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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為晉人被嚇破膽,悉羅騰縱聲大笑,策馬上前,高舉長矛,就要斬下這名軍官首級。
“晉人孱弱,你也算條好漢!”
眼見長矛襲至,桓熙肝膽俱裂,腳下卻無法移動半分。
以為命將喪時,側面撲出兩條人影,代他受下一矛。
“世子快走!”
部曲臨死之前不忘狠推桓熙一把,將他推入武車之下。
世子?
沒想到還是條大魚!
悉羅騰登時雙眼放光,大叫道:“抓住他,死活不論!”
鮮卑騎兵一擁而上,桓熙乾脆蜷縮在車下,狼狽得無以復加。
武車中始終靜悄悄。
待車身三面被圍,突聽一聲輕響,車前兩塊長方形的擋板同時落下,破風聲驟然而起。
嗖嗖聲中,黑色的箭矢穿透空氣,瞬間破開鎧甲,奪取騎士的性命。同時,車軸陡然一輕,車輪橫向伸出三道尖刺,可輕易斬斷馬腿。
箭矢稍停,武車開始前行,典魁錢實一併用力,借同袍掩護,將武車緩緩推動。
十餘步後,箭矢再次飛出,典魁和錢實找准角度,毫髮無傷。膽敢靠近的鮮卑騎兵卻倒了大霉,不是被飛矢she中,就是戰馬被傷,不慎跌落馬下,眨眼被踩成肉泥。
典魁和錢實推動武車,恰好堵住盾牆的缺口。
桓容坐在車內,心臟跳得飛快。攥緊南康公主送的匕首,雙眼緊盯前方。
缺口被堵住,悉羅騰率領的鮮卑兵徹底同後方斷絕,很快被圍在戰陣之中。
“殺!”
竹槍兵圍住戰馬,鮮卑人沒有投降,而是揮動彎刀,一次又一次衝殺,戰馬死亡便落地搏殺。
失去武車庇護,桓熙幾次被戰馬踏過雙腿,當場暈死過去,卻奇蹟的沒有傷到要害。
這種情況下,桓大司馬沒心思再管兒子,當即下令擂鼓,命府軍和州兵出戰,誓要大破慕容垂。
另一面,見戰況對己不利,慕容垂未見驚慌,當機立斷,親自率兵殺出。
晉軍的人數超過鮮卑,單兵戰力卻遠遠不如。隨著慕容垂親自上陣,鮮卑騎兵像是瞬間打了興奮劑,士氣驚人。
戰陣仍在,卻發揮不出原本五成的效用。
桓容面帶驚色,終於明白何為萬夫不當之勇,也終於意識到,冷兵器時代,一員猛將能夠發揮多麼驚人的作用。
不是親眼所見,他絕不會相信,僅靠一人便有扭轉戰局的可能。
奈何事實勝於雄辯。
看著慕容垂從側翼衝殺,撕開盾牆,左沖右殺,如入無人之境,桓容不由得頭皮發麻。
“這還是人嗎?”
秦氏和桓氏部曲護在車前,任何敢於靠近的敵人都會被斬於刀下。
慕容沖藝高人膽大,殺得興起,同慕容垂越離越遠,直衝到武車近前,挑飛一名部曲,單手擲出匕首。
匕首順著車窗she入,噹啷一聲,幾乎擦著桓容的鼻尖扎在車壁上。
秦雷秦儉同時上前,慕容沖毫不畏懼,哈哈大笑道:“臨戰不出,躲在車中,究竟哪個才是懦夫孬種?!”
桓容深吸一口氣,用力拔下匕首,擦過車壁上的劃痕,眼底閃過一抹怒氣。隨即推開車門,站上車轅。
兩個俊秀無雙的少年,一在車上,一在馬背,隔數人相望。
慕容沖面帶詫異,他還以為車裡的是個老頭子。
桓容表情冰冷,單手持匕,猛地丟嚮慕容沖:“還給你!”
