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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桓容反其道而行,大量拆卸戰船,臨時組裝成大車,裝滿破損的皮甲、兵器以及被丟掉的帳篷和破鍋,不像是行軍,更像是賣貨的商旅。

    見到桓容的車隊,劉牢之半天沒說話,表情之古怪,無法用語言來形容。

    “容弟。”

    “將軍。”

    “這是為何?”

    桓容眨眨眼,道:“將軍所指何事?”

    “這滿車……東西,容弟收來何用?”事實上,劉牢之更想說破爛。

    “自有大用。”桓容不解釋,只是笑。

    劉牢之實在問不出來,趕上大軍出發時間,只能就此放棄。

    “我將右軍可戰之人盡數留下,容弟萬萬保重!”

    “將軍放心。”桓容心下感動,湊近劉牢之,低聲道,“將軍,歸途中一定小心。鮮卑狡詐,慕容垂深諳兵法,定會於途中設伏。容以為距南地越近越是危險,將軍一定要注意!”

    劉牢之按住桓容的肩膀,重重捏了一下。

    “我省得,容弟放心。待平安回到僑郡,我必帶上佳釀同容弟大醉一場!”

    話落,劉牢之躍身上馬,手下抬起不能行走的傷兵,列隊加入大軍之中,踏上南返之路。

    昔日喧鬧的大營,如今荒涼一片。

    桓容靜靜站了一會,用力搓搓臉,聽到響亮的鷹鳴,抬起頭,果然見到蒼鷹在半空盤旋。

    “阿黑!”

    取出狼皮搭在肩上,接住飛落的蒼鷹,桓容撫過鷹羽,低聲道:“最近吃得不錯?好像重了許多。”

    蒼鷹昂首挺胸,很為增重驕傲。

    沒有重量和體型哪來妹子!

    桓容解下鷹腿上的竹管,展開薄如蟬翼的絹布,上面列舉出慕容鮮卑治下大小十數個胡人部落,儘是漢末和三國時期內遷的胡族。

    在慕容氏建立政權後,這些部落表面依附臣服,背地裡卻各懷心思,基本是安生的時候少,鬧事的時候多。

    慕容鮮卑既利用他們牽制轄境內的漢人,又時刻防備他們。

    總體而言,彼此的關係就如乞伏鮮卑之與氐人,僅靠利益和強權維繫,根本沒什麼效忠和信義而言。

    此次晉軍北伐,慕容垂領兵救鄴城,派遣使者向部落徵兵,結果都是推三阻四,沒有一個痛快答應。

    直到晉軍撤走,仍不見一個部落出人。

    由此可見,他們和慕容鮮卑壓根不是一條心,吃不到一個鍋里去。

    看完絹布上的信息,桓容愈發篤定計策可行。掃過被特意畫出的幾個部落,禁不住勾起嘴角,指尖點了點,就是這五個了!

    晉兵撤退時,慕容垂正在營中治傷。

    因不曉得桓容所用何毒,醫者不敢輕易施為,刮下殘留在鎧甲的藥粉,用軍中奴僕試藥,才最終炮製出解藥。

    雙眼復明之後,慕容垂立即派人前往鄴城,請朝廷派兵沿路阻截晉軍,不使其從容南返。

    使者很快返回,沒帶回朝廷派兵的消息,反而密報說,朝廷知慕容垂手下精兵盡喪,要趁機奪他帥印,重向豫州派遣刺使。

    “欺人太甚!”

    為救慕容垂,悉羅騰瞎了一隻眼,斷了三根手指,此時坐在帳中,比平日更顯猙獰。

    “慕容評老糊塗了嗎?這個時候不攔住晉軍,真容他們返回南地,以後誰都能來咬燕國一口!”

    比實力論疆域,慕容鮮卑在北地首屈一指,此前完全是壓著晉朝打。

    現如今,桓溫撞了大運,在枋頭取得大勝,生擒中山王,險些連大都督都落入他手。朝廷不開城門,不施援手,可當城內都是懦夫。如今又要放虎歸山,不派兵攔截,反而要奪大都督帥印,這是要做什麼?嫌燕國滅國太慢嗎?!

    “我要殺了那老賊!”

    染干津戰死,悉羅騰失去摯友,本就憋了一肚子火氣。此番逮住機會,正好發泄一通,給慕容評好看。

    “悉羅騰。”慕容垂叫住他,沉聲道,“不可莽撞。”

    “可……”

    “范陽王正在石門,李刺使也已布好埋伏,鄴城不肯派兵倒也無妨,免得打糙驚蛇。”慕容垂按住左眼,仍能感到藥粉入眼瞬間火燒似的痛。

    “兵法雲,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攻其不備,出其不意。”

    “晉兵焚燒戰船,從容撤退,途中必定多有防備。與其在此時追襲,不如等其落入埋伏,圍而殲之。即使桓溫用兵有道,能衝出重圍,也會損失不小。”

    “到石門還有一段路,大都督之意是什麼也不做?”

    “不。”慕容垂冷笑道,“著人廣布流言,說我下令在沿途水井溪流下毒。漢人向來多疑,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必會沿途鑿井取水,行速定會減慢。”

    “其兵困馬乏,愈近南地愈會放鬆警惕,可派豫州守軍出襲,殺他一個措手不及!”

    慕容垂一邊說,一邊展開輿圖,看著圖上一道道線條,隨口問道:“日前武車上那名少年,可已查明身份?”

    “回大都督,其姓桓名容,乃是晉朝大司馬桓溫第五子。”

    “哦?”慕容垂抬起頭,面上閃過一抹驚奇,“莫非就是傳聞水煮活人,好食生肉的桓容?”

    “正是他。”

    慕容垂放下輿圖,雙眼微眯。

    桓容?

