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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兄們在姑孰。”桓禕道,“日前二兄回來過一次,又匆匆離開。”

    又過一刻鐘,桓容面現疲色。

    桓禕起身離去,臨走不忘叮囑桓容用藥,好好吃飯休息,他定會去找庾攸之討公道。

    “阿兄之言,弟銘記在心。”

    甭管能不能實現,有這份心就是難得。

    室內變得清淨,小童換了新香。

    桓容躺回榻上,言明要小憩片刻,室內無需留人。

    “郎君,此事不可。”阿谷勸道,“童僕留下才好照應。如郎君實在不便,奴和阿楠可退到屏風之外。”

    “好吧。”

    桓容不再強求,待小童和婢僕退走,小心翻過身,閉上雙眼。

    剛睡不到半刻,額心陡然發熱。

    桓容一聲呻吟,手指擦過痛處,一枚晶瑩剔透的玉珠浮現眼前。

    玉珠並非實體,內部有微光閃動,指尖能夠輕易穿透。珠光緩緩溢出,纏繞放在床頭的暖玉,映出白色虛影。

    五秒之後,玉珠變得灰暗,兩枚暖玉並列在枕邊。

    看著一模一樣的玉佩,桓容掐了下胳膊,確認不是幻覺,瞬間驚悚。

    這是怎麼回事?

    第四章 謝玄

    隔著地屏風,榻上的微光並不顯眼。

    小童和阿谷守在桌旁,半點沒有被驚動,室外的健仆更不得而知。

    桓容仰躺在榻上,舉起兩枚暖玉,對比玉面的吉獸圖紋,確認從材質到花紋全部一樣,大感神奇。

    探頭看一眼,婢僕背對床榻,小童專心調香,都沒有留意榻上動靜。當即探手取來兩枚乾果,靠近玉珠,默數三聲,乾果依舊是兩枚,沒有發生任何變化。

    反倒是盛裝乾果的漆盤,因為被光芒掃到,隱隱出現虛影。只是來不及凝成實體,便在瞬間消散。

    “不行嗎?”

    玉可以,乾果不可以,漆器可以……如果能克隆金子,豈不是發財了!

    雖說桓家金銀財寶不缺,可誰會嫌錢多?

    萬一他那便宜爹如歷史中一般,篡位不成含恨而終,自己沒有政治手腕,玩不過兄弟對手,好歹有錢財傍身。哪怕被攆到犄角旮旯,甚至亡命天涯,遇上追兵,大不了一路跑一路撒錢。

    他就不信了,負重百十多斤,還能堅持馬拉松,追在他身後玩跑酷。

    桓容興致大起,想要繼續驗證,額間又是一陣灼熱,玉珠眨眼消失。手指擦過紅痣,想找鏡子看一看,五臟廟卻開始轟鳴。

    不到片刻時間,桓容餓得眼前冒金星,不得不藏起玉佩,提高聲音喚人:“阿楠!”

    小童聞聲繞過屏風,恭敬道:“郎君。”

    “取羊湯羊肉。”桓容坐起身,捂著肚子連聲道,“快些!”

    小童傻眼。

    之前吃飯像吃藥,現在主動要羊湯?

    見小童站著不動,阿谷不滿的蹙眉。這麼不機靈,如何能照顧好小郎?知曉不是計較的時候,唯有暗暗記下,親自領婢女取來飯食,日後再加以調教。

    若是還不行,只能報請殿下另外調人。

    此的高門士族多遵循古禮,過了飯點廚房不見明火。但桓容是南康公主的眼珠子,別說熬兩碗羊湯,就算要吃龍肝鳳髓,照樣要設法尋來。

    “多放胡椒,還有蔥。”

    桓容離開床榻,坐到蒲團上,揭開漆盒,抓起調羹,甩開腮幫子開吃。羊肉和羊湯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消失。

    小童和阿谷目瞪口呆。

    “嘶——”被燙得直吸氣,桓容的速度照樣沒有減慢。三碗羊湯,兩大盤羊肉,半碟撒子下肚,仍不見他停手。

    “郎君病體未愈,不可再用。”

    “郎君,小心積食。”

    “郎君,寒具油膩,醫者言不可多用。”

    “郎君……”

    以桓容平時的飯量,一碗羊湯半碗米飯足有七分飽。眼前這頓夠他吃兩天。突然暴飲暴食,實在是有點嚇人。

    到最後,阿谷不得不讓小童去喚醫者,唯恐桓容真是哪裡出現問題,沒法向南康公主交代。

    “我沒事,就是腹餓。”

    桓容僅有五分飽,奈何阿谷說什麼也不許他再吃。小童更是嚇得眼淚汪汪,就差給他跪下。實在說不通,唯有放下吃了一半的撒子,擦擦手,看看微凸的肚腹,勉強妥協。

    眼見婢女撤下漆盤,桓容抓起一枚沙果,有點沒滋沒味的啃著。

    沙果開胃。

    兩個下肚,五分飽變成三分飽,桓容瞅著沙果,頓感無語。

    越吃越餓,鬧心啊!

    “郎君?”

    “沒事。”

    桓容擺擺手,站起身邁出兩步,虛弱的感覺減少許多。非但不覺得頭暈,反而精神不錯,全身都有了力氣。

    果然人要吃飯,亦或者玉珠的關係?

