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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瓜兒?”
桓容打個激靈,倏地轉過頭,險些扭到脖子。
“秦兄叫我什麼?”
“瓜兒。”秦璟支起一條長腿,笑著挑眉。
桓容:“……”
他該義正言辭的表明這個稱呼不合適!
控制不住的臉紅耳熱算怎麼回事?
秦璟身體前傾,前臂橫搭在膝上,看著桓容,眼底染上笑意。
桓容突然有些頭皮發麻,不自覺的向後挪了幾寸。
蒼鷹和黑鷹停在車外的旗杆上,歪頭看看車內情形,聰明的轉過身,細心梳理羽毛。它們什麼都沒看見,它們很忙的!
王獻之恰好來訪,見到兩人的情形,不免有些奇怪。
“容弟?玄愔?”
警報驟然解除,桓容探身走出車廂,同王獻之見禮。
“子敬兄安好。”
王獻之笑著點頭,將一朵半開的野jú遞給桓容,道:“重九佳節,未能於建康登高賞jú,此雖生於郊野,亦可表我之情。”
桓容:!!!!!!!!!!!!
這什麼狀況?
正在他愕然瞠目,如遭雷劈時,王獻之走到秦璟面前,遞出另一朵野jú,笑道:“還請玄愔笑納。”
秦璟大方接過,笑道:“王子敬所贈,璟之榮幸。”
王獻之笑得暢快,大衫寬袖,格外的瀟灑。
桓容十分懷疑,這位來之前是不是又嗑寒食散了。
“軍中尚有要務,獻之就此告辭。”
王獻之如一陣風似的來,又如一陣風似的走。
桓容抓著一朵野jú在風中凌亂,石化半晌方才想起,時下確有重陽贈jú的習俗,以表友愛敬重之意。
不過,贈送的是jú花,還是男子互贈……
該怎麼說?
古人真會玩,穿越客眨眼就成土包子。
正無語時,一枚白玉雕成的簪子遞到面前,秦璟微微俯身,道:“來得匆忙,沒料到會留至重陽。未曾備下他物,此簪贈於容弟,聊表心意。”
桓容看看玉簪,又看看秦璟,思量片刻,終於伸手接過。
指尖擦過桓容掌心,秦璟笑意愈深,眼角眉梢竟染上幾分魅意。
第七十九章 夜話
重陽節後,天氣漸漸轉涼,晝夜溫差驟然增大。
白日裡,士卒操練冒出一身大汗,等到夜間,需要蓋上兩層外袍才能睡得安穩。
鹽瀆役夫搭建的木屋十分牢固,且比軍帳更能擋風,桓容發揮同袍情誼,讓木屋讓給劉牢之和幾名謀士,自己宿在武車上,在眾人眼中,當真是高風亮節。
被眾人交口稱讚,桓容很不好意思。他十分清楚,論舒適程度,武車絲毫不亞於木屋,並且更加安全。
唯一的問題是,秦璟同樣沒住木屋,留在枋頭期間,都是與他同車而眠!
坐在車廂里,桓容單手支著下巴,長發披散在身後,疲倦的打了個哈欠。影子在車壁上拉長,時而晃動兩下。
不到五息,車門從外邊拉開,微涼的夜風吹入,桓容打了個激靈,困意少去幾分。
“容弟還沒歇息?”秦璟走進車廂,詫異問道。
桓容搖搖頭,聽到車窗外的“波——波——”聲,習慣的打開木櫃,取出一碟肉乾,隨後拉開車窗,放領角鴞入內。
領角鴞飛進車廂,找准放在桌上的漆盤,一口叼起一條肉乾,快速吞入腹中。
很快,半盤肉乾不見蹤。
桓容十分懷疑,以這隻鳥的體型,肉都吃到了哪裡。
“這是容弟養的?”秦璟好奇的看了兩眼,坐到桓容對面,執壺倒出一杯溫茶。
“不是。”桓容又打了個哈欠,試著伸出手,領角鴞立刻停止進食,大眼睛瞪著他,鳥喙咔噠幾聲,明確表示不給摸。
“阿黑好像認識它。”
外人聽到這句話,八成會以為桓容說的是哪個部曲,絕不會想到他口中的是兩隻鳥。
“這種鳥慣於夜行,在北地十分常見,卻不好馴化。”
秦璟放下茶盞,看了看領角鴞的背羽,認出它的種類。修長的手指從耳羽向下順過,領角鴞沒有反抗,更沒有瞪眼,咽下一條肉乾,發揮鳥類絕技,咔噠兩聲,翻身躺手。
桓容目瞪口呆。
這是鳥?
這真心是鳥?!
在鴞類中,領角鴞的體型相對小巧,這隻貌似離巢不久,從頭至尾大概六寸左右,一個巴掌剛好捧住。
不過,個頭再小也有分量。
秦璟攤開五指,掂了掂分量,笑著向桓容挑眉,道:“這些日子沒少餵它?”
桓容看看收起翅膀,一副乖巧樣子的領角鴞,後槽牙磨得咯吱作響。摸都不給他摸一下,遇上秦璟直接躺手,白瞎幾斤肉乾,下次再來,一條肉絲都沒有!
