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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秦策遷都的美人安置在蘭林殿和九華殿,各自有宮婢和宦者服侍。在周氏和趙氏的帶領下拜見過主母,得劉媵暗示,陸續起身離開,各自下去安頓。
劉夫人和劉媵不在西河時,周氏和趙氏使出手段,將後宅梳理過三次,無論誰家送來的美人,都被收拾得服服帖帖。
秦璟滅于氏和楊氏兩門,明顯是為親娘出氣,威懾心懷歹意之輩。美人們總歸知曉深淺,無人敢仗著家族背景同趙氏周氏打擂台。
說明白些,家族勢力再強,又怎能強得過刀鋒?
前車之鑑就在眼前,沒人是傻子,被挑撥兩句就站出來,做個不要命的出頭椽子。
劉夫人省心不少,對周氏和趙氏讚許點頭。
兩人離開時,暗向劉夫人透出意思,在西河時,藥房和廚下容易掌控,搬入長安宮殿,怕是再不如以往。
“此事我自有計較。”劉夫人不想多說,只讓兩人不必擔心,就打發她們離開。
周氏和趙氏行過廊下時,恰好遇到秦璟和秦瑒先後從明光殿的方向走來。
見到秦氏兄弟,兩人忽然間明白,為何劉夫人顯得成竹在胸、智珠在握。
“走吧。”趙氏拉了拉周氏的衣袖。
雖是庶母,終究不及劉媵有血緣關係,該避嫌還是要避嫌。如今剛剛遷入長安,正是人多口雜、最容易生出麻煩的時候,凡事小心為上。
劉夫人坐在內殿,聽宮婢稟報秦璟和秦瑒請見,當即揚起笑容。
“快讓他們進來。”
劉媵笑著命人再備新茶,並道:“煮得淡些,少調辛味。”
兄弟倆走進內殿,秦瑒行禮後退至左側,秦璟正身稽首,額頭觸地,久久未起。
“阿崢,起來。”劉夫人笑道,“好不容易回來,讓我好好看看。”
“諾。”
秦璟直起身,玄甲雖已除下,煞氣卻像是刻進骨子裡,縱然刻意收斂,也難免釋出幾分。
長眉如墨,鼻樑高挺,黑眸深不見底,看不出半點情緒。
相貌俊美依舊,冷意更甚往昔。
此刻的秦璟,徹底詮釋著何為百戰之將。也讓劉夫人徹底明白,為何兒子會有“汗王”之名,讓柔然諸部聞之膽寒,遇秦璟率兵追襲,壓根不敢當面接戰,為了活命,不惜放棄水糙豐美之地。
“我讓阿岍帶話,金銀和鎧甲之事,你可盡數知曉?”
秦璟點頭,“兒只知曉大概。”
“這些東西於你有大用。”劉夫人沒有繞彎子,當場切入正題,“長安的局勢如何,此時尚不好說。如果南邊還是司馬氏在位,你父縱然不能統一天下,也能占據北地,同建康劃江而治。”
秦璟沒出聲,對於劉夫人接下來的話,已經能猜出五六分。
“然桓氏代晉而立,觀其種種行事,必是胸懷韜略,有始皇統六合之心。”
說到這裡,劉夫人嘆息一聲。
“天意難測,人心易變,縱然是我,也未料到你父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
“長安建康早晚會有一戰,秦氏兵多將廣,然北地連年天災,征三韓之地的軍糧都要東拼西湊,如果兩地開戰,單是軍糧就成問題。”
實事求是的講,單比軍事實力,建康未必是長安對手。
可惜秦氏有最大的短板,缺糧!
別看秦氏地盤大,實際上,財政很是捉襟見肘。
南地都是天災不斷,冬天甚至出現雪災,遑論更為寒冷的北地。冬冷夏旱,糧食連年歉收,不是有西域商路補充,加上從幽州市糧,缺口只會變得更大。
朝廷獎勵開荒,減免稅收的力度甚至大過建康,怎奈條件所限,成效始終不大。
秦璟的八千騎兵可以自給自足,甚至能填補些許缺口,其他部隊就沒這麼好的條件。彭城幾地靠近南方,情況稍好,臨近糙原的昌黎、漁陽、廣寧等地,全部要靠朝廷送糧,否則守軍就會斷炊。
餓著肚子的軍隊如何打仗?
兩相對比,一旦建康和長安開戰,桓容不用做別的,死死卡主秦氏的糧道,並在西域做出安排,攔截運送糧食和牲畜的商隊,秦氏甲兵的戰力就會削減三成。
如此推算,劉夫人的顧慮不無道理。
“我也不想如此,但未雨綢繆總無大過。”劉夫人語重心長,“如你父命你率兵南下,切記三思而後行。實在不行,就率兵去昌黎,聯合阿屺北上。”
劉夫人說話時,秦璟和秦瑒都是正身聆聽,沒有中途出聲。
待她話音落下,兩人方出聲安慰,事情尚未到如此地步。
“如果你父還是當年,假若台城沒有易主,建康不足為慮。”劉夫人嘆息一聲。
“照我說的安排。阿崢,你父親必會在元月稱帝,無需等到大典,你儘速離開長安。可先去荊州,讓阿嶸做些安排。”
“荊州?”
