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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南康公主道,“雖到三月,天仍有些陰冷。阿子且好生休息,餘下可待明日再說。”
“阿母,兒不累。”桓容笑道,“回城的路上,我親手獵得兩匹狼,狼皮已經帶回來,給阿母和阿姨做褥子墊腳。”
“郎君親手獵得?”李夫人面帶驚訝,旋即化為讚許的笑容,“郎君英武。”
聽聞此言,袁峰再也按捺不住,開口道:“阿兄。”
桓容轉過頭,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似能猜出他的心思,口中道;“阿弟莫急,先習好騎she,莫說是兩匹狼,連虎豹亦能獵得。”
袁峰用力點頭,心下湧起一陣激動。
“聞阿兄初次隨大軍北伐,就於戰場生擒鮮卑中山王,立下赫赫戰功。峰定勤學兵法,勤練武藝,不負阿兄教導!”
“好。”桓容笑著點頭,轉過頭卻在臉紅。
生擒慕容沖固然不假,然而,實在是運氣成分居多。外人提起不覺如何,被小孩當面說,還是如此崇拜的目光和語氣,總覺得耳根有些發熱。
咳嗽兩聲,桓容扯開話題,命人抬上幾隻木箱,裡面既有送給南康公主和李夫人的狼皮,也有他從長安帶回來的珠寶玉器。
“阿母,這些都是苻堅的私藏。”
桓容取出兩匣珍珠,都是龍眼大小。另有三匣彩寶,以及打磨過的碧璽琥珀等,逐一擺開。
除此之外,還有三柄精巧的短刃,刀柄的造型很有特色,圖案十分古樸。成人用並不合適,袁峰剛好趁手。
“這些給阿母和阿姨鑲金釵。”
桓容又取出幾匣彩寶,道:“阿母和阿姨若是喜歡,大可以丟著玩,聽響。”
南康公主正拿起一枚琥珀,聞言當場失笑。李夫人也是笑得花枝亂顫。
慕容氏看到面前的兩匣彩寶,沒想到桓容會記著自己。驚訝之餘聽到這番話,不由得心生感嘆,開口道:“殿下,郡公如此孝心,世間難得。”
南康公主笑著點頭,道:“聽響,虧你能想得出來。”
“只要阿母高興,有何不可?”桓容繼續道,“等日後打通西域商路,若是高興,我用彩寶和珊瑚為阿母鋪地。”
“越說越不像話。”南康公主搖頭。嘴上這樣說,面上的笑意始終未減。
母子倆說話時,袁峰正拿起短匕,感受到入手的重量,摩挲著青銅鑄的刀柄,很是愛不釋手。
“阿兄,這都是從長安得的?”
“對。”桓容轉過頭,見桓偉和桓玄丟開木馬,一邊一個,好奇的圍著袁峰,又從箱中取出兩把匕首。
同樣以青銅鑄造,這兩把卻沒有開刃,比起袁峰手中的,更像是徹徹底底的玩具。
用匕首當玩具,後世或許無法想像,但在現下,尤其是胡人部落之中,實在是再正常不過。
“謝郡公。”
慕容氏代桓玄和桓偉謝過。
兩個四頭身撲扇幾下大眼睛,同時道:“謝阿兄。”
話落,又是同時撲向前,一人抱住桓容一條腿。
桓容低頭看看,又轉頭看向親娘,南康公主朝著他擺擺手,意思是自己看著辦。
無奈,桓容抱起桓偉,桓玄癟嘴,正要開口,被袁峰從背後拍了一下。
少年的聲音清脆,語氣卻很嚴肅:“禮儀規矩都忘了?阿兄旅途疲憊,剛剛歸家,不許鬧!敢讓阿兄煩心,兩日不許騎小馬!”
這個“威脅”格外有效,桓玄立刻坐好,桓偉也不再纏著桓容。
看著威嚴的小少年和老實的四頭身,桓容莫名想起遠在江州的桓嗣。說不得,阿峰和恭祖兄會很有共同語言。
知曉桓容必定有話要同南康公主私下說,慕容氏知趣的起身告辭,順便將桓玄和桓偉也帶了下去。袁峰正身行禮,言要練習騎she,隨之起身離開。
李夫人笑著說,桓容今日歸來,需得設宴接風,當要精心準備。
“事情交給我,阿姊同郎君說話便是。”
話落,李夫人離開內室,一陣香風遠去。
待只剩下母子兩人,桓容飲一口茶湯,滋潤過有些乾的喉嚨,道出從長安得青銅鼎,並與秦氏達成契約,他日分管姑臧等事。
“青銅鼎?”南康公主面色微變,沉聲道,“這事還有誰知道?”
“鍾舍人和兩名司馬。”桓容正色道,“阿母放心,不會為外人知曉。”
“那就好。”南康公主長出一口氣,“此事非同小可,萬要謹慎。”
“諾!”
