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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兄來見阿母?”兩人走到殿前,桓容開口問道。

    “回陛下,正是。”桓歆語氣平穩,臉上始終帶笑。走在他身邊,莫名會讓人心情平靜。桓容留心觀察,桓歆身上只有檀香縈繞,並無丹藥的氣味。

    走進內殿,同南康公主和李夫人見禮,桓容沒有急著說話,繼續觀察桓歆。

    過了良久,他不得不承認,這位兄長確是改變許多,同先前判若兩人。

    “得交州消息,言有番僧蠱惑百姓,故而請見。”

    聽桓歆提到番僧,桓容放下漆盞,神情變得嚴肅。

    此前朝廷下旨,不許放番僧入境,入境的全部逐走。如今來看,卻是沒有多大效果?

    “仆請太后和陛下允許,逐番僧於外,免其禍亂民心。如其執意不從,仆請聯合天下道友,行護民之道,降雷霆之怒。”

    翻譯過來,先禮後兵。

    先客氣請走,請不走就攆,攆還不走直接動手。

    道家講究清靜無為,也要區分情況。

    如這些番僧宣揚之法,桓歆實在不能接受。雖說性格有缺點,多少有點耳根子軟,好歹是桓溫的親子,被外人觸到底線,決心一下,動手是理所當然。

    見到這樣的桓歆,桓容頓生不真實之感。

    該怎麼說?

    家族基因使然,徹底的干一行愛一行?

    第三百一十一章 坑侄子

    長樂宮中,桓歆條理分明, 詳述驅逐番僧之法。

    “凡外來者皆逐, 逐之不走則捕, 捕不從者當下牢獄。”桓歆說話時,語調始終沒有太大起伏, 配上三縷黑須,愈發顯得超凡脫俗,頗具高人氣質。

    然而, 氣質歸氣質, 此時此刻, 其口中所言,和“清靜無為”半點不沾邊。

    “仆聞船隊規模愈大, 船工急缺, 鹽場及工坊同需力夫, 朝廷想方設法, 仍效果不大。番僧遠道而來,不提相貌如何, 體力定然過人。如其不遵我朝之法, 意圖蠱惑民心, 以律懲處實是理所應當。”

    到桓漢來, 自然要守桓漢的規矩。

    敢冒頭挑食, 下牢受刑都是活該!

    “殺之未免可惜,入牢實耗費米糧,莫如送去鹽場, 可補力夫之急。亦可押上海船,隨船往來海外諸邦,亦有用處。”

    桓歆口若懸河,說得頭頭是道。顯然思考良久,針對多種可能定下章程。

    桓容仔細聽著,頻頻點頭,對其所言之法深以為然。

    反省一下,他之前想得的確過於簡單。

    以為將人趕走、封鎖邊界即告萬事大吉,實際上疏忽了番僧狡猾,逐之不走該如何處置。

    把人全殺了,明顯不合適。

    採用桓歆的辦法,既能解決隱患,震懾外來之人,又能為國家建設事業添磚加瓦,明顯更符合實際。

    不過,強行抓人總歸不好,莫不如讓人去“請”。以利益誘之,把人集中起來,問明入華夏的途徑,其後全部送去海上。

    大海茫茫,上了海船輕易別想下去。

    除非願意捨身餵魚。

    能被說服的,自然有其用處,可以加以教化,為船隊服務。實在頑固不化,說服不了的,海上有的是島嶼,隨便找個地方扔下去,都能解決問題。

    如此一來,最大的問題解決,還不會予人以口舌是非,可謂一舉兩得。

    桓容的想法略有些粗糙,切實實行起來,還需同桓禕等人商議。

    兄弟倆談了足足半個時辰,待定下初步章程,都有暢快淋漓之感。

    至傍晚,長樂宮留膳,宮婢移來三足燈,內室亮如白晝。

    桓歆用過晚膳,謝過太后天子,在宮門落下前告辭離開。

    宮婢換過燈盞,南康公主飲過茶湯,示意宮婢和宦者退下,開口道:“阿子白日來,想必不僅是為番僧之事?”

    “阿母明察秋毫,確非如此。”桓容放下漆盞,點了點頭,正色道,“兒實為請阿母相助。”

    “哦?”南康公主來了興致,好奇道,“何事?”

    “日前兒與幾位從兄書信……”

    桓容早有腹案,遇南康公主問起,略微組織一下語言,就從頭開始說起,巨細靡遺,將事情和盤托出。

    說話的過程中,南康公主的神情先是好奇,後是驚訝,隨之是沉思,最後竟有些好笑。

    李夫人坐在南康公主身側,素手移開香爐蓋,投入一注新香。在桓容抱怨幾位從兄“有兒子不給”,死活不鬆口時,忍不住笑出聲音。

    “阿母莫要覺得我有誇大,實情就是如此!從兄的回信都在太極殿,我立刻讓宦者去取。”說到這裡,桓容就要出聲喚人。

    “不用。”南康公主攔住他,笑道,“阿子所言我自然相信。”

    “日前叔父遣人來建康,同樣詢問此事。觀其意,顯然同從兄站在一邊。”桓容嘆息一聲,很是苦惱,“如非沒有辦法,兒實不敢勞動阿母。”

    “且容我想想。”

    南康公主沉吟片刻,沒有給桓容回答,而是令阿麥去慕容氏處,讓她將桓偉和桓玄一起帶過來。

    “諾。”

    阿麥領命前去,南康公主看向桓容,道:“立皇太子之事,委實不能操之過急。阿子想過沒有,如行事莽撞,有不妥之處,很可能令桓氏內部生隙。”

    內部生隙?