    晉軍靠近譙郡時,桓容正帶著車隊,沿大軍撤退的路線慢行,距離絹布上列出的一個部落越來越近。

    這些胡人未必敢侵擾大軍,但是,遇上他這樣行速緩慢,拉著一排大車的“肥羊”,肯定會生出貪念,試著咬上一口。

    “秦雷。”

    “仆在。”

    “派人去四周看看,如果有胡人,不用驅趕,直接帶過來。”桓容坐在武車上,車門大敞,面上帶著笑意。

    慕容垂派人廣布流言,說是在沿途水井溪流下毒。渣爹不敢輕忽,一路派人鑿井取水,平白浪費不少氣力。

    桓容不認為慕容垂真會下毒,縱然下,也不會大批量。

    不論毒藥是否夠用,真毀了沿途水源,大軍固然不得好,生活在附近的胡人部落更要遭殃。萬一毒到牲畜,這些胡人被斷絕生計,絕不會善罷甘休,九成要和鮮卑人拼命。

    想到這裡,桓容單手撐著下巴,不由得笑眯雙眼。

    正愁和這些部落搭不上話,挑不起雙方矛盾,慕容垂就幫忙搭起了梯子,當真該發張好人卡,上面燙金八個大字:助人為樂,實在感謝。

    第八十七章 桓容的買賣

    桓溫大軍撤離枋頭,沿途放出百餘騎斥候,不分晝夜進行打探,嚴防追兵襲至。經過兩日的巡邏,斥候沒有發現鮮卑追兵,卻帶回慕容垂令人在水源下毒的消息。

    如慕容垂所料,桓溫心下生疑,不敢讓士兵飲用當地井水,而是派出三支隊伍,沿途鑿井取水,供應大軍水源。

    因為不是專業人士,過程中難免做無用功。基本是開鑿十口水井,僅兩三口能夠出水。

    工作效率不高,自然會拖慢大軍的行速。

    原本每日可行五十至六十里,如今走上整整一天,也只能走出三、四十里。加上物資多被焚燒,士卒僅以事先備好的蒸餅充飢,甚至蒸餅的數量都十分有限,又累又餓之下,軍隊很快出現減員。

    首先是重傷兵,隨後是輕傷兵,到行軍第四日,體弱的士卒開始扛不住,在行進中一頭栽倒,再沒有轉醒。

    大軍休息時,隨軍醫者稟報桓大司馬,如不能補充軍糧,幾萬大軍恐將持續減員,到時,不用鮮卑騎兵追來,大軍就會自內部崩潰。

    “軍糧!”

    桓溫握緊拳頭,用力捶在腿上。

    帳中諸人寂靜無聲,即便是郗愔,也無意在此刻找桓溫的麻煩。

    “大司馬,為今之計,只能是儘速趕往譙郡。”一名將官道,“鮮卑賊寇扼住石門,譙郡、梁國仍在袁使君手中。該處存有部分軍糧,應可支應大軍數日。”

    “善!”

    桓溫當即點頭,命大軍立刻拔營,日夜兼程趕往譙郡。

    依郗超的推算,士卒攜帶的軍糧僅能再維持六七日。如果不能及時得到補充,恐怕多數人真會餓暈在路上。

    已經是十一月,北地天寒,根本沒有稻麥能夠搶割。得不到儲備的軍糧,唯一的辦法就是縱兵劫掠。如此一來,遭殃的仍會是漢家百姓。

    軍令下達,大軍迅速啟程。

    剛休息不到半個時辰就要繼續趕路,士兵無不怨聲載道,唯有隊伍最後的前鋒右軍沉默不言。

    劉牢之點出兩名幢主和數名隊主什長,命其輪換帶人照顧傷員,務求不落下一人。

    “看樣子,軍中存糧的確不多了。”

    劉牢之躍身上馬,吩咐一側肩膀尚不能動的樊幢主:“派人看好軍糧,這是咱們活命的本錢。”

    “諾!”

    不是劉牢之自私,不肯向同袍伸出援手,而是面對生死,總會有個親疏遠近。

    比起府軍和諸州刺使帶來的州兵,前鋒右軍活似後娘養的。

    打仗衝鋒在前,撤退墊背在後。

    桓大司馬下令焚燒戰船物資,向士兵分發蒸餅,劉牢之麾下得到的份額最少。不和別人比,單和前鋒左軍對照,人員數量差不多,領到的蒸餅足足少了一半。

    這樣的做法,如何不讓眾人心寒。

    “虧得有桓校尉出計。”

    臨近撤退時,桓容命人日夜不熄火,將宰殺的牛羊肉全部做熟,製成肉乾,又趁飛蝗過境,用軍帳製成大網,狠狠撈了一把。

    得到的“糧食”,桓容僅留下少部分,多數都給劉牢之帶上。

    劉牢之想要推辭,桓容早將鹹肉和飛蝗裝好,交給未受傷的士卒背負。

    “將軍,不是容誇口,容在一日,殿後的兩千士卒絕不會缺糧。將軍所帶均為傷員,急需這些口糧,還請將軍莫要推辭。”

    桓容言辭懇切,殿後的將士均無異議。

    相反,桓容能為傷兵考量,更讓他們堅信,跟著桓校尉絕對沒錯!

    劉牢之推辭不得,只能帶著感激上路。這些臨時湊起來的口糧彌足珍貴,實打實的救了前鋒右軍上下。

    多數隊伍開始減員時,前鋒右軍奇蹟似的未少一人。哪怕是受傷最重的幾個,也掙扎著吃飯飲水,求生意志之高,連醫者都驚嘆不已。

    “將軍和桓校尉恩重如山,如我等再不爭氣,豈能對得起這份愛護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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