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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帳左設有一張三層木架,其上擺著數卷竹簡,並懸掛一張強弓,弓旁的箭筒里只余兩三隻長箭。架下立有兩隻木箱,所裝何物暫不明確。依桓容推測,無外乎中衣長袍和隨身之物。

    兩桿鑌鐵銀槍倚在架旁,槍身已擦拭乾淨,槍頭閃爍刺目的寒光。

    秦瑒和秦璟站在榻旁,遇桓容進帳,前者亮起笑容,很是慡朗,後者勾起唇角,輕輕頷首。

    三人彼此見禮,在榻邊落座。寒暄幾句,已有部曲送上熱水。

    “長安城牆高池深,固若金湯,強攻定然南下。采圍城之策,駐軍三月,方才一戰而下。能頓兵今日,全靠幽州之糧。”

    秦瑒以水代茶,感謝桓容出手相助。

    “多謝使君高義!”

    “秦將軍客氣。”桓容回道。

    “哪裡是客氣,這句謝,桓使君的確當得。”秦瑒笑著搖頭,和秦璟有三四分相似的面孔,帶著猶如陽光般的笑容,讓桓容略有幾分不自在。

    不是他喜好冷臉,實在是正主就在身邊,對比實在太過強烈,“略微”有些吃驚,算不上奇怪的……吧?

    “如桓使君不棄,今夜我兄弟二人將於軍中設宴,以謝使君。”秦瑒一邊說,一邊朝著秦璟使了個眼色。

    意思很明白,論交情,你和這位很是不錯,怎麼一直不開口?為兄向來不擅長之類事,快要堅持不下去了啊。

    秦璟放下漆盞,無視秦瑒求救的眼神,凝視桓容片刻,問道:“我兄弟誠心相邀,望敬道莫要推辭。”

    桓容點點頭,笑容不變,“秦兄盛情,容卻之不恭。”

    話落,目光又轉向秦瑒,笑道:“將軍何妨喚我字?以使君相稱,未免顯得生分。”

    秦瑒當場大笑,想要把臂以示親切。手伸到中途,忽覺得頸後一寒,激靈靈的打了個寒顫,當機立斷收回手臂,冷意瞬間消散。

    “如此甚好。”一邊說一邊小心瞅一眼身後,錯覺?

    “另有一事,”桓容話鋒一轉,取出懷揣一路的簿冊,遞到秦璟和秦瑒面前,道,“此物還請秦兄過目。”

    “這是?”秦瑒面露不解。

    秦璟挑了下眉,隱約猜出幾分。

    “可是宮中之物?”

    “對。”桓容點點頭,“之前同秦兄有約,以宮內藏寶市糧,另市兩車藥材。容隨行數名醫者,亦可入大營醫治傷患。”

    話說到這裡,桓容刻意頓了頓,打量著兄弟倆的神情。從秦璟臉上看不出太多情緒,秦瑒倒有幾分驚訝,不過,顯然是好的方面居多。

    “今清點宮內珍庫,臨時造冊,記錄下大概,請秦兄過目。”

    “敬道查點過幾處?”秦璟接過簿冊,隨口問道。

    “僅有一處。”桓容笑了笑,端起漆盞,送到唇邊飲下一口,滋潤略顯乾澀的喉嚨,“據宮內宦者言,其為苻堅私庫。其他殿室藏寶以及嬪妃私藏,容未動寸許。”

    表面是言後宮,實則在暗示秦璟,該拿的他會拿,不該拿的絕不會動——例如氐秦國庫。

    另外,交情歸交情,生意歸生意。

    如果秦璟想買更多的糧食和藥品,亦或是有其他需求,該付的金銀同樣不能少。

    宮內沒有,長安城內可有不少貴族官員,隨便用笤帚掃一掃,都能換兩車稻穀藥材。

    秦璟不置可否,仔細的翻閱簿冊。

    秦瑒看看面無表情的兄弟,又轉向老神在在,仿佛正在品嘗佳釀的桓容,眉心蹙緊,暗中琢磨,這兩個都不說話,到底打的是什麼啞謎?

    須臾,秦璟翻過簿冊,遞給秦瑒。

    “阿兄看看?”

    “……也好。”

    秦瑒翻過兩頁,不由得眼角猛抽。

    他早就知道,氐人入主長安二十年,稱王建制,雄踞數州,手裡肯定有不少好東西。可是,他萬萬沒有想到,僅是國主私庫就藏有如此多的金銀珠寶、珊瑚玉器。

    可以想見,城內貴族又將是何等的豪富。

    “這,當真沒有想到。”合上最後一頁,秦瑒發出感嘆。

    等兩人看過簿冊,桓容借過紙筆,當場寫出此次運送的糧谷和藥材,其後列出市換所需的黃金,加上之前未結清的糧款,一筆筆算清楚,得出最終數字。

    “若以黃金做價,則容當取私庫五成。”桓容笑道,“如秦兄還需糧糙藥材,餘下可再做市換。”

    青銅鼎並未列在簿冊中,以彩寶珍珠等物做價黃金,南北差價委實不小。

    桓容索性取雙方都能接受的價格,他不吃虧,秦氏也無需割肉。反正給出的都是苻堅私庫,秦璟和秦瑒未必會感到“心疼”。

    “自然要換糧。”

    兄弟倆心思一樣,都打算換取更多的穀物。

    今歲秋收不豐,西河調運不出太多軍糧。不是有幽州的糧糙支撐,別說圍困長安三月,一個月就要被迫撤兵!

