    中原大亂時,高句麗犯下的惡行不比胡人少!

    “多殺幾個,殺到他們清醒為止。”

    不清醒?

    秦玓不介意幫他們清醒。

    說起來,有些時日沒壘京觀,或許該用這些三韓人壘一座?

    第二百六十四章 同行

    三韓之地盡下,苟活於鮮卑刀下的三韓人又被秦軍過了一遍篩子。

    丸都城外壘起三座京觀, 並非是戰死的慕容鮮卑, 有一個算一個, 都是被篩出來的三韓人。開口索要丸都的幾名高句麗貴族俱在其中。

    見識過三韓人的貪婪和愚蠢,秦玓徹底動了殺心。

    繼慕容鮮卑之後, 讓三韓人徹底明白,高句麗和百濟等國早已不存,認不清自己幾斤幾兩, 敢在秦軍面前狂妄, 勢必要付出血的教訓。

    “凡有牽連者, 殺!有憤語者,殺!造反者, 全族格殺!”

    命令既下, 秦軍放開手腳, 之前懷抱僥倖的高句麗人終於發現, 自己膽敢招惹的,是比慕容鮮卑更兇狠的殺神。

上一章 目錄 下一章
已經是最後一章了 »

第383頁

你剛剛閱讀到這裏

返回
加入書架

返回首頁

書籍詳情 返回我的書架
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