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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氏的假傷成了真傷,慕容氏的撒潑裝瘋也沒得到半點好處。

    司馬道福不在乎兩人,全當看一場笑話。桓歆以為抓住把柄,寫成書信之後,秘密派人送往姑孰。

    南康公主看到截獲的書信,還以為是關乎朝政,沒想到是這些烏七八糟的事,當場氣得發笑。

    “老奴留他在建康,當真打錯了主意。”

    李夫人頷首淺笑,素手調香。

    要麼說,蠢人最好不要自作聰明,鬧騰得越厲害死得越快。

    “難得妾想做一回好人。”偏偏有人不識趣,硬要讓公主煩心。不是想著最近事情多,公主每日不得閒,她才懶得理這幾個跳樑小丑。

    李夫人合上瓷罐,笑容嬌艷,帶著一絲道不明的魅惑。

    “有人想死,何需攔著。”南康公主端起茶湯,道,“阿妹不用提心,一指頭按死的東西,權當是個樂子。何況,沒有她們鬧的這齣,我還沒發現,老奴留那庶子在建康,原來是打的這個主意。”

    刺探消息?

    可惜啊,爛泥扶不上牆,正事擱在一旁,卻在這些後宅的細枝末節上動心思。

    於此同時,挽留郗愔在朝的旨意抵達京口。

    接到旨意當天,郗愔便上表朝廷,言稱自己糊塗,北伐未成,園陵未復,絕不再言告老。

    北伐成與不成還是個未知數,修復園陵絕非一朝一夕之事。需知表書所言的是西晉皇帝之墓,現在都在胡人地界。

    誰會讓你隨便去修陵?除非先把地盤打下來。

    以東晉目前的實力,此事難度不小。

    按照郗愔表書所陳,園陵一日不修,他就一日不辭官,桓溫再無法逼他讓權。

    換句話說,東晉沒打進胡人地界,搶回西晉五帝修建陵墓的州郡,他將始終堅守崗位,率領北府軍鎮守京口,直到鎮不住為止。

    表書送到建康,中書省發揮最高工作效率,當日遞送台城,交由天子蓋章落印,一場奪取兵權的謀劃就此落空。

    歷史上,本該轉由桓溫掌控的北府軍,仍牢牢握在郗愔之手,為即將開始的第三次北伐帶來不小的變數。

    鹽瀆縣

    仰賴公輸盤的技術,相里兄弟的技術,臨到三月中旬,西城石屋陸續竣工,高達五米的城牆漸露雛形。

    城門處的石墩已被移走,重新打下地基,鋪上條石。相里兄弟幾經討論,三改圖紙,終於選定瓮城所在,迅速破土動工。

    繼西城之後,北城也成了一片大工地。

    重錄戶籍的流民每日早起,分到田地的忙著春耕,不擅長種田的結伴到鹽場和碼頭做工。

    依“大司馬調令”徵發的流民達到三千之數,桓容和石劭商議,沒有急著重錄戶籍,而是按照姓氏丁口記錄成冊,分別安排到田間和城內做工。

    “每日兩餐,半月領一回工錢,熟手工錢加倍!”

    得知有工錢可領,眾人的第一反應不是喜悅,而是驚訝和不信。

    “敢問郎君,此言確實?”一名老者上前問道,觀其言行談吐,絕非目不識丁之人。

    “確實!”亭長高聲道,“木匠石匠,工巧奴出身,年四十五以上者,均速速報來,府君另有安排。”

    職吏各司所職,事情有條不紊的安排下去。

    徵發來的流民不乏有見識者,很快發現事情有些不對。鹽瀆縣令的這些命令,壓根不像是為北伐做準備,倒更像是要將三千人盡數留下,充入縣城丁口。

    但是,可能嗎?

    懷揣著疑問,眾人依照要求分列,向記錄的職吏報出姓名、年齡、籍貫和擅長的手藝。

    桓容本想著,天上掉餡餅的事可遇不可求,這批流民中未必能挖出多少寶。哪料想,第一天就網上一尾,不,三尾大魚!

    潁川荀氏,潁川陳氏,潁川鍾氏!

    凡是讀過三國演義,對荀彧,陳群和鍾繇的名字必不陌生。這幾條大魚並非出自嫡支,而且遭逢戰亂,親人離散,學識比不上先祖,但見識和本領仍超出常人。

    看著記錄下的名字,桓容嘴角咧到耳根。

    發財了,發大財了!

    如果次次都能這樣,他不介意多吃幾桶飯,多坑渣爹幾回。

    不過,有了這次教訓,估計渣爹輕易不會給他寫信,寫信也未必會蓋上私印。事情可一不可再,想要繼續坑爹,必要另覓蹊徑,再尋他法。

    “這幾人另外記錄,派人留心觀察。”

    “諾!”

    職吏領命,桓容心滿意足走人。

    之所以沒有馬上將人迎入縣衙,是他留了個心眼,有才不假,人品還要再查。萬一遇上哪個有才無德,兩面三刀的,哭都沒地哭去。

    桓容倍加小心,姑孰派來的探子和刺客有些傻眼。

    縣衙圍得像鐵桶,無法靠近目標五十步距離,他們還行的哪門子刺?

    桓容離開北城,返回縣衙途中,頭頂傳來鷹鳴。仰頭望去,是北去的蒼鷹歸來。

    “噍——”

    鷹鳴聲中,蒼鷹盤旋兩周,落到車架前。鷹腿上沒綁竹管,只有一張絹布。

    解下布料,桓容仔細展開。

    “慕容垂拒命不還,氐人發兵陝城。”

    “船隊五日後抵達,璟隨船。”

    看到第一條,桓容並不感到吃驚。除非慕容垂是個傻子,否則絕不可能乖乖交出兵權,伸出脖子任人宰割。

    至於第二條……桓容摸摸下巴,算一算秦璟上次離開的時間,以兩地的距離和現下的環境,這位南下的次數是不是稍顯頻繁了點?

