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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尋到的寶物過多,無法不惹人注意的搬出庾府。
庾希逃出建康,庾友卻並未獲罪,想從庾府搬東西,總要給出合適的理由。那樣一來,這批寶物的消息就再也瞞不住。
“先去見太后。”南康公主掃過清單,當天即入台城。
褚太后知曉庾府可能有藏金,卻沒料到會找出這麼多東西。
東西少了不好,東西多了也是鬧心。
姑嫂倆合計一番,最終決定,從各自的“份額”中取出部分,送給留在建康的庾友父子。
“庾希畏罪逃出建康,庾友同其早已分支,這處宅院不妨賜給我子。”南康公主道。
“我子並非南郡公世子,及冠成婚必要搬離桓府。我瞧著青溪里不錯,之前是沒有尋到合適的,如今有這現成宅院,太后何妨做個人情?”
褚太后思量一番,點了點頭。
將宅院賜給桓容,裡面的金銀財寶便無需急著搬走。南康公主可以名正言順派人看管宅院,清理院落,屆時,發現一兩箱“前朝”之物倒也合情合理。
庾氏為何沒能發現?
蓋因人品不好。
“不管怎麼說,庾友父子是明白人,這些東西里該有他們一份。”這也是為堵庾氏的嘴,省得鬧出滿朝風雨,橫生枝節。
“太后放心。”
姑嫂商議妥當,當天便有聖旨,以“桓容籌糧有功”為名,賜青溪里家宅,食邑實封三千戶。
聖旨下達,遣快騎送往北地。
同日,庾友接到宮中懿旨,得賞金八箱,珍珠兩斛,珊瑚兩座,並有瑪瑙琥珀二十盒,以及犀角兩隻,青銅器一尊。
看到宦者送來的箱子,庾友和庾宣面面相覷,雲裡霧裡。父子倆都不太明白,不年不節,太后為何如此“大手筆”。
直到南康公主送來書信,兩人方才恍然大悟。
“日前阿父有言,同容弟交好是場善緣。”看過書信,庾宣笑道,“如今來看,何止是善緣,更是財源。”
庾友撫須頷首,將書信移到火上燒掉。
留作把柄?
他又不是庾希,豈會犯這樣的錯誤。
“此事到此為止,日後不要再提。待你三弟選官,我去拜訪大中正,如若可以,將他外放僑郡,做個縣令未嘗不可。”
“阿父英明!”
“我哪裡英明,只是不糊塗。”庾友道。
“你要記住,人可以不聰明,但絕不能糊塗,更不能自作聰明,否則就像你的伯父,害人害己,帶累家族,他日無顏以對後嗣,到了地下,更無臉面對祖宗!”
“兒謹記阿父教誨!”
聖旨抵達枋頭,已是十月初。
彼時,慕容垂奔赴鄴城,一萬五千騎兵擺開架勢,在黃河邊同五萬晉軍對峙。
桓溫久聞慕容垂大名,幾番派兵試探,均被慕容垂手下擊敗,嚮導段思和將領李述被擒殺,幾名幢主被剃光頭,披著羊皮拉到陣前羞辱。
晉軍氣得大罵,士氣低落。
鮮卑軍得意洋洋,士氣大振,憑藉一萬五千人,竟將五萬晉軍壓得抬不起頭。
慕容垂深諳兵法,知曉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
幾次試探下來,以為摸准晉軍的底細,日日派人對陣叫罵,激桓溫出營決戰。
桓大司馬倒是能沉住氣,奈何手下人心浮躁。尤其是各州刺史帶來的私兵和仆兵,戰力本就弱於鮮卑,打順風帳還能湊合,一旦遇上苦戰,當即就會露怯,根本不堪大用。
在這種情況下,聖旨送到軍營,難免引人注目。
“豐陽縣公桓容籌軍糧有功,賜青溪里宅院,實封食邑三千戶。”
這時的聖旨壓根沒有什麼“奉天承運皇帝”,那是明朝後的習慣。
按照晉朝的風格,基本是怎麼簡單怎麼來,不遇天子登基、帝後大婚一類的盛典,多是簡單幾句直指主題。
桓容領旨謝恩,捧著竹簡有些愣神。
按照後世的話說,他這是在京城有了豪宅,還是“仇人”的家產?
聖旨送到,來人即刻告辭返還。
桓容可以理解,到戰場傳旨可不是什麼好差事,不小心就可能遭遇流矢。這裡又是胡人的地界,萬一遇上哪支部落騎兵,說不定小命都要丟掉。
“天使慢走。”
送走來人,桓容同劉牢之打過招呼,將聖旨送回武車。
秦璟正在車內,秦玦和秦玸站在車前,正好奇的研究車輪,爭論到底是誰的手藝。
兩人來到枋頭後,和桓容很快“混熟”。比起秦璟,桓容和他們相處得更加自在。尤其是秦玦,慡朗的性格著實是討喜。
“阿瓜,你來說說,這到底是相里松還是相里棗的手藝?”
阿瓜?
桓容嘴角抖了抖,收回前言。
聽到話聲,秦璟彎腰走出車廂,躍下車轅,對桓容道:“堡中來信,我同阿嵐阿岩需儘快返還。”
“什麼時候?”桓容愣了一下。
“明日。”
“這麼急?”
