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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王猛已逝,人心離散,長安危在旦夕。
苻堅沒有選擇離開,而是決心登上城頭拼死一戰,就算是要命喪今日,也要死得轟轟烈烈,為百代所記!
他絕不會如燕主慕容暐一般,城破之日倉皇出逃,生不見人死不見屍,成了世人口中的笑話!
宮門前,苻堅棄輿車,躍身上馬。
五百甲士緊隨其後,著皮甲持長兵,轟隆隆的鐵蹄踏碎長街,仿佛往日重現,令人憶起當日隨苻健攻入長安,無堅不摧的熊羆之師。
二十年前,氐族雄踞長安,立國為秦,成為北地一方霸主。現如今,卻被秦氏頓兵城下,圍困三月,國破在即。
當真是風水輪流轉,世事難以預料。
苻堅縱馬飛馳,迅速趕至南城門。
剛剛拉住韁繩,不及登上城頭,乍聞城外鼓角齊鳴。
城頭上,氐兵因國主到來,士氣剛有所提升,揮刀斬斷一架攻城梯。
不想,士氣未能持續多久,見到飛馳而來的騎兵,看到領兵之人,不由得心頭髮緊,聚集起的勇氣驟然消散,一個個猶如戳破的皮球,幾乎要癱軟在城牆之上。
攻城錘轟鳴,南城門破開一個大洞,已是搖搖欲墜。
數名身著皮甲的秦氏仆兵不懼生死,以最快的速度清理開阻擋騎兵的拒馬和木板。
又是一陣號角,攻城錘被撤下,一隊騎兵越眾而出。
為首一人玄甲玄盔,連胯下的戰馬都是通體漆黑,沒有半點雜色。
騎士手持一桿銀色長槍,槍身緊貼手臂,幾乎成為一條直線,渾身瀰漫煞氣,仿佛一尊血海中走出的殺神。
認出來者身份,苻堅怒目圓整,大喝一聲,猛地一踢馬腹,掄起馬槊迎了上去。
當!
長槍和馬槊架到一起,發出刺耳聲響。
兩匹戰馬同時人立而起,發出高亢的嘶鳴,前蹄重重踏下,鼻孔噴著熱氣。
砰砰兩聲,戰馬同時遭受重擊,踉蹌著倒退。
秦璟苻堅同時猛拽韁繩,穩住戰馬,隨後調轉馬頭,再次迎面沖了上去。
長槍和馬槊連擊數下,聲音似能撞碎耳鼓。
兩人戰得不分上下,隨秦璟入城的騎兵和苻堅身後的禁衛同時高喝,聲音中帶著嗜血和興奮,仿佛兩群狹路相逢的凶狼,只要首領一聲令下,立即會不顧性命,衝上前撕咬。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當!
又是一擊,苻堅虎口綻開,鮮血順著手腕流淌,再看對面的秦璟,不禁心生駭然。然終不肯示弱,再次打馬前沖,馬槊斜劈,幾乎是抱著同歸於盡的念頭。
秦璟沒有閃避,反而正面迎了上去。
長槍橫掃,擋開苻堅的攻擊,旋即回手一遞,槍身猶如一條銀龍,直刺向苻堅的左肩。
苻堅暗道不好,想要後退,已經來不及了。
戰馬先前遭受重創,踉蹌跪倒在地。
銀光過處,裂帛聲起。
槍頭扎穿金色的鎧甲,直接穿肩而過。血雨飛濺,苻堅暴喝一聲,竟生生掙脫開,滾落在地。
“陛下!”
見此一幕,禁衛同時驚呼,就要上前逼開秦璟。
染虎等豈會讓他們如願,無需秦璟號令,紛紛張弓搭箭,將沖在最前的幾人she落馬下。旋即彎刀出鞘,呼嘯著衝鋒,和氐兵戰到一處。
兵戈相擊,雙方皆有人落馬,卻無一人後退。
棋逢對手,戰遇強敵,斷無後退之理!
秦璟策馬上前,槍尖抵在苻堅的喉嚨,低沉道:“你可願降?”
苻堅無視喉間的冰冷,哈哈大笑,道:“成王敗寇,休要辱我!”
秦璟沒有多言,翻身下馬,走到苻堅身前,單手扣在肩頭。
苻堅瞳孔微縮,閉目長嘆一聲,道:“秦玄愔當世英雄,敗於你手,我死亦無憾。但請取我頭顱,饒過氐族百姓。”
“貴族官員何論?”秦璟問道。
苻堅睜開雙眼,冷笑一聲:“盡殺之!”
城頭上,氐兵被甲士包圍,一個接一個死在刀下。
餘下的要麼失去鬥志,要麼當場陷入瘋狂,但無一例外,都會被甲士斬殺,成為祭品,祭奠死於賊寇刀下的萬千亡魂。
桓容坐在武車上,眺望城頭,雖看不清城中情況,卻能從聲音推斷,入城的秦璟占據上風。
“典魁聽令。”
“諾!”
“率領兩隊甲士埋伏城外,嚴加盤查,不放走一個氐人!”
“諾!”
“許超。”
“仆在!”