夜色漸深,風變得更冷,卷著枯枝砂石打在車廂上,砰砰作響。
領角鴞吃飽了肚子,蹭了蹭秦璟的手指,毫不在乎飛卷的夜風,振翅飛出車廂,消失在夜空之中。
呼嘯的風聲中,時而傳來幾聲模糊的鳥鳴。
桓容拉起車窗,從fèng隙向外望,除了高懸的冷月,閃爍的星輝,僅有成排的木屋軍帳,以及巡營而過的士卒身影。
“容弟,該歇息了。”
車廂雖然寬敞,卻不好設榻。
將狼皮褥鋪在木板上,以大氅擋住寒意,桓容仍有些不適應,多鋪一層錦緞才能睡得安穩。秦璟習慣行軍露宿,荒郊野外照樣歇息。對他而言,車廂里的條件已是相當不錯。
“秦兄。”
“恩?”
“……沒什麼。”桓容翻過身,仰躺著望向車頂。
昏黃的燈光中,能模糊辨出木理紋路。
他記得相里松在車頂設有機關,只要按下刻有圓環的一塊木板,立刻有飛矢向外she出。當時做過實驗,百米之內,三層牛皮都能she穿。
躺了許久,桓容始終沒有睡意。翻過身,透過相隔的矮桌,發現秦璟正單手撐頭,烏黑的眼眸一瞬不瞬的看著他。
系發的絹布解開,黑髮如綢緞披散。
搖曳的燈光下,眉眼愈發顯得精緻,唇色殷紅,較白日裡又有不同。
砰、砰、砰……
桓容心似擂鼓,喉嚨發乾,知曉非禮勿視,卻無論如何移不開目光。
察覺他的窘態,秦璟緩緩笑了。
一瞬間,車廂內都似明亮許多。
何謂傾國傾城,桓容終於有所體悟。
“容弟。”
“啊……”
“你方才想同我說什麼?”
“髮簪。”
“恩?”
“秦兄贈我的髮簪,似有家族徽記?”
“確有。”秦璟的笑容里多出幾分深意,“此簪是我親手雕刻,容弟可喜?”
桓容咽了口口水,實在不想違心,只能點頭。
“容弟喜歡便好。”秦璟略微向前,長臂探過桌腳,捲起一縷垂在錦緞上的烏髮,在手指上繞過兩圈,不等桓容出聲又輕輕放開。
“相比容弟贈珠送圖之情,這實在算不得什麼。他日尋得好玉,我再為容弟雕琢一枚。”
秦璟語氣自然,態度也十分誠懇。
桓容沉默兩秒,看向落在枕上的一縷發,微微皺眉,總覺得有哪裡不妥。
然而,真該繼續問下去?
念頭在腦子裡轉過幾圈,最終,桓容選擇相信直覺,將疑問壓回心底。
總覺得,如果繼續探究,八成會遇上“風險”。至於什麼樣的風險,桓容拒絕去想。
燈油逐漸燃盡,三足燈漸暗,如豆的燈光很快熄滅。
黑暗中,桓容輾轉反側,實在睡不著,只能用最笨的辦法,面向車壁數羊。數到三百六十七隻,終於受到周公邀請,緩緩沉入夢鄉。
秦璟靜靜看著他,笑意越來越深。
翌日,右軍將士早起操練,劉牢之以身作則,手持長槍,一下接著一下刺出,動作連貫有力,帶著一種獨特的美感。
一百五十下後,劉牢之除去上袍,赤裸著黝黑健壯的胸膛,放下長槍,掄起按大小擺放的巨石,從小到大,逐一舉過頭頂。
“將軍威武!”
士卒齊聲高喝,大聲叫好。
典魁不服氣,同樣除去上衣,岩石般的肌肉隆隆鼓起,走到巨石前,下盤立定,脖頸鼓起青筋,竟將兩塊巨石一併掄了起來。
場中先是一靜,旋即爆發如雷的喝彩。
典魁將巨石掄過頭頂,足足過了十息,方才大喝一聲,重重砸到地上。
鈍響聲中,塵土飛揚。
劉牢之帶頭叫好:“真壯士也!”
前鋒兩軍營盤比鄰,右軍操練的呼喝聲傳來,左軍上下既羨慕又無奈。
羨慕對方勇武,下次同胡人接戰,必定能撈得更大戰功。
無奈自家沒有劉將軍那樣的統領,更沒有桓校尉一般的運糧官,一天勉強兩頓,還不能頓頓吃飽,哪能像那群猛漢一樣日日出操。
“聽說他們掄石頭,一排十二個,最小的也有幾十斤。”
雖說實力比不上,卻不妨礙眾人好奇。
趁護送役夫出營,有好事的走到右軍營外探頭,瞧見營內一片塵土飛揚,喊殺聲震天,時而有刀槍劍戟相擊的脆響,緊接著就是大聲的叫好,羨慕之意更濃。
看到“鄰居”臉上的歆羨,守門的士卒抬頭挺胸,與有榮焉。
羨慕吧?
羨慕也沒用,誰讓你們沒攤上好的將官!
操練到中途,桓容帶著部曲加入。
府軍和私兵比拼切磋,秦雷秦儉等早已技癢,桓氏部曲同樣看得眼熱。
文無第一武無第二。
一樣都是軍漢,都要上戰場搏殺,遇上旗鼓相當之人,必要搏上一搏,分出個高下,手底下見個真章。
“注意分寸。”
幾月相處,桓容對秦雷等人頗有了解。別看他們不及典魁和劉牢之強壯,力氣著實不亞於二者,因常年同胡人廝殺,不動手則已,動手就是殺招。
校場切磋,輕傷無礙,重傷絕對不行。
桓容必須提前打好預防針。
相比其他州郡私兵仆兵,右軍上下堪稱精銳,可再精銳也有限,遇上秦雷秦儉這樣類似開掛的,當真是不夠看。
“郎君放心,仆等定當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