劍光飛過,慕容沖本能閃躲,不想桓容憤怒之下超水平發揮,匕首沒擊中慕容沖,卻划過了戰馬的脖頸。
匕首十分鋒利,戰馬疼得嘶鳴。
慕容沖沒提防,當場被甩落馬背。
桓容大聲道:“抓住他!”
慕容沖單膝點地,長矛脫手,抽出腰間寶劍,視線掃過眾人,似凶狼一般。
桓容正要退回車廂,不想有流矢飛過,忙側身閃躲,手臂撞在車廂上,藏在袖中的弩箭被激發,不偏不倚,擦過慕容沖的上臂。
弩箭是公輸長所制,上面粹了毒,李夫人親手調製。
身邊的鮮卑騎兵一個接一個倒下,慕容沖身陷險境,終於開始焦急,猛地站起身,擊退兩名晉兵,正要衝出同大部隊匯合,突感右臂麻木,傷口古怪的刺痛,眼前一陣模糊,不由得倒退數步,直退到武車前。
機會送到跟前,桓容順勢出腳。
砰的一聲,現下的中山王,日後的西燕皇帝,被桓某人一腳踹倒,面朝下倒地不起。
寂靜,死一般的寂靜。
眾人看向桓容,再看看倒地的慕容沖,滿臉不敢置信。
第八十四章 戰場揚名三
慕容沖撲倒在地,桓容見眾人發愣,忙大聲道:“快,抓起來!”
聽到喊聲,眾人這才如夢初醒。
錢實最先反應過來,幾步衝上前,將慕容沖雙臂反擰,沒有趁手的繩子,乾脆抽出慕容沖的腰帶,兩圈捆住,牢牢的打個死結。
典魁慢他半步,沒撈到綁人,轉身抓起慕容沖的兵器,掂了掂重量,雙手各抓一端,猛地用力一掰,竟將矛身生生掰斷。
長矛是硬木所制,外層纏了一層鐵絲,看著重量驚人,實際上,比起劉牢之的鑌鐵長槍至少輕了三分之一。
“樣子貨!”
跟著桓容不少時日,典魁也學會了吐槽。
典魁扔掉掰折的長矛,掄起慣用的長槍,和秦雷秦儉等一同護衛武車,凡是敢靠近的鮮卑兵通通挑飛,沒死的還要補上一槍。
桓容躍下車轅,看著中毒昏迷的慕容沖,沒時間多想,道:“將他抬上車。”
這個年紀,又是這樣的長相,聯繫北地的種種傳言,此人的身份昭然若揭。
桓容登上車轅,看著被五花大綁的慕容沖,嘴角微微翹起,腦中浮現三個大字:大魚啊!
鄴城被圍,晉軍貌似占據優勢,實際情況如何,自桓大司馬以下,各州刺使心知肚明。石門一日未能鑿開,水道便一日不通,晉軍的糧食就成問題。
假設慕容垂沒有出兵,依靠秦氏塢堡運來的牛羊,說不定能逼迫燕主低頭。
可惜的是,慕容垂髮兵豫州,擺開架勢同晉軍決戰。他手下的騎兵和沿途遇見的鮮卑兵完全不是一個檔次,戰鬥力之猛,性情之兇悍,一比三都不落下風。
精心布置的戰陣能困住悉羅騰,卻擋不住慕容垂一次衝鋒。
桓容不得不認真思量,歷史上,此次北伐不勝,究其原因,晉軍糧秣不足輕敵冒進是其一,最主要的還是慕容垂過於生猛,尋常人壓根干不過。
“錢實。”
“仆在!”
“叫兩個大嗓門對著鮮卑軍喊,中山王被生擒。”
“諾!”
錢實領命尋人,秦雷秦儉斬殺兩名鮮卑騎兵,快速退到車前,道:“府君,如依此行事,此處定然兇險!”