    桓容不免愣了一下。

    說話間,殿外傳來一陣腳步聲,宦者通稟之後,慕容氏同桓偉桓玄入殿行禮。

    “起來吧。”

    “諾。”

    慕容氏站起身,略微低著頭,安靜的坐到李夫人下首。桓偉桓玄坐到桓容身邊,臉上難掩好奇。

    待宮婢送上茶湯,南康公主看向桓偉和桓玄,溫和道:“之前你們同我說的話,今日同官家說說。”

    桓偉和桓玄同時眼睛一亮,看向桓容,臉頰因興奮染上微紅,爭相道:“阿兄,弟已元服,想隨四兄出海!”

    “阿兄之前說過,元服之後可決今後志向。”

    “弟想出海,想親眼見一見海外方物。”

    “待學成兵法,我要領兵,像從兄一樣為阿兄守土,為國朝開疆!”

    兩人滔滔不絕,將想了許久的話一股腦說出來,中途沒有半點停頓。

    桓容聽得認真,繼袁峰之後,再生“歲月太過匆匆”“四頭身轉眼長大”的感慨。

    待兩人的話告一段落,南康公主向桓容搖了搖頭,示意他暫莫出言,仔細的看過桓偉和桓玄,問道:“官家有意立皇太子,你們以為如何?”

    桓偉和桓玄都愣了一下,看向桓容,奇怪道:“阿兄還沒成婚,宮中也沒有嬪妃,何時多了皇侄?莫非……”偷生的?

    以阿兄的為人,應該不可能,一定是他們想多了!

    看到兩個弟弟懷疑的眼神,桓容不由得嗆了一下,哀怨的看向親娘。

    被阿弟誤會了,光輝形象可能不保,怎麼辦?

    南康公主不以為意,笑道:“官家的確沒有成婚,膝下也無兒女,故要從族內選嗣。前朝有弟承兄位的例子,你二人如何想?”

    桓玄的大腦受過損傷,思考問題比常人略慢,需要仔細深想,才能領會南康公主話中的真意。

    桓偉卻是一點就透,明白南康公主之意,一時間愣在當場,不知該作何反應。

    慕容氏面色微變,想要開口,卻被李夫人按住手腕。看到後者溫和的笑,慕容氏本能的僵了一下,咽下到嘴邊的話。

    她從沒想過兒子能繼承大位。

    當年馬氏的教訓,她一直牢牢記在心裡,有時還會夢到,絕不願蹈其覆轍。更何況,桓偉身上有鮮卑血脈,從長相上就能看得一清二楚,壓根沒有繼承皇位的可能。

    與其奢望不屬於自己的東西,不如安於本分,日子方能長久。

    對於桓偉出海的願望,慕容氏十分支持。他想帶兵出征,慕容氏也不反對。

    桓容英明睿智,是不世出的明君。

    事有兩面,桓偉的血統是劣勢,也是優勢。

    在桓漢朝中,他不會有繼承皇位的希望,卻能得歸降的鮮卑部落支持。他日領兵征戰,自會成為天子信任的一把利刃。

    慕容氏出身亂世,命運多舛,見過鮮卑貴族的爾虞我詐,更見過戰爭的殘酷。被桓溫搶來之後,日子同樣提心弔膽。直到桓大司馬病逝,晉地禪位,桓容建制稱帝,才過上幾天舒心日子。

    她不願這樣的日子被打破,故而,對桓偉爭奪大位的可能,從心底里牴觸。

    殿內陷入寂靜,許久沒有人出聲。

    最終,出乎眾人預料,是桓玄打破沉默。

    “阿母,兒不想。”桓玄已經元服,個頭不及桓偉,五官卻是格外俊秀。他繼承了馬氏的好相貌,七歲之前很有些雌雄莫辨。

    “為何?”南康公主問道。

    “兒想出海。”桓玄認真道,“兒學東西慢,先生講《老》《莊》和《論語》,兒都要請教數次,默誦數日,方能記得牢固。”

    “兒見過阿兄處理國事,自問做不到。”

    “阿兄立國不易,百姓難得安穩。兒再努力,也做不到萬分之一。”

    “兒不想累阿兄基業受損,不想讓百姓失去安穩,不想阿兄的心血毀在兒的手裡。兒無意玄學,也不喜儒家,法家也僅知皮毛。”說到這裡,桓玄頓了頓,表情稍顯苦惱,似在思考如何表達,才能將自己的意思徹底說清楚。

    “兒只想學習兵法,學習讀海圖,隨四兄出海,為阿兄征戰。”

    桓玄的話說得直白,更有些東一句西一句,實無太多條理。

    然而,小少年表情嚴肅,目光清明,顯然想什麼說什麼,沒有半點遮掩和隱瞞。

    待他說完,桓偉的五官皺了起來,苦惱的看一眼兄弟,無奈道:“阿寶,能說的你都說完了,讓我說什麼?你平日裡說自己口笨,都是騙人的吧?”

    此言一出,南康公主和李夫人都沒忍住,同時笑出聲音。慕容氏也消去幾分緊張,緊繃的神經開始放鬆。

    桓偉顯然不明白阿母和阿姨在笑什麼。

    他明明說的是實話,哪裡好笑?

    轉頭看向桓容,發現對方沒笑,果斷的點點頭,還是阿兄好!

    “阿母,兒和阿弟一樣,都不愛讀書,也非治國之才。阿兄要立皇太子,大可從幾位叔父家中選。”

    桓偉越說越覺得有道理,表情微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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