秦璟點點頭,正要開口解釋,忽見荀宥和鍾琳聯袂趕來,面上的神情都不太好。
“府君,秦郎君。”荀宥拱手,神情凝重,“中軍有令,請府君往劉將軍處商議軍情。”
“軍令?”
“前鋒右軍後日出戰,府君領五百刀盾手列陣。”
“什麼?!”
桓容猛地握緊雙拳。
身為運糧官本不該上陣。就算上陣,也該是率領長槍兵。
讓他領刀盾手列陣?
明擺著叫他去死!
第八十一章 憤怒的桓容
軍令如山,下達前鋒右軍就是鐵板釘釘,桓容沒有任何反抗餘地。
膽敢違令不遵,以桓大司馬的行事,定然不介意來一場“揮淚斬親子”,既能博取名聲,又能除掉不聽話的嫡子,一舉兩得。
對桓容而言,上戰場九成要送命,不上戰場也是要死,可謂被逼進了死胡同,當真是進退兩難。
荀宥和鍾琳得知消息,不由得大驚失色,第一時間來同桓容商議。
每次同胡人交戰,刀盾手死傷最重。以桓容的身手,別說全身而退,輕傷都是萬幸。
“府君,軍令既下不得違抗,以仆之意,不妨以私兵替換刀盾手,再列下部曲,以保府君安危。”
戰陣不能改換,人數總能增減。五十名刀盾手全部換成鹽瀆私兵,加上四十名部曲,總能保住桓容性命。
荀宥和鍾琳有此意,錢實典魁等均表示贊同。
“此事不忙。”
經過最初的憤怒,桓容反而逐漸平靜下來,認真思量一番,沒有著急採納兩人建議,道:“待我見過劉將軍再做計較。”
荀宥和鍾琳的建議的確可行,但實在過於被動。
渣爹事情做絕,明擺著要他小命,肯定還有後手。
換成心志不堅者,此刻怕是慌了手腳,懦弱些的八成已經認命。但桓容不想認命,也不可能認命。憋屈了多少回,好不容易有了今天的局面,讓他直接撒手,當真是想得美!
他不只要保住自己的腦袋,更要給桓大司馬狠狠來一巴掌。
兔子急了還咬人,何況是人。他偏不信,死胡同就走不出路來!
有牆擋住?
沒關係,架梯子,爬上去!
梯子被抽掉?
一樣沒關係,掄起錘子砸,砸也要砸開一條出路!
總之,甭管渣爹是想借刀殺人,還是派人在背後下手,他都要想出辦法應對,刀子架回去,石頭丟回去,一報還一報,絕不讓對方如願!
見桓容神情變了幾變,繼而冷笑出聲,荀宥不禁心生疑惑,開口問道:“府君可是有了主意?”
“有倒是有,暫時不好說。”桓容搖搖頭。
他腦子裡閃過幾個念頭,可惜都有風險。最可行的一條,現下不好訴之於口,還需和劉牢之通一通氣,如果對方不反對並且願意幫忙,才能做出妥當安排。
荀宥鍾琳互看一眼,憂色少去幾分,均未再多言。
秦璟上前兩步,問道:“容弟,可需璟相助?”
桓容笑了笑,道:“秦兄好意,容心領。然茲事體大,非容一人可決。待容商議歸來,再同秦兄詳言。”
話落,桓容自健仆手中接過韁繩,翻身上馬,飛馳而去。
秦玦和秦玸放棄研究車輪,走到秦璟身邊,低聲道:“阿兄,還走嗎?”
他們同桓容相處時間不長,對後者的觀感卻相當不錯。眼睜睜看他送死,還是死得如此沒有價值,兄弟倆實在做不到。
“阿容有百龍之智,假以時日必成大器。然其實非習武之人,膂力不及塢堡舞勺少年,如持刀盾臨戰,恐怕……”
秦玦沒有繼續說,意思已經相當明白,要論腦子,桓容絕對是一等一,在晉軍中都數得上號,實在令人佩服。換成同鮮卑人短兵相接,別說殺敵取得戰功,能不能扛住一個回合,設法保住性命都是問題。
“桓元子到底是怎麼想的?”
秦玦和秦玸沒見過桓溫,不了解桓氏父子的恩怨,自然生出疑問。
正常人會下這樣的命令?
虎毒尚不食子,為了名聲也不至於此!
秦璟搖了搖頭。
為爭權奪利,父子兄弟成仇者不少。尤其是亂世之中,胡人之地,父殺子、子弒父者並不鮮見。
然而,南地高門之中,似桓溫這般不惜撕破臉皮也要置親子於死地的,實在是少之又少。按照世俗行事,有陰謀齟齬也該按在台面下,不會明擺著昭告世人,讓旁人看了笑話。
桓溫此舉當真應了那句話:不能流芳千古,寧可遺臭萬年。
“阿兄,不如留下?”秦玦繼續道。
“阿兄和慕容垂交過手,不方便露面,我同阿嵐沒出過西河郡,可裝作晉兵一同出戰。有秦雷秦儉等在側,總能護得阿容安全。”
秦璟不置可否,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只是讓秦玦和秦玸稍安勿躁,待桓容從劉牢之處歸來再議。
“不要莽撞行事。”
話落,秦璟轉身返回武車。
他比兩個弟弟更了解桓容,了解對方的溫和,也了解對方的硬氣和驕傲。固然出於好意,也不能越俎代庖,替桓容做出決定。
如真心同桓容相交,這是必須做到的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