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拉閱讀上一章

第350頁

    可惜國朝兵力不足,只能行挑撥之策,借他人之手。如果有條件,直接滅國才是上策。

    “不比前朝啊。”

    謝侍中慨嘆連連,桓容半晌沒能回神。

    用力掐一下大腿,疼得眼圈發紅,桓某人這才確定,眼前的人真是謝安,不是整日念著放火的賈秉。

    要麼說,歷史是個折磨人的小妖精,誰能想到,王獻之會說出“弓弦之內儘是漢土”,又有誰會想到,江左風流宰相會開口出兵、閉口滅國。

    仔細想想,這一切,似乎、好像、可能是他的鍋?

    桓容無語望天,最終決定,背上這個鍋,似乎也不錯?

    台城宴會之後,青銅鼎出水的消息傳遍南地,北方亦有風聞。

    彼時,秦策下令遷都長安,西河豪強高門盡數隨遷。

    西河定為陪都,交由秦玖的長子、秦策的長孫秦鉞鎮守。因其年齡尚幼,設國相輔佐,待及冠後再親理國事。

    秦璟率騎兵沿途護衛,其後返回彭城駐守,以防邊境生變。

    至於抽調騎兵之事,秦策再沒提過。但父子間裂痕早生,未能彌補半分,反而越來越大,再無法恢復往昔。

    臨行之前,秦璟同秦玖見了一面。

    兄弟對面而坐,秦玖形容枯槁,臉上卻帶著不正常的紅暈。非是飲酒所致,唯一的解釋,是他開始服用丹藥,藉以強撐起精神。

    “阿兄。”良久,秦璟終於開口,“有今日,你可曾後悔?”

    秦玖沒說話,似沒料到秦璟會有此問,且問得如此直接。

    “阿兄,我從沒想過同你爭,至少在昌黎出事前沒有。”秦璟凝視秦玖,黑眸深不見底,身上的煞氣越來越重。

    秦玖仍是沒出聲,對上秦璟雙眼,視線頻頻閃動。

    “秦氏的祖訓,我一直記著,先祖的警言,我時時刻刻不敢忘卻。”頓了頓,秦璟垂下眼帘,看著茶湯映出的倒影,沉聲道,“阿兄,你我是同母兄弟。”

    這兩句,似乎有些前言不搭後語,沒有任何關聯,秦玖卻聽明白了。正因為明白,他的神情更加萎靡,愈發襯出臉色紅得詭異。

    “今日一別,未知何日能再同阿兄當面。弟有一言,望阿兄能夠記得。”

    “……你說。”秦玖終於張口,聲音沙啞,仿佛砂紙磨過。

    “阿躍是個好孩子。”秦璟抬起頭,再度對上秦玖雙眼,正色道,“不該留在他身邊的人,最好儘早清理乾淨。阿母身在長安,怕今後分不出太多精力。國相雖有才幹,終歸不能事事插手。”

    “阿兄,莫要讓昨日教訓在阿躍身上重演。”

    “建康已然易主,司馬氏為桓氏取代。今聞桓氏得神鼎,萬民歸心。阿父在長安建制稱帝,同南邊早晚會有一戰。”

    說到這裡,秦璟加重語氣,“漢末至今,成亂百年。是該結束戰亂,中原一統,還山河安穩的時候了。”

    “阿弟,”秦玖沙啞開口,“你想說什麼?”

    “我之意,阿兄不是已經明白?”秦璟扯了一下嘴角,“自古以來,得民心者得天下。”

    “阿弟甚言!”秦玖滿面震驚,“你不怕被阿父知曉?!”

    “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秦璟掩去苦笑,一瞬不瞬的看著秦玖,“阿兄以為,現如今的秦王還是當年的阿父嗎?”