    第五十六章 有點不對

    太和四年,三月,丁未

    本該是細雨連綿時節,建康城內卻是滴雨未下。

    運河水位下降,短時間內未見影響,但長此以往,必會影響到水運通行。有經驗的艄公和船夫都是面帶愁色,仰望沒有一絲雲彩的天空,生出不妙的預感。

    “快到四月還不下雨,今年怕是要旱。”

    “別胡說!”

    “怎麼是胡說?”年過四旬的艄公摘下斗笠,不停的扇著風,“這才三月下旬,天就熱成這個樣,一場雨都沒有,你看看這水位,等到四月再不下雨,大些的商船都進不來。”

    “再等等看吧。”一名船夫蹲在岸邊,滿臉愁容,“咱們好歹能在河上討口飯吃,我阿兄在城郊有三十畝田,說是再不下雨,今年的收成怕是……”

    船夫沒有繼續說下去,眾人都是搖頭嘆息。

    “行了,別想那麼多,聽說這兩日有運鹽船來,都勤快點,多扛幾袋鹽,又能賺來幾天的飯食。”

    各地貨船進入建康,或多或少,總要在碼頭雇些人手。

    胡商最是小氣,南來的運珠商人最為闊綽,這是碼頭上的共識。

    然而,自今年起,掛著鹽瀆旗號的貨船打破常識。

    船主出手大方,甚至和幾名船夫定下長契,有鹽瀆的貨船抵達建康,他們均可帶人前來運貨,工錢當日計算。遇上貨物數量多,還會提供一頓飯食。

    “往船下搬鹽的時候,有個船夫不小心劃破一隻口袋,漏出兩捧細鹽。船主不要了,我分得一小撮,比大市裡的都好。”

    “細鹽?”

    “好在何處?”

    眾人生出好奇,都開始詢問。

    艄公正要開口,就見兩艘大船自下遊行來。船首掛著代表鹽瀆的旗幟,幾名船工站在船舷兩側,正觀察河面水位,另有兩人對著岸上招手,示意聚在岸邊的艄公和船夫上前運貨。

    “是鹽瀆的船!”

    顧不得繼續閒話,眾人當即前身,爭搶者走到碼頭前,等著運鹽船靠岸。

    貨船停靠後,健仆合力放下船板,架起長梯。

    錢實首次負責運貨,不敢有半點馬虎。見碼頭上聚來的人太多,當即高聲道:“一船要十個人!有長契者為先!”

    人群中起了短暫的騷動,隨即有三名年長的艄公船夫出列,陸續點出十幾個人,剩下的雖然不服氣,奈何船主說得明白,加上三人資格老,受眾人尊駕,只能不甘退後,等著下次機會。

    “一船卸在碼頭,另一船裝車運往大市。”

    石劭沒有親自前來,為保不出差錯,將事情逐條列下,不厭其煩的叮囑錢實,直到後者倒背如流,頭大如斗,方才罷休。

    臨行之前,石劭又將錢實抓到一邊,塞給他一張絹布,上列十餘條注意事項。

    錢實抱拳感激,兩眼蚊香圈。

    見到這樣的場景,桓容既感動又有些好笑。他當真沒發現,石舍人有做唐僧的潛質。

    不過,也多虧了石劭細心,一路之上才沒出太大的差錯。抵達建康之後,將兩船鹽卸下,錢實總算鬆了一口氣。

    運往大市的鹽不必說,自然是向城內出售。留在碼頭上的,部分送入台城,部分則低價市給太原王氏手中的鹽鋪。

    桓容尚不具備和對方硬撼的實力,想在短期打開“鹽路”,不被明里暗裡擠出建康,必須在一定程度上妥協。

    同樣的,有桓氏和南康公主做靠山,加上送入台城的“供鹽”,太原王氏總要給幾分面子。

    雙方各退一步,桓容可以在建市鹽,但數量有限制,並且,最頂級的細鹽要分於王氏,後者給出的價錢幾乎少於成本。

    現下來看,桓容有些吃虧。但從長遠計算,只要不被擠出建康,早晚有一天,王氏會發現,自己中了對方的計策,桓容要的不是部分利益,而是整個建康鹽市。

    完成運鹽任務,錢實下令船停河上,親率數名健仆趕往桓府。

    “有郎君書信並兩箱器物,俱為郎君奉於殿下。”

    錢實未進客室,只在廊下行禮,取出書信交給阿麥,並將兩隻木箱送上。待南康公主寫好回信,當即告辭離開。

    南康公主令人移開屏風,看過書信,不禁笑道:“潁川荀氏?瓜兒當真有運!”

    兩隻木箱被抬入內室,箱蓋打開,一隻裝著金玉飾品,另一隻則是硝好的狼皮和鹿皮。

    “難為瓜兒有這個心思。”

    建康不缺絲綢絹布,獸皮卻是稀罕物,尤其是通體漆黑,沒有半點雜色的狼皮,贈人都是一份厚禮。

    這是兒子的心意,南康公主壓根捨不得送人,令婢僕妥善收好,入冬再取出鋪榻墊腳。

    鹽瀆的船來得快去得也快,仿佛是在平靜的水面投下一顆石子,砸出團形水花,引人一陣驚呼,又以飛快的速度消散,不留半點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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