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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有豫州刺使袁真,因久久沒有鑿開石門,使得糧道不通,給了慕容垂反擊的機會,非但無功,反而被桓溫參上一本,奪去刺使官印,一擼到底。不是郗愔暗中幫忙,早就背鍋下獄。
袁真很是不服,兩度上言自陳。奈何桓溫勢力太大,風頭太盛,上言如石沉大海,沒有激起半點浪花。
桓容擔心的事沒有發生。
桓大司馬終歸是要面子,沒有強行壓下他的戰功。只是以“避親”為由,請賞之言不多,僅有寥寥幾句。
如果按照表書所請,桓容頂多升任郡守,並且不會是大郡。
好在南康公主和褚太后達成默契,又有郗刺使幫忙,加上謝氏打邊鼓,封賞升上數級。
“詔授桓容征虜將軍,領幽州刺使,假節幽州諸軍事。”
這個幽州指的自然是僑州。顧慮到桓大司馬,授給桓容的終非富饒之地。
“品位兩千石,食邑一州。”
桓容領旨,送走傳旨之人。
回到房內之後,迫不及待的鋪開輿圖,查清幽州所在的位置,再掰著指頭算算治下郡縣和人口,當下雙眼發亮,嘴角咧到耳根。
朝廷之所以這麼大方,無外乎是幽州臨近燕國,又是流民聚集之地,治安不太好,基本收不上多少稅。就此授給桓容,並沒太多實際好處,桓大司馬也不好多說什麼。
然而,旁人視為雞肋的地方,在桓容的眼中卻是個實打實的聚寶盆。
遍數幽州的轄地,想到州內聚集的人口,桓刺使滿眼都是金光。
發財了,這回是真的發財了!
第一百零一章 叮囑
東晉幽州屬僑州之一,臨近長江,位於後世江蘇境內。
東漢末年,黃巾成亂,中原之地狼煙四起。
為躲避戰亂,陸續有百姓開始南遷。後經三國鼎立,南遷人口陸續增多。至西晉末年的八王之亂和永嘉之亂,百姓南遷的數量達到頂峰。
後經統計,數量將近百萬,接近當時北方人口的八分之一。
東晉建立後,為聯合南渡的北方士族,鞏固皇室統治,不被吳姓士族壓制,朝廷陸續設立僑州、僑郡、僑縣,劃分實土,維護北方士族的利益,收攏南渡的庶人百姓。
起初,僑州郡縣多以流徙人口的原籍為名。
後因連年戰亂不斷,東晉屢次對外征討,滅除成漢政權,並收回少數北方州郡,郡縣重名之事時常發生。為避免混亂,朝廷發下政令,凡重名郡縣,原地加北,新設為南。
然而,這並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因設立的僑州過多,地名混淆,管轄郡縣常有重疊,各州刺使隔三差五就要為稅收打官司,朝廷不得不多次合併郡縣,重新設立僑州。
幽州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合併設立,幾次變更之下,統轄地包括揚州大部以及徐州的兩座小縣。因新刺使是桓容,還要加入鹽瀆縣。
今後是否再變,端看桓容的胃口和實力如何。
接到授封后,桓容第一時間查看輿圖,確定幽州的轄地,尤其是看到清水過境,直連長江,激動和興奮壓都壓不下去。
有人口,有水道,有土地,只要規劃得當,這絕對是一座寶地、福地!
這樣的地界,朝廷為何多年收不上稅,不是他所關心。
有豪強土霸也好,有流民抗稅也罷,有石劭這個超級經理人,加上精通內政的鐘琳,甭管之前有多少困難,全部都能迎刃而解。
更何況,人口基數大,更方便尋寶撿漏。
之前能撿到荀宥鍾琳、公輸相里,這回能撿到哪位大拿的後人,桓容相當期待。想想可能撿到的大漏,兩眼的金光登時轉綠。
就兩字:饑渴。
再加兩字:饑渴難耐。
流民安置曾讓許多刺使太守頭疼,對他而言壓根不是問題。
以事實為例,其他人不歡迎拖家帶口的流民,僅樂於收攏壯丁,桓容卻不然。甭管老弱婦孺,在鹽瀆都能找到生計,各種發光發熱。
況且,能熬過戰亂逃到南地的百姓,縱然是老弱也不能小看。
看過石劭送來的帳冊,思及未來的計劃,桓容心頭一陣火熱。
開墾農田、組建商隊、招收兵員、築造新城、建造海船,一項項列出來,人口是中之中。沒有人口,一切都是扯淡。
之前只能從臨近郡縣下手,現如今,掌控幽州之地,幾萬流民任憑調度,讓他如何不興奮,如何不激動?
別人眼中的麻煩,在他看來都是金子,明晃晃的金子!
暢想到美好的未來,桓容對著輿圖笑出聲音,嚇得桓禕僵在門口,一隻腳停在半空,無論如何邁不出去。
“阿弟?”桓禕試著出聲。
桓容在笑。
“阿弟?”
桓容仍是在笑。
“阿弟!”
桓容聞聲轉頭,笑得活似懷抱十斤大鯉魚的饞貓。
桓禕整個人都不好了。
怎麼授封的旨意下來,阿弟會變成這個樣子?
“阿弟,是不是有哪裡不妥?”
“不妥?沒有啊。”桓容揉揉發酸的臉頰,興奮感仍未減少。
“真的?”