    秦玖默然。

    “阿兄,世間事變化無常。我曾在阿母面前立誓,必當結束戰亂,匡復漢室,使天下承平。”

    “現如今,慕容鮮卑龜縮三韓之地,只要慕容垂一死,再不成氣候;氐人四散奔逃,無法形成威脅;柔然王庭遠遁漠北,十年之內,不會靠近漢土。”

    說話間,秦璟轉頭看向窗外,聲音愈發顯得低沉,“待到賊寇盡除,即是實踐諾言之時。”

    看著這樣的秦璟,秦玖莫名覺得心頭髮沉。腦子裡閃過一個莫名的念頭,他口中的“諾言”,絕非對劉夫人的承諾那麼簡單。

    “阿弟,你的話我會記住。”秦玖苦笑道,“我走錯的路,總不會讓兒子再走。”

    “我信。”秦璟站起身,笑道,“阿兄,可願同我比試一回?”

    “比試?”秦玖訝然。

    “怎麼,阿兄不敢?”

    不敢?

    秦玖端起茶湯一飲而盡,起身取來佩劍,轉向秦璟,朗聲笑道:“此處施展不開,去院中!”

    “阿兄先請。”

    兄弟先後步下迴廊,立在桂木之下。

    對面抱拳,旋即長劍出鞘,修長的身影同時前沖,如離弦的箭,正面相擊,發出動人心魄的銳利鏗鏘。

    長劍舞過,帶起一道道勁風。

    枝頭桂花飄落,星星點點,花香纏繞半空,似薄霧籠罩樹下之人。

    一個少年立在廊下,看著揮劍相擊的父親和叔父,猶帶稚氣的面容現出一抹剛毅。

    十招過後,秦玖敗於秦璟劍下,頹廢之氣卻一掃而空。

    兄弟相視一眼,竟當場哈哈大笑,笑聲中不見往日的鬱氣,反增幾分心胸開闊的舒朗。

    秦璟察覺少年的視線,轉頭看向廊下。

    少年雙手平舉,向秦璟深深彎腰。

    “謝叔父。”

    第二百三十七章 巡狩一

    心結打開, 秦氏兄弟對坐暢飲。

    一觴緊接著一觴, 秦玖喝得酩酊大醉, 很快倒在榻邊,笑容裡帶著醉意,眉眼間的鬱氣盡數消散。

    人依舊消瘦, 萎靡之態不見分毫。

    如無旁人加以挑唆,想必能逐漸醒悟過來,用心教導秦鉞,儘早清除心懷不軌之人。

    被婢僕攙扶起身時,秦玖踉蹌著站穩, 視線朦朧的看向秦璟, 似在喃喃自語, 又似對他人道:“後悔,我何嘗不後悔, 奈何……”

    話沒有說完, 雙眼重又合攏, 似睡了過去。婢僕差點支撐不住, 在側的童子上前幫忙,才將秦玖順利送到榻上。

    一面屏風阻隔內外,秦璟收回視線,揮退婢僕,拿起酒勺,舀起滿滿一勺烈酒,緩緩倒入羽觴。

    自兩年前,鹽瀆酒聲名鵲起。尤其是烈酒,初飲如刀刮過喉嚨,在腸胃間燃起一團烈火,南地市得一般,運至北地卻供不應求。

    現如今,隨著西域商路日漸繁榮,鹽瀆美酒隨絹綢瓷器等流入西域諸國,並經西域商人傳入更遠的國度,據悉往來一趟,價格能翻上十幾乃至幾十番,賣出天價都是尋常。

    看著觴中清冽的酒水,秦璟半合雙眼,記憶閃過腦海,嘴角輕輕勾起,舉觴一飲而盡。

    聽到一陣腳步聲,秦璟抬起頭,不期然看到立在門邊的秦鉞,笑著頷首,道:“阿躍過來。”

    “諾。”

