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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經過多年努力,兩家的的距離越來越近,待到晉哀帝在位,石氏家主——石劭的親爹終於點頭,答應舉家遷入西河郡。

    一為秦氏多年的鍥而不捨,二來,鮮卑人和氐人緊盯著石氏這塊肥肉,早晚都要下嘴。投身秦氏總能保全一家,落入胡人手裡,難言會是什麼下場。

    發現頻繁出現在家宅附近的鮮卑騎兵,想起昔日好友的下場,石氏家主下定決心,遣人給秦氏塢堡送去書信,希望後者能夠派仆兵前來,護送全家前往西河郡。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不等書信抵達西河郡,乞伏鮮卑先一步下手,石氏遭逢大禍。

    石劭同秦璟談話時,細述全家被鮮卑囚困的經過,並言,如果不是他和兄長咬牙為鮮卑驅使,家人根本撐不過數月,更等不到乞伏鮮卑內亂,趁機和羊奴一同外逃。

    “擄走的漢人都被關在羊圈,白日幹活,夜間只能靠在牲畜身上取暖。男子尚能保命,女子的遭遇更是不堪。”

    “胡人嗜殺,死在胡人刀下的漢家子不知凡幾。”

    “仆在乞伏首領帳下,曾見昔日高門被胡人劫掠,一夕家破人亡。流民建造的塢堡被攻破,堡民慘遭屠戮,房舍皆被付之一炬。火光沖天,濃煙整日不散。”

    “此番南渡,家人遭遇不測,父母兄嫂盡皆不存。幸得桓府君出手相救,仆才能留得一條性命,保住唯一血親。”

    話說到這裡,石劭的神情愈發嚴肅。

    “蒙此大恩,理當結糙銜環,盡心圖報。劭不忘秦氏之義,感念尊侯器重,然恩重不報,何以立身天地之間,何以敢稱丈夫?”

    石劭表情堅定,語氣沒有半分動搖。以實際行動表明,無論秦璟說什麼,他都不會前往北地。

    “敬德決定了?”

    “是。”石劭拱手道,“請秦郎君體諒。”

    秦璟搖搖頭,暗中嘆息。

    牛不喝水總不能強按牛頭。秦氏的確缺少人才,但石劭打定主意不願北返,一心一意留在鹽瀆,總不能把人綁回去。

    這不是秦氏的行事作風,傳出去必要受世人詬病。

    “敬德乃真丈夫。”

    “仆慚愧,當不得郎君誇讚。”

    事情說開之後,秦璟懷抱遺憾,卻對石劭的品性更為欣賞。同樣的,對能讓石劭死心塌地的桓容也多出幾分好奇。

    先時只覺得這小公子性情直率,有秦漢士子之風。如今來看,其品性言行定有更多過人之處,的確值得一交。

    “敬德無意北返,我亦不好在南地久留。”

    氐人和鮮卑人打得不可開交,秦氏塢堡夾在二者中間並非絕對安全,必須做多方面的考量。

    “返回北地之後,我會向家君稟明敬德之事。敬德可隨時遣人往北,如能援手,秦氏定不推辭。”

    “多謝。”

    石劭笑容誠懇,費了諸多力氣,等的就是這句!

    “秦郎君不介意,現下便有一事相商。”

    “何事?”秦璟道。

    “仆知北方連遇旱蝗,糧產銳減。因鮮卑胡同氐人大戰數月,阻斷多條商路。縱有吐谷渾等番商往來市貨,仍是杯水車薪,補不足半數缺額。”

    秦璟沒有說話,雙手平放腿上,等著石劭道出下文。

    “今歲鹽瀆稻穀豐產,鹽場出鹽超過往年,且價格下降一成半。”見秦璟挑眉,明顯知曉其意,石劭笑容增大,道,“未知郎君是否有意做這筆生意?”

    秦璟曲了兩下手指,眸光微斂,衡量其中利弊,沒有急著點頭或搖頭,而是問道:“此乃敬德之意?”

    “府君亦有此意。”石劭道。

    斟酌片刻,秦璟點頭。

    “好。”人帶不回去,能新開闢一條商道也算彌補。

    “郎君答應了?”

    “鹽糧均為堡內必須之物,且鹽瀆價低,璟為何不應?”

    初步定下合作意向,石劭請秦璟前往後堂,與桓容共商此事。

    鹽瀆已被劃為桓容食邑,千戶稅糧均入縣公府庫。隨縣內豪強倒台,鹽亭陸陸續續收回,制出的鹽逐月增多,除運往建康的定額之外,餘下都歸桓容處置。

    糧食暫且不論,單是累積起來的鹽量就夠桓容賺上一筆。

    得知石劭不準備北返跳槽,桓容可謂驚喜不小。知道他和秦璟談成生意,驚喜瞬間加倍。聽完秦璟要求的貨物數量以及給出的價格,桓容整個人都處於“懵”的狀態。

    “以金市糧?”

    “絹布亦可。”

    咕咚。

    桓容咽了口口水,精巧的喉結上下滾動,腦袋有些發熱。略微冷靜下來,轉念又一想,糧價高於晉地,並且以黃金交換,這事是不是太好了點?

    天上掉餡餅可以有,但餅里包著的是什麼餡,會不會藏著咯牙的石子,沒弄清楚之前絕不能輕易下口。

    “秦兄可有其要求?”