“真的。”
桓禕十分懷疑,邁步走進內室,上上下下打量著桓容,又看向鋪在桌上的輿圖,滿臉都是問號。
“阿兄,我因戰功得升幽州刺使。”桓容笑著開口,手指在圖上畫出一個範圍。
“現如今,這塊地盤都是我的。阿兄如果願意,可請阿母向太后遞話,儘快為阿兄選官。”
聽聞此言,桓禕不禁有幾分激動。
“果真?”
桓容點點頭,繼續道:“不過阿兄沒有爵位,選官的品位不過太高。”
他有豐陽縣公爵,初封不過從六品上階。
桓禕既無爵位又是庶子,之前還有痴愚之名,大中正那關就不好過。無論如何運作,都不會高過這個品位,甚至會低上一兩階。
“無礙!”桓禕不在乎這些。
他最關心的是能幫上桓容,用習得的武藝保護兄弟。至於官位大小,於他而言並無關係。
如果真的在乎,他就不會對世子之位搖頭。
“阿兄想好了?”
“想好了。”桓禕用力點頭,肅然道,“我決心和阿弟一起,選為中關令也無妨。”
話不摻假,桓容很受觸動。
兄弟倆在內室談了許久,直到婢僕來請,仍是意猶未盡。
“殿下請郎君往後室用膳,有新鮮的江魚,已令廚下做好。”
“江魚?”桓容挑眉。
“我早先見過。”桓禕開口道。
“這魚不是每年都有,往年是三四月最多,今年倒是早。送進府這些,每條都有手臂長,樣子略有些怪,味道卻極是鮮美。”
桓禕一邊說,一邊用手比劃出魚身的形狀和大小。
聽著桓禕的形容,桓容恍然,這不就是後世有名的長江刀魚嗎?
兄弟倆離開內室,桓禕一邊走一邊說,從江魚說到湖魚,又從湖魚說到海魚,滔滔不絕,很是興奮。
“我聽說海中有巨魚,每出水面可引來巨浪。有人說,其乃先民流傳的鯤鵬。”桓禕滿臉嚮往,“此次離開建康,如果有機會出海,必定要設法見上一見。”
“見到之後呢?”鯤鵬?這形容倒是更像鯨魚。
“自然是抓來吃!”桓禕斬釘截鐵。
桓容:“……”
吃貨兇殘,世人誠不欺我。
穿過木製迴廊,腳下的木屐嗒嗒作響。
桓禕說得起勁,滿臉紅光。桓容始終笑著傾聽,時而添加一兩句,豐富一下桓禕的食譜。
吃貨有什麼不好?
能吃是福。
建康多雨,二人行到中途,空中又有雨絲飄落。
迴廊右側的的空地積成水窪,幾隻通體艷羽的小鳥陸續飛落,羽毛五彩斑斕,叫聲格外悅耳。
桓容不是鳥類學家,壓根認不出它們的種類。可他知道,如果這些小傢伙繼續停留,很可能會成為蒼鷹的晚餐。
果不其然,鳥群飛落不久,空中響起一聲嘹亮的鷹鳴。
黑色的身影俯衝而下,兩爪齊落,開胃菜就此到爪。
“這隻鷹著實不凡。”桓禕看得眼熱。見蒼鷹飛到廊下,將獵物遞給桓容時,更是滿臉讚嘆。
“我常聞靈獸可通人性,莫非飛禽也是如此?”
桓容笑了笑,既沒承認也沒否認。
穿越這樣的神的事都能發生,鳥獸有靈性也說不上奇怪。尤其是眼前這隻,當真很有成精的嫌疑。
“這些鳥看著喜人,還是莫要抓了。”桓容取出羊皮墊在肩上,輕輕拍了拍,示意蒼鷹落下。
“府內有新鮮的羊肉,稍後我讓人端給你。”
蒼鷹沒有直接飛落,而是先抖了抖羽毛,抖落羽毛上的水珠,隨後才落到桓容肩上,翅膀蹭了一下。見桓容不接“獵物”,立刻生氣飛走。
桓容早已經習慣,手背擦過側臉,不以為意。
桓禕目瞪口呆,大受震撼,話都說不利索。
“阿、阿、阿弟?”
“什麼?”
將尚存一息的小鳥遞給婢僕,看看是否能養活。見桓禕欲言又止,桓容好奇道:“阿兄想說什麼?”
“這隻鷹果真有靈性?”
“這個,我也說不好。”桓容笑了笑,道,“等哪日見到養它的人,阿兄可以當面問。”
“不是阿弟養的?”桓禕詫異。
“不是。”桓容搖頭,誠實道,“別人送的。”
咕咚。
桓禕吞了口口水。
這樣的鷹隨便送人?
“不行嗎?”桓容蹙眉。
“不是不行,只是,那個贈鷹的人沒有所求?”桓禕抓了抓頭,腦子裡轉過數個念頭,就是無法組織好語言,遑論表達清楚。
“阿兄無需擔心。對方確有所求,我尚能應付。”知曉桓禕是好意,桓容的笑意湧入眼底。
“果真?”桓禕仍有遲疑。
“阿兄放心,我不是會吃虧的性格。”
看著桓容,桓禕依然不放心。
桓容直覺很準,桓禕何嘗不是。加上後者心思慡直,更有一種“野獸般”的直覺。在他看來,這個送鷹的人很需要提防。至於為何,暫時說不清楚,總有一天能想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