    秦鉞已經外傅,身高長相幾乎是秦玖年少時的翻版。僅是輪廓稍顯柔和,不如父親和幾位叔父的鋒利剛毅。

    秦鉞腰背挺直,坐到秦璟對面,神情嚴肅,一舉一動都規規矩矩、一板一眼。眼前的侄子,讓秦璟想起在幽州見過的袁峰。對比兩個少年,莫名的笑出了聲音。

    “阿父?”秦鉞面露不解。

    “無事。”秦璟單手握拳,抵在唇邊咳嗽兩聲。之前一番痛飲,秦玖醉得不省人事,他卻沒有半分醉意,只是眼角眉梢染上些許雲紅,少頃即慢慢散去。

    “父王下令移都,朝廷遷至長安,西河的高門九成以上將要隨行。”

    秦璟看著秦鉞長大,叔侄之間的情誼不亞於父子。想到秦鉞肩上的擔子,不禁皺了下眉,語重心長道:“你留在西河,縱有國相輔佐,凡事也當謹慎,身邊的人需仔細挑選,莫要多疑,也莫要過於輕信,以免釀成大錯,悔之不及。”

    “諾!”秦玖正色應諾,聆聽秦璟教誨。

    “我同阿兄提過,待父王離開,即可著手清理府內。尤其是你身邊,一定要儘快動手,清理得乾乾淨淨,不留半點禍患。”

    秦鉞張開嘴,似想說些什麼,話到嘴邊卻又咽了回去。

    “阿躍,”秦璟沒有追問,繼續沉聲道,“你要記住,從今往後,說話辦事都需謹慎,處理國政軍事切忌莽撞。”

    “秦氏祖訓需牢記於心,先祖的警言絕不能忘。”

    “秦氏承始皇血脈,當全力掃清賊寇,匡扶華夏,護百姓安穩。”

    “諾!”

    秦鉞端正神情,用力點頭。

    “我明日離開,短時內不會再至西河。”秦璟取出一把匕首,遞到秦鉞面前。

    匕首看著不起眼,比尋常所用短了兩寸。刀柄以木製成,沒有雕刻任何花紋,樸實、簡單,不顯任何花俏。

    刀鞘材質特殊,竟是鯊魚皮。

    匕首出鞘,立時寒光四she,顯然是一把不折不扣的兇器。

    “此物隨我多年。”秦璟開口,語氣中帶著懷念,“我年少時外出行獵,不慎在林中迷路,被狼群所圍。箭矢用盡,仗著刀兵鋒利才斬殺狼王,逃過一劫。”

    “可是那匹白狼?”秦鉞終歸少年心性,聽秦璟提到當年,不由得面帶好奇,“我聽大君說過,那是頭巨狼,在北地都很少見。”

    秦璟笑著搖頭,道:“個頭的確大,說巨實是不及。不過,白狼皮確是好東西。”

    叔侄倆說話時,婢僕撤下酒水,送上茶湯和糕點。

    秦鉞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加上讀書習武,每日膳食之外總要加幾頓糕點。論飯量,隱隱有了向叔父靠攏的趨勢。

    “待到冬日,我也要外出行獵。”秦鉞拿起匕首,試著鋒利的刀刃,很是愛不釋手,“就用阿父的這把匕首,親手殺一頭狼王,狼皮送給阿父!”

    “好!”秦璟笑著點頭,“我等著那一日。”

    叔侄倆的談笑聲繞過屏風,傳入內室。

    本該爛醉的秦玖,此刻卻睜眼躺在榻上,仰望帳頂,聽著秦鉞慡朗的笑聲,不覺一陣心酸,隨即又變得釋然。

    正如他之前所言,大錯釀成,追悔莫及。

    好在兒子不像他。

    為今之計,是儘速振作起來,將心懷叵測之人逐一剔除。

    或許該高興有個頹廢胡鬧的名聲,秦玖冷冷的勾起嘴角。

    既然要做個混人,乾脆混帳到底。一個被親父厭棄的廢人,偶爾神智不清,揮劍斬殺幾人,理當算不得稀奇。

    清明之人諸事需要顧忌,難免束手束腳,混人何需講理?

上一章 目錄 下一章
已經是最後一章了 »

第350頁

你剛剛閱讀到這裏

返回
加入書架

返回首頁

書籍詳情 返回我的書架
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