    時值寒冬,開春後又將青黃不接,糧食自然是多多益善。

    再者言,打下長安並非結束,僅僅是個開始。

    大君已經稱王,如今鄴城長安皆在手中,當順應世勢,立國建制,廣告中原之地,秦氏有光復漢室的決心和能力。

    如此一來,民心聚攏,自能傾全力剿滅胡賊殘兵,盤踞在三韓之地的慕容鮮卑也該繃緊皮子。

    北方掃清之後,面對的就是南邊的遺晉。

    屆時,桓容身為遺晉官員也好,代晉而立也罷,雙方終將有一場龍爭虎鬥。

    在那之前,雙方還可以合作,合力將內遷的外族趕出華夏。

    大家都是聰明人,彼此的打算和立場都無需遮掩。同盟與和平只是暫時,等到刀兵相見之日,十成要拼個你死我活。

    秦瑒暗中嘆息,頗有幾分惋惜之意。

    秦璟依舊錶情不變,撇開其他,先就換糧之事同桓容議價。

    知曉明歲糧價將漲,且所需的藥材也不便宜,秦四郎神情微頓,凝視滿臉無辜的桓使君,破天荒的抖了抖眼角,當場無語。

    “秦兄可是覺得為難?”桓容故作嘆息,道,“容也是無奈。非是刻意提價,實是冬春糧食價高,歷來皆是如此。加上連年戰亂,流民激增,幽州存糧實不比往日。”

    “再者,前歲三吳遭遇天災,至今未能緩和過來。建康糧價居高不下,容給出的價格已經是最低。”

    “還有,鹽瀆出產的海鹽,價格始終未提半成。”

    桓使君滿臉誠懇,擺事實講道理,哪怕利潤翻倍照樣哭窮。

    明知道他的話未必全真,礙於眼下情形,秦氏兄弟也沒法繼續討價還價。

    對有志掃清天下的梟雄而言,能支撐軍隊的糧食、可以武裝士卒的兵器鎧甲才是立足的根本。

    手下的將兵都餓著肚子、拿著破銅爛鐵,壓根沒法打仗。縱然手握金山銀山,同樣保不住。早晚會被他人打敗,淪為刀下亡魂。

    到時候,錢越多死得越快。

    桓容從亂世中學到這個道理,故而,他敢獅子大開口。

    秦璟和秦瑒同樣清楚糧食的重要性,價格再高也得捏著鼻子認。更何況,比起其他糧商,桓容開出的算是“良心價”,稟報西河,大君和帳下文武也說不出什麼。

    見兩人神情鬆動,桓容趁機提出,如果金銀不湊手,可以用人交換。

    “人?”

    “漢人可,胡人亦可。”為打消對方的顧慮,桓容表示,是不是壯丁無所謂,哪怕是老人孩童,他一樣會接收。

    “如果是通曉造船的工巧奴,湊足五十人,一石糧價可降半成。”桓容拋出誘餌,不怕對方不動心。

    “造船?”秦璟看向桓容,詫異道,“商船?”

    “自然是商船。”迎上對方目光,桓容一派坦然,“秦兄當知容有海上貿易,船隻不夠,造之不及。”

    “此事關係不小,且容我考慮幾日。”秦璟道。

    可行海商的大船,幾同戰船無異。

    今時不同往日,此事需得慎重考慮,秦璟不能輕易點頭。

    桓容並未介意,又添一句:“容將於五日後啟程南歸,還請秦兄儘速與我答覆。”

    “五日之後?”

    “容為幽州刺使,總不能離開太久。況將至元月,容總要回家與親人團聚。”桓容給出的理由十分充分,至於對方信不信,那就不關他的事了。

    總之,五天後就啟程,想要糧食,必須在那之前給出答覆。

    黃金、人口一個也不能少。

    桓容有七成以上肯定,秦璟不會拒絕他的要求。

    “此外,三月前,朝廷下令北伐,兩萬大軍已入氐秦,攻下扶風郡,正北進略陽。”桓容話到中途,視線掃過對面兩人,最終落在秦璟身上,“以大軍進度,不日將至天水。”

    秦瑒皺眉,就要開口。秦璟沉吟片刻,對前者搖了搖頭。

    “我會轉告家君。”

    桓容點點頭,繼續道:“待打通西行之路,容另有生意同秦兄相商。如兄長有意,無妨於明後日詳談?”

    “好。”

    目的達成,桓容起身告辭。

    秦璟親自送他出帳,背對秦瑒,單手把住桓容前臂,隔著衣袖,指腹擦過桓容的手腕,引來後者挑眉。

    “今日宴後,還請敬道留下一敘。”

    桓容抽了抽胳膊,紋絲不動。乾脆心一橫,掌心覆上秦璟手背,淡然笑道:“秦兄有意,容自當奉陪。”

    兩人的動作十分隱蔽,別說帳外士卒,連三步外的秦瑒都沒有察覺。

    待秦璟鬆開手,桓容立刻放下衣袖,笑著告辭。剛剛邁出兩步,忽又停下,轉過頭,笑容帶著深意,語調也不同方才,略有幾分沙啞,“秦兄能守當日約定,容甚欣慰。”

    目送桓容離開,秦璟許久未動。直到頭頂響起鷹鳴,才緩緩回過神來。

    秦瑒好奇的看著他,口中問道:“阿弟,你同桓刺使有何約定?可是生意?”

    秦璟抬起前臂,接住飛落的黑鷹,撫過黑鷹蓬起的胸羽,淡然道:“阿兄想知道?”

    “自然。”秦瑒點頭,滿眼都是好奇。

    “無可奉告。”

    “……”

    秦璟轉身回帳,秦瑒目瞪口呆。

    他算是明白三弟的話了,四弟這性子,真心沒法愉快的做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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