“率一隊甲士入城。”桓容頓了頓,眯起雙眼,意味深長道,“秦兄既言市糧之物可以入城自取,我自然不能辜負他的好意。”
簡言之,秦璟手裡金銀不多,桓容運來的糧糙又著實不少,全部市換,已經有些捉襟見肘。
加上前者還想購買兩車藥材,順便聘請隊伍中的醫者,以便戰後救治傷病,給出的“價格”絕不能低。
秦四郎和桓使君商量,錢不湊手,不如容弟入城自取。
桓容考量之後,點頭表示,可以。
於是乎,兩人很快達成共識,苻堅的東西不搶白不搶,只要不過分,桓容大可入宮內隨便拿。
地盤歸秦氏,長安劃歸秦策治下,這點不容質疑。
金銀如何分,還可以彼此商量。
當然,桓容絕不白拿,該出的力氣一定會出,能幫的忙也是責無旁貸。除此之外,“糧價”也不會要得太高,畢竟人情和同盟還在。
苻堅壓根沒能想到,自己還沒咽氣,手中的財產已被劃分完畢。
慨他人之慷,秦四郎很是大方,桓使君也沒打算客氣。
長安宮中的金銀珠寶、玉器古玩、絹帛綢緞、琥珀香料、珊瑚彩寶,都將被一車車運出,分別打上“秦氏”和“桓氏”的記號。
第二百零九章 青銅鼎
秦時咸陽,漢時長安。
這座古城的歷史,最早可以追溯到西周文王時期。
作為人類歷史上最早被稱“京”的城市,長安居華夏古都之首,盛載著秦、漢的強盛,隋、唐的繁華,演繹著華夏民族的大氣包容,記載著華夏歷史中最光輝燦爛的篇章。
站在長安城下,舉目眺望,昔日的強盛繁華已不可追尋。
渭水依舊貫穿都城,沿歲月流淌,川流不息。仿效天象北斗建造的桂殿蘭宮皆已不存,多數毀於戰火,盪為一地寒煙。
經歷過漢末亂世,五胡內遷,長安城內的政權不斷更迭,部分宮殿依舊矗立,經過簡單修繕,成為羯、氐等胡族的統治中心。
然而,無論經過多少工匠巧手,昔日的巍峨壯麗終不可尋。湮滅在熊熊的戰火之中,化為一道道虛影,沒入歷史長河。
只在河水奔涌時,於水花中浮現一座座海市蜃樓,供後世人追憶。
站在斷壁之間,追尋尺椽片瓦,放空思緒,感受著吹過頰便的朔風,仍能描繪出百年前的層台累榭、雕欄玉砌、飛閣流丹。
這裡盛載著數百年歷史,烙印著華夏先民的強悍、不屈,留給後人無盡的緬懷與豪情。
武車停在太極殿前,桓容推開車門,躍下車轅。
雙腳落地的一瞬,仰視明顯帶有兩漢痕跡的建築群,不由得神情微肅,深深吸一口氣,冷意從喉嚨直灌入胸腔。
這裡曾是漢時宮殿一角,戰亂中被胡族占據。
部分建築毀於大火,唯主殿屹立。
此時此刻,站在石階之下,複雜的情緒一併湧上,難言心中是什麼滋味。
閉上雙眼,耳邊似能聽到漢騎奔馳而過的雄壯、先民滌盪山河的豪邁、漢家縱橫天下的雄渾。
面對這一切,再豐富的語言都會變得貧瘠,再巧妙的詞句都會顯得蒼白。
桓容深吸一口氣,用力咬住腮幫,壓下如雷的心跳,邁步走上台階,雙臂平舉,掌心扣上手背,面向昔日的建章宮,俯身下拜。
“容不敢比先德賢君,只請歷代先君見證,有生之年,必竭盡所能,蕩平外族,結束這個亂世!”
“天地為言,日月為證!”
這是對先民的敬重,對殷商西周的祭奠,對烈秦強漢的祀禮。
桓容神情肅穆,俯身長拜。
冬日暖陽落於殿前,人立其下,似被光暈籠罩,衣擺風舞,袖擺如玄色羽翼,如神鳥高鳴,欲振翅而起。
典魁許超未知緣故,只覺震撼。
鍾琳上前半步,沉聲道:“明公今日立下宏願,他日必當再臨長安!”
“借孔璵吉言,希望真能如此。”桓容直起身,長袖攏在身前,笑道,“下令甲士搜尋宮中,打開珍庫。”
緬懷已畢,誓言告於天地,也該動手了。
“諾!”
鍾琳屬內政型人才,對“數錢”“尋寶”之事得心應手。
命令吩咐下去,二百餘甲士立刻分散開來,很快尋到數名宦者,問清國庫和國主私庫的位置,就要兵分兩路,帶人砸開庫房。
“且慢。”桓容攔下鍾琳,道,“只取苻堅私庫即可,莫要動氐賊國庫。”
鍾琳停住腳步,面帶疑惑,不知桓容此舉何意。
“宮中藏寶盡夠我取,長安終歸是秦氏攻下,國庫最好莫動。”
不是桓容過於小心謹慎,而是國庫牽涉太大,輕易砸開,怕會引來不小的麻煩。
秦璟手掌虎符,領軍上萬,更先後攻下鄴城長安,威名傳遍北地,但他終歸不是秦氏掌權之人,不可能萬事隨心。
雙方現下合作,且為自身利益考量,今後一段時間最好能和平共處,能不碰的底線最好避開。
“明公心中所慮,仆能猜到一二。但,”鍾琳頓了頓,壓低聲音道,“如秦四郎同其父生隙,秦氏內部不和,日後豈不……”
桓容搖搖頭,打斷鍾琳的話,堅決道:“不可。”
亂世之中,最不缺的就是聰明人。
如果是楊廣一類的性子,這樣的手段必會屢試不慡。換成司馬氏,絕對是一挑撥一個準,甚至能事半功倍。
對於秦氏,桓容不想冒險,也不願行此手段。
“賊寇未滅,此事言之過早。”
他有意結束亂世,一統華夏,同秦氏早晚會有一戰。
但不是現在。
“諾。”
鍾琳沒有再勸,恭聲應諾,親自帶人前往苻堅私庫。
“典司馬,隨行護衛。”桓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