“元月官家元服,建康很有一場熱鬧。如今王文度病重,太原王氏恐將有一場變故。建康流言紛紛,局勢不穩,人心更亂。你叔父又要讓出揚州牧,琅琊王氏和陳郡謝氏都要攪進去。”
“阿母,叔父既生此意,必是經過深思熟慮。”桓容正色道。
“我知道。”南康公主點點頭,“只不過,這些高門樹大根深,非輕易可以撼動。晉室這些年是如何?他日……你怕也要為難。”
話中未盡之意,是在提點桓容,如果他站到司馬氏的位置,他日登上皇位,同樣要面對王謝士族。到時,雙方的合作定將不存,甚至會直接成為敵人。
“阿母的憂心,兒早已想過。世事無絕對,無論多難解的謎題,只要肯下苦功,總能想出答案。”
“怎麼說?”南康公主面露疑惑。
桓容笑了笑,沒說話,而是拿起竹筷,夾起一塊炸糕,從中一分為二,放到漆盤一側。隨後,夾起兩塊炸糕,放到另一側。
南康公主深鎖眉心,片刻恍然。
“阿母,如果僅是一塊炸糕,數人要分,必當為分配不均起爭執。如果將炸糕增至兩塊甚至更多,每人能分到的不是一小塊,而是一大塊乃至更多,爭執固然會有,卻不會傷及根本。”
“阿子可曾想過,人心不足。”南康公主嘆道。
“我知。”桓容笑著點頭,笑意卻未達眼底,“想要得到好處,總要付出一定代價。”
地盤有限,為鞏固和擴大自身利益,爭執不可避免。
若是將地盤擴大呢?
中原、西域乃至極西之地,都是能化解矛盾的鑰匙。以上不夠,還可以向南拜訪天竺,向西走訪吐谷渾。再吃不飽,那就揚帆出海,去尋找新大陸。
人心不足,此言果然不錯,可現下不比後世,戰爭是為常態,且東晉的地盤實在不大,有足夠的空間擴張。
一旦嘗到其中的利益,就像嘗到血腥味的鯊魚,永遠不可能掉頭吃素。
這麼做有一定風險,但是,桓容不像司馬氏,他手中掌握著軍隊,握有東、西商路,更重要的是,握著新技術!
計劃尚且粗淺,需得進一步完善。
就目前而言,需將王謝士族的目光和精力拉向西域,讓他們不再局限於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也別再整日清談,最好由老莊轉向韓非,由風雅轉向鐵血,由胡人眼中孱弱的羔羊轉為兇狠的捕食者。
這是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
有了新的目標,讓眾人轉移開目光,桓容就有餘力慢慢分化瓦解,進而抓牢權柄。至於鄰居是不是被禍害,是不是日子難熬,自己會不會被後世斥為殘暴不仁,他全不在乎。
都水煮活人、生撕虎豹、百獸退避了,後世的名聲又算得了什麼。
第二百二十章 決定
見桓容心中早有計較, 南康公主轉開話題, 未再言建康士族, 而是提起司馬曜送來的書信。
“官家選定六月大婚。”南康公主眉心微擰,沉聲道,“元服之前就送來書信, 邀我前去觀禮。吉日定下後又送來一封。”
司馬曜現下仍是晉室天子,兩封親筆送往須臾,就為請南康公主往建康。
去不去,實質上關礙不大。
但是,如果堅持不去, 輕易掃落天子顏面, 難免會予人話柄。
“阿子, 你以為如何?”
“阿母,此事我早有耳聞。”
桓容想了想, 乾脆將賈秉的謀劃簡單說明。見南康公主面露驚詫, 似想起什麼, 神情陡然一變, 不由得頓了一下。
“阿母?”
“日前,興郡周氏遣人來盱眙,提及聯姻之事。”南康公主嘆息一聲,道,“這事來得突然,之前我有幾分奇怪,如今看來,倒是合情合理。”
“聯姻?”驚訝的變成桓容。
“不是你。”南康公主看了桓容一眼,知道他擔心什麼,“是虎兒。”
“阿兄?”桓容思量片刻,面露恍然。
仔細想想,桓禕比他年長,至今尚未成家。周氏想要聯姻,的確不值得奇怪。
之前因有痴愚之名,加上不為桓大司馬所喜,桓禕自然不會被眾人看在眼裡。如今身為鹽瀆縣令,手下掌控數艘海船,論實力,比一郡太守不遑多讓,甚至超出許多。
桓容同桓禕情誼頗深,同父兄弟中,只有桓禕在他的轄地中出任官職,深得他的信任。
如王、謝等頂級高門不會輕易動心,但對周氏這樣的吳姓,以及中等品位的僑姓來說,桓禕的確是不錯的聯姻對象。
桓容至今未透出娶妻之意,桓禕則不然。
南康公主稍微透出些口風,有意者自然會主動上門。
原本,南康公主想在僑姓和桓氏姻親中挑選,實在沒料想,興郡周氏竟主動派出人來,透出家族聯姻之意。
別看周氏被僑姓排擠,在朝堂不斷邊緣化,前數五十年,絕對是南地數一數二的豪強,動輒給司馬睿和王導臉色看。
如今貌似沒落,實則根基穩固。
周處參與賈秉的計劃,即是心下看好桓容。但他沒有提出與桓容結親,而是想與桓禕聯姻,同樣是謹慎之舉。
一來,這樣不會過於引人注意,能暫時避開世人猜疑;二來,日後桓容失敗,僅是一個旁支姻親,自然沒有太大幹系。
不能說周氏沒有誠意,一切都在算計。
只能說這是世間規則,也是吳姓被打壓之後總結出的經驗。押注可以,卻不能不顧一切。必要時當明哲保身,避免整個家族落入險地。
“阿母,這事可曾告知阿兄?”桓容問道。
“日前已送去消息。”南康公主點頭。
“阿兄是什麼意思,可有意周氏女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