    不及多想,桓容又被阿谷和小童勸說,傷病未愈,最好不要隨意走動,多到榻上休息。

    桓容摸摸後腦,想說自己恢復得不錯,可惜沒人相信。

    之前還在床上打滾,驚動南康公主,嚇得醫者全身發抖,現在直言無礙,實在沒有太大的說服力。

    “我只到廊下,不走遠。”桓容道。

    “終日悶在內室,阿母又不許我看書,實在無趣。”

    阿谷勸不住,特地詢問醫者。後者小心看過,同意桓容所言,桓某人這才被放行。只是不許走遠,只能在廊下稍待片刻。

    “剛入三月,天冷風寒,為郎君加一件厚袍。”

    “諾。”

    婢女取來外袍,直接披在桓容身上。

    時人喜歡寬袖大衫,腰間一條系帶,遇風過時,飄逸瀟灑,宛如仙人。越是高士名人,“瀟灑”程度越高。發展到後來,竟然撇開漢時深衣,僅在衫袍內加一件“吊帶衫”!

    對這種時尚,桓容實在接受不能。醒來之後,堅決要求裡衣。

    一則他沒嗑寒食散的習慣,不用敞懷散熱;二則天冷,本尊天生身體不好,後腦又受了傷,萬一感冒怎麼辦。

    於是乎,桓容里三層外三層包好,長袍袖口收攏,下擺垂過膝頭。未戴冠巾,黑髮僅以布帛束住,似流瀑般披在肩上。因剛用過熱湯,臉頰微紅,更顯得俊秀雅致。

    桓容走出內室,赤腳踩著木屐,咔噠咔噠穿過迴廊。站在廊檐下,凝望院中古木奇石,深吸一口氣,任風拂過鬢角烏髮,不由染上一抹笑意。

    健仆守在外側,阿谷和小童隨在身後。

    幾名婢女立在院中,見桓容行過,不由得駐足私語,雙眼發亮,臉頰泛紅。

    李夫人自迴廊外經過,見到這一幕,不禁笑道:“建康人都言謝家郎君芝蘭玉樹,王家郎君丰標不凡,豈見過我家小郎霞姿月韻,衣香風流。”

    “小郎君在會稽郡求學,兼未及冠,不為世人常見。”一名婢僕道。

    桓容是南康公主的寶貝疙瘩,假設美名和才名傳出,出門就被圍堵,公主怕是更不樂意。

    “倒也有理。”

    距廊下漸遠,婢僕又道:“夫人,公主殿下遣人來言,有謝氏郎君登門,殷夫人那裡請您暫且招待。”

    “恩。”李夫人點點頭。即便早過花信之年,依舊皓齒明眸,烏髮堆雲。行走間裙擺輕舒,道不出的婀娜嫵媚。

    “夫人,這是否不太妥當?”婢僕低聲道,“畢竟是郡守夫人。”

    “無礙。”

    李夫人親兄曾為成漢國主,早年和晉室一般盡享宮廷尊榮。如今國破,身入桓府,數載榮寵不衰,更得主母愛憐,世人絕不敢小看。

    “小公子受了傷,養過這些時日依舊未能痊癒。殷氏名為賠罪,背地卻往姑孰送禮,求得夫主書信,殿下豈能咽下這口氣。”

    “您的意思是,殿下是刻意與他們難看?”

    “自然。”李夫人展顏,瞬間如百花盛放,“你且看著,這事絕不會輕易罷休。待送走殷夫人,取我那套犀角杯與小公子送去。也只有如此郎君才配用這般器物。”

    “諾。”

    同樣是妾,李夫人的地位超然,甚至在出身宗室的陪滕之上。

    桓容接收原身記憶,又有後世知識,當面見到真人,不得不承認,美人如斯,堪謂傾國傾城。難怪引得南康公主憐愛,留下一段“千古佳話”。

    桓大司馬有“入幕之賓”,南康公主玩“我見猶憐”,按照老話,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果真是兩口子,絕配中的絕配。

    “郎君,起風了。”

    桓容久立廊檐下,婢僕和小童皆不放心。見到風起,憂色更甚。

    不想讓人為難,桓容轉過身,打算返回內室。

    剛行數步,遇數名婢僕迎面走來,口稱南康公主聞聽桓容可下榻,請他前去客室,見一見謝氏郎君。

    “謝氏郎君?”

    桓容立時來了興趣。

    “是哪位?”

    “回郎君,是前豫州刺使之子,現於郎主幕府任職的謝掾謝幼度。”

    桓容微愣,一時沒能反應過來。

    細想之後方才恍然,依時人的稱呼習慣,掾是官職,幼度是字,來人應該是謝奕的的兒子,繼謝安之後,謝家最出色的英才謝玄。

    彼時,殷夫人及殷氏女郎被晾在西客室,許久不見南康公主露面。將要忍不住時,方見李夫人緩緩行來,面上帶笑,口稱公主另有要事,不便來見。

    “夫人久待。”

    殷夫人秉持氣度,深知自家是上門賠罪,不想女兒和孫女去做尼姑,這口氣必須忍下。

    幾名殷氏小娘子表情各異。

    自家固然有錯,但南康公主此舉實在辱人!

    郡守夫人親自登門,竟遣一妾來見。即便曾為公主,被尊稱夫人,仍舊是妾!受此羞辱,卻要被迫吞下苦水,壓下眼中酸澀。

    經此一事,殷氏的小娘子們終於明白,“權勢”二字到底意味著什麼。

    自家雖為士族,到底不是頂尖。

    所謂“權臣之門”,“兵家子”不入高門之眼,卻是手握實權,更有跋扈的底氣,囂張的本錢。

    思及日前所為,小娘子們紅唇緊抿,均是後悔不迭。

    相隔半條迴廊,南康公主面帶笑容,安坐在東客室中。

    室內設玉架紗面屏風,幾名婢僕侍立兩側。

    香爐隱隱飛煙,屏風上的祥雲婉轉流動,瑞獸仿佛活過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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