    “確有。”秦璟點點頭,道,“我欲同容弟定契,每年七月至九月運糧,鹽船三月一行,均自鹽瀆北上,不經建康。”

    “不經建康?”桓容心頭微跳,眼角餘光瞄向石劭。後者微微點頭,示意他無需猶豫,可以答應這個條件。

    “船行建康需過京口,此後行過運河,又要過大小各處津口,每處理都要繳納貨物或者絹布。糧船百分稅四,鹽船十分稅一,僅過三道籬門,成本便要多出許多。”

    桓容眨眨眼,看看一臉精明的石劭,再看看理當如此的秦璟,頓覺土著腹黑,自己這個穿越客過於純良。

    明擺著攛掇他逃稅,還逃得如此理直氣壯,真的不會出問題?

    看出桓容的不自在,石劭笑了。

    “府君大可不必如此。津口名為朝廷設立,實為各高門士族掌控,每年所收商稅路費僅一成入國庫。府君接掌鹽亭,願向朝廷貢鹽,已是補足其稅,無人會以此挑唆攻訐。”

    簡言之,打著朝廷的名義設立關卡,收取的商稅大部分落入高門士族口袋。

    桓容老實交稅,也只是肥了建康士族的荷包,半點落不進朝廷口袋,還會被笑話犯傻。與其做冤大頭給別人送錢,不如改行他路,正大光明避開津口,換成貢鹽船入京,國庫還能有些入帳。

    如果想為百姓謀利,可上表朝廷,請天子許可遣國官入京,逢雙月設立小市,低價向百姓市鹽。

    “仆未曾至健康,也曾聽聞城內諸市。”石劭認真道,“府君憂國憂民,仆甚敬佩。”

    桓容:“……”

    他只是提了一下交稅問題,怎麼突然就轉到憂國憂民了?是古人太擅長腦補,還是相隔一千多年,彼此之間存在無數代溝?

    仔細想想,東晉當真是奇葩的朝代。

    皇帝和士族高門平起平坐,鹽鐵把控在士族之手,天子不鑄錢幣,收費的關卡都不是朝廷設立。憑藉華夏正統硬是擋住北方胡人,甚至贏了淝水之戰,換成後世封建王朝簡直不可想像。

    現如今,自己也加入豪強之列,成為欺負皇帝的士族一員,該說是邁向成功的第一步?

    最終,桓容被石劭說服,答應秦璟的要求,糧船和鹽船直接從鹽瀆出發,經she陽至淮陰,隨後沿淮水西行,至汝陰郡轉道北上,穿過秦氏塢堡和慕容鮮卑交界地帶,換陸路直入洛州。

    說話間,石劭鋪開紙筆,勾畫出簡略的地形圖。水流郡縣都畫得十分詳細,特別標註出幾處沿河郡縣,可為商船行經提供便利。如果能收入手中,設下塢堡據點自然更好。

    桓容有些無語。

    自己好歹也是鹽瀆縣令,天子親命的官員。當著他的面討論地盤劃分真的好嗎?鮮卑和氐人的地盤也就算了。關鍵在於,石劭點出的幾個郡縣,少部分可是在東晉境內。

    待全圖完成,墨跡吹乾,秦璟不由得點頭,對石劭的才能頗有幾分嘆服。

    桓容卻是皺眉。

    在他看來,這樣的圖紙依舊顯得抽象。

    考慮到要和秦璟建立長久的合作關係,總要亮出一兩張底牌,桓容另取來一支筆,參照石劭的圖紙勾畫,線條更加精細,郡縣河流也更為清晰。不再是幾條枝椏幾個圓圈,看起來更加直觀。

    “府君大才!”石劭語帶驚嘆,慡快丟開自己的手筆,直接取用桓容繪出的地圖。

    仔細看過圖上水貌地形、郡縣分布,秦璟抬頭看向桓容,眼中閃過異彩。

    “容弟曾往此地?”

    “未曾。”桓容搖搖頭,直接拋出郗超,“家君幕下郗參君有大才,容曾從其學習,勉強學得一點皮毛。”

    “容弟過謙。”秦璟笑容不減,“璟有一事相托,容弟可否答應?”

    “如是繪製北地輿圖,恐不能答應秦兄。”

    桓容拒絕得乾脆利落,毫不拖泥帶水。今時不同往日,手中有了地盤,身邊有了人才,心腹護衛正在培養,說話自然有了底氣。

    更何況,他亮出底牌是為勾住秦璟,增加自己的籌碼。立即滿足對方的願望,今後的生意還怎麼搭配添頭討價還價?

    勾住?

    一念閃過,桓容愣了兩秒。

    這詞似乎有哪裡不對?

    “容弟可有顧忌?”

    “並非是顧忌。”桓容解釋道,“容未曾到過北地,也未見過類似輿圖,實在是無能為力。他日如能到北地一行,或許能幫上秦兄。”

    “此言有理,是我急躁了。”秦璟沒有強求,話鋒一轉,道,“我與容弟甚是投緣,容弟何時往北,璟必掃榻相迎。”

    看著面帶笑容的秦璟,低頭看一眼被握住的手腕,桓容突然發現,這美人的性格似乎和印象中有所不同,或者應該說是差距很大。

    彼此達成一致,定下兩年運送的糧鹽數量和價格,石劭動筆寫下契書。

    如今世道不安定,戰爭隨時隨地發生,加上天災頻發,糧價自然會有所波動。例如東漢末年亂兵攻入長安,一斛豆麥的價格達到二十萬錢,谷的價格竟達五十萬錢。東晉的糧價不會如此誇張,但漲起來也十足嚇人。

    兩年是桓容定的,為的是向秦璟表明他是個實誠人,不會短期亂漲價。若是按照石劭的要求,一年都嫌多。

    契書定好,以隸書刻成竹簡,桓容秦璟各留一份。

    五日後,首批鹽船將隨秦璟一同北上,消息自然瞞不過建康。

    “秦璟此行僅為市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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