“聞南地天子巡狩,現駐蹕幽州,觀其意有九成將要西行。”劉夫人看向劉媵,後者回身取來一隻木盒,盒蓋掀開,裡面是一整套漢宮傳下的玉器,做工精美,價值連城。
“阿母,這是?”秦璟面露驚訝。
“長安建康終有一戰,早晚為敵。但我能消去頑疾,全靠著幽州的醫者和良藥。之前送去的器物算不得什麼,這套玉器乃前朝傳下,算是聊表謝意。”
按照劉夫人的意思,事情一碼歸一碼。
即便將來你死我活,該謝的依舊要謝,該償還的恩義不能拋之腦後。
“我離不得長安,身邊都是眼睛。你去荊州時,可遣人南下。”
“諾!”
秦璟收起木盒,思量著南下的路程。
事實上,沒有劉夫人吩咐,他也計劃往南地一行。只是桓容在巡狩途中,身邊有百官隨駕,想見面未必容易。
想到日前收到的消息,秦璟不期然彎了下嘴角,眸光微有波動,又迅速消失不見。
幽州,盱眙
聖駕駐蹕刺使府,隨駕百官入住城內。
了解過幽、豫兩州近期發展,桓容對治所官員的工作表示肯定,口頭讚揚不提,更發下不少賞賜。
然而,看到天子獎賞,除荀宥之外,治所上下都有些傻眼。
肥羊美酒也就罷了,獸皮算怎麼回事?
獸皮勉強說得過去,一籃子雞蛋又該怎麼解釋?
面對官員疑惑的表情,桓容僅是笑了笑,沒有給出任何解釋。
越是不明白越是會深想,加上古人腦補的愛好,眾人不禁想到,莫非是天子有意在州內發展畜牧養殖?還是說,天子不滿足於現有的生意規模,要進一步開拓商路,以西域為中轉站,開始同糙原民族貿易?
想不明白啊。
眾人絞盡腦汁也沒能得出解釋,只能提著籃子回家,對著雞蛋繼續出神。
思來想去,實在想不出答案,唯有全力投入工作,希望天子能看在自己熬油費火的份上,別計較自己愚鈍,不能體會聖意。
將官員的反應看在眼裡,郗愔和王彪之沒說什麼,同行的士族郎君則是心生敬佩,愈發覺得桓容高深莫測。
事實上,桓容此舉壓根沒有太多深意。只不過是沿途百姓太過熱情,送來的獸皮雞蛋無法消化,乾脆分給治所官員,讓大家都體會一下民情。
誰想到眾人愛好腦補,將他的意思直接想偏,工作效率直線飛升,給同行的士族郎君做出榜樣。後者出仕之後,以幽州為參照,將勤奮的工作作風發揮到極致。
下邊的官員都在懷疑,這些士族郎君是不是又嗑了丹藥,以致於精力超出常人,無處發泄乾脆投身工作,完全是一個能頂兩個用。
上官如此,尋常職吏還敢偷懶?百分百的砸飯碗!
於是上行下效,地方官員升任又開始影響朝堂,整個朝廷的風氣都為之改變。
兩個字:高效。
再加兩個字:無比高效。
作為“始作俑者”,桓某人望天良久,最終得出結論:有的時候太過擅長某件事——例如腦補,當真不是件好事。
第二百四十二章 北地來客一
太元元年, 公元三七六年, 元月, 秦策建制稱帝後裔立國為秦,定都長安。以當年為泰始元年,大赦天下, 並祭祀山川海河諸神。
大典單日宮宴,隔日,長安城門大開,十餘騎飛馳出長安,攜天子詔令, 廣告各州郡官員百姓。並有兩隊騎兵分馳往西域吐谷渾, 向西域諸部及吐谷渾王宣告北地新主。
騎兵過涼州時, 遞送通關文書,未多做停留, 旋即飛馳向西。
因涼州地理位置特殊, 連通西域諸國, 現為秦氏和桓氏共掌, 治所守軍皆為先時約定,未因秦策登基有任何改變。
然秦策仍派人廣告當地百姓,言秦氏入主長安,已為北地之重。聯繫此間種種,著實值得玩味。
待騎兵離開,桓嗣和楊廣先後登上城頭,眺望遠去的滾滾煙塵,思及城中百姓反映,桓嗣眸光微凝,當即定下主意,歸府後立刻寫成上表,向桓容言明此事。
此一時彼一時。
早先雙方合作,共同開闢西域商路,算是有幾分默契。如今秦氏稱帝,定都長安,立場定然會發生改變。
涼州同秦氏接壤,如秦氏背後生出歹意,欲獨霸西域商道,留在此地的將兵有限,恐難以支應。如果從南調兵,來不來得及暫且不論,被秦氏中途埋伏阻截,後果委實難料。
雖然秦策初登基,尚要穩定國內,分割利益,短期動手的可能性不大。然而有備無患,事先加以提防,總比事到臨頭手忙腳亂要強上百倍。
想到這裡,桓嗣心中一緊,同楊廣告辭一聲,就要轉身離開。
“恭祖有急事?”楊廣見他臉色不好,當場開口問道。
桓嗣出仕姑臧,恰好趕上桓石虔領兵在外。楊廣駐守城內,幫了桓嗣不少的忙。兩人性格南轅北轍,卻意外的結下友情,時間長了,少以官職稱呼彼此,多代以字或兄長。
“秦氏稱帝,勢必不甘於舊地,西域恐生變故。官家此番巡狩,正可上表請從邊州增兵。”
“增兵?”楊廣蹙眉。
“秦玄愔雖然不在,留在此地的秦兵亦是不少,且戰力強悍。”桓嗣看向楊廣,正色道,“官家有意拿下高昌,鎮惡領兵西進,短期無法迴轉。姑臧守軍僅留八百,如果遇上變故……”
隱含之意不用細說,楊廣也能猜測出幾分。
因劉夫人病重,為延請良醫,秦璟於城下退讓,桓石虔率先攻入姑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