換句話說,武車和桓容都會成為靶子。
“我知。”桓容點頭,道,“放心,我父定會來救。”
話落,桓容喚來典魁,令其在四周搜尋,果然尋到尚存一息的桓世子。
看著兩腿被踩斷,面如土色的桓熙,桓容不禁咋舌,這位的命可真大!不過命大也好,如此桓大司馬才會派兵救援,不會視而不見,任由鮮卑騎兵圍了自己。
“府君,劉將軍處可要知會?”說話間,秦雷又砍翻一個鮮卑騎兵。
桓容從車窗望去,劉牢之胯下的戰馬被砍斷前腿,正躍身落地,長槍橫掃,步戰悉羅騰。瞧那架勢,不將悉羅騰一槍捅穿絕不罷休。
以兩人為中心,半徑五米之內沒人敢靠近。
“怎麼通知?”桓容看向秦雷。
“……”好像是有點問題。
“罷,錢實安排妥當,劉將軍自會知曉。”
大嗓門扯開,不只劉牢之,桓大司馬和慕容垂都會曉得,慕容沖已落入他手,活的!
秦雷應諾,手指抵在唇邊,打起一聲呼哨,四周的秦氏部曲立即向武車靠攏,呈半圓形拱衛車門。
混戰之中最能看清個人能力。
自開戰至今,二十名秦氏部曲互相配合,且戰且守,未損一人,即便受傷也是輕傷。與之對戰的鮮卑騎兵多數被斬殺,僥倖活命者也會失去戰馬,僅能下馬步戰。
鮮卑兵之所以讓晉兵忌憚,最主要的原因就是騎術精湛,縱馬沖入戰陣,幾個來回就能撕開晉軍防線。
下了馬的鮮卑騎兵猶如拔牙的老虎,縱然戰鬥力不弱,幾個晉兵一同撲上,照樣會被亂刀砍死。
二十名桓氏部曲少去一半。
並非他們戰鬥力不強,實是同鮮卑騎兵交手不多,吃了經驗上的虧。遇上鮮卑兵衝來,不知該如何配合,等尋到對方弱點,開始向戰馬下手,早被騎兵衝殺過一個來回,人員死傷不輕。
“秦儉,將桓川叫回來。”
“諾!”
隨著秦氏部曲加入,桓氏部曲壓力驟減,邊戰鬥邊退,終於退到武車邊緣。
“蹲下!”
桓容發出指令,部曲反應極其迅速,同時放低身形。
緊追而來的鮮卑騎兵心知不妙,奈何戰馬去勢太急,根本來不及掉頭,耳邊驟聞破風聲,十餘枚利箭迎面疾she而來,伴隨一聲慘叫,人已跌落馬下。
桓容放開機關,數著放箭次數,不禁皺眉。
依照武車的配備,頂多還能齊she兩次,箭矢就要告罄。轉頭看向依舊昏迷的慕容沖,心中暗道:看來,真要靠這條大魚才行。
此時,戰場上陷入一片混亂。
馬嘶聲被人的慘叫聲淹沒,伴著一陣接一陣的喊殺聲,煙塵匝地,血肉橫飛,組成一幅地獄般的畫面。
無論晉兵還是鮮卑兵,全都殺紅了眼。
晉軍的方陣被沖開,竹槍陣和槍矛陣被分割,無法合攏到一處,乾脆數十人組成小型槍陣,發揮出的威力照樣驚人。
十餘桿槍矛同指一個方向,勇猛如慕容垂都要策馬避開。
刀盾手在陣中衝殺,均是滿面赤紅,衣襟染血,既有敵人的,也有自己的,舉刀沖向戰馬時,恍如是地底爬出的凶神惡鬼。
在前鋒右軍的帶動下,越來越多的晉軍向槍陣靠攏,專朝馬腿下手。
鮮卑親兵的優勢不再明顯,即使仍能衝殺,卻無法像先前一般縱橫捭闔,仿入無人之境,殺人似砍瓜切菜。
慕容垂接連斬殺三名幢主,鄧遐上前迎戰,被當胸砍了一刀,當場跌落馬下,經部曲拼死救援,才沒有被馬蹄踏成肉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