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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桓大司馬和各州刺使的帳篷重點關照,確保不出丁點差錯。

    曹岩回到前鋒右軍,正趕上開飯時間。

    因為桓容的堅持,運糧隊嚴守軍紀,沒有搶割當地稻麥。

    右軍上下吃的仍是從兗州帶來的軍糧。沒有肉湯搭配,好在蒸餅管飽,比起別的隊伍,待遇已是相當不錯。

    劉牢之捧著一碗鹹湯,蒸餅夾著鹹菜,和普通步卒一樣的伙食。連日在烈陽下操練,皮膚更加黝黑,不是身上的鎧甲,壓根認不出他是軍中將官。

    “將軍。”曹岩走上前,取出絹布裹著的竹簡,道,“戰功已上報,此乃憑證。”

    劉牢之咽下蒸餅,喝下半碗水,擦擦嘴,喚來一名部曲,道:“請豐陽縣公來。”

    “諾!”

    按照常理,桓容現為劉牢之下屬,後者本不該這樣客氣。

    奈何桓容之前“風頭”出得太大,帶著一支千人的隊伍,依靠竹槍竹盾斬殺七百餘賊寇,己方傷亡不到兩百,這樣的戰果簡直驚人。不只是劉牢之,左軍將官對桓容都客氣了幾分。

    殺一是賊,屠萬成雄。

    經士卒口中傳揚,桓容“水煮活人”的凶名竟變成威名。

    沒有人再議論桓容的殘暴不仁,反稱他有秦漢勇烈之風,值得推崇,更值得大家仿效學習。

    當然,這種推崇只在晉軍之內。

    換成鮮卑胡,別說敬佩,簡直快將他傳成了“殺神”。

    照面就能殺掉幾百,用的還是竹槍竹盾,換成鐵器長矛,豈不是殺得更多!

    僥倖逃跑的賊匪和潰兵將竹槍陣傳得神乎其神,桓容坐在武車上的舉動,也被認為是成竹在胸,高深莫測,壓根不將千餘的敵軍放在眼裡。

    “遇上那輛黑色的大車,不能找死的往上沖,趕緊跑!”

    “聽說那人是遺晉大司馬的嫡子,腰圍三丈,青面獠牙,夜半要吃生肉,竟是比羯族還要兇狠!”

    甭管漢人還是胡人,對八卦的熱衷程度都很驚人。

    上嘴皮碰下嘴皮,好好的一個俊秀郎君,竟成了凶神惡煞之輩。

    晉軍在武陽停駐,秦璟留給桓容的部曲發揮優勢,憑藉和胡人“打交道”的經驗,連續抓到三波慕容鮮卑的探子,得知北地最新的八卦流言。

    聽完部曲轉述,桓容的第一反應是不信,第二反應是無語。

    下意識摸摸臉,雖說他不是那麼注重長相,可大好青年被說成是青面獠牙狀似凶鬼,這感覺當真是難以形容。

    抓獲的探子被帶到劉牢之跟前,詳細拷問之後,全部送到郗愔的營盤之中。

    劉將軍做得光明正大,理所當然。

    桓容沒有提出異議,鄧遐朱序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軍中各有山頭。

    大家都曉得郗刺使和桓大司馬不和,劉將軍是郗刺使的鐵桿,把人送到郗愔面前實是無可厚非。

    至於郗刺使會不會把人交給桓大司馬,不是他們該關心的事。

    有那個時間,不如多操練手下的兵卒,下次遇上鮮卑兵,好歹多殺幾個,別再讓運糧隊給壓得抬不起頭。

    劉牢之的部曲來請人時,桓容正躺在車廂里小憩。

    阿黍端著漆盤下車,見到來人,問明來意,讓其稍等片刻,轉身回到車上,喚醒正會周公的桓容。

    “郎君,劉將軍請您過去。”

    “劉將軍?”桓容迷迷糊糊的撐起身,眼睛半睜半閉,懶洋洋的打個哈欠。

    阿黍浸濕布巾,輕輕擦著桓容的手心,隨後取來絹布,道:“郎君有些暑熱,奴讓人備下冰盆,驅一驅車內的熱意。”

    “好。”桓容點點頭,接過絹布覆上額前,擦了擦眼角,舒服的嘆息一聲,總算清醒許多。

    “說了是為何事?”

    “並未。”阿黍打開木櫃,取出一條玉帶,系在桓容腰間,道,“不過,曹掾剛從中軍大營返回,奴以為應是戰功之事。”

    “恩。”

    桓容整了整衣袍,坐直身體。

    阿黍手執象齒梳,利落的為他梳理長發,用葛巾束緊。

    車外的部曲未等太久,就見一身青色深衣,腰束玉帶的桓容從車廂走出,單手一撐躍下車轅。

    行動間,長袖翻飛,袍角輕揚,說不出的瀟灑恣意。

    部曲竟看得愣住,遇上阿黍不善的目光,忙低下頭,不敢久看。

    “走吧。”

    桓容離開武車,典魁和錢實立即跟上。

    三人身後集合十餘名部曲健仆,各個雄健高壯,威武霸氣。尤其是秦雷秦儉等人,比外表論武力值,更是遠超他人,桓大司馬的部曲都得靠邊站。

    這已經成為桓容出行的“標配”。

    無論兵卒還是役夫,均是習以為常,見怪不怪。倒是別軍將官心生羨慕,如此猛士,得一即是大幸,眼前一溜十來個,當真是讓人眼熱。

    可惜,再眼熱也沒轍。

    典魁錢實認準了桓容,根本不可能轉投他人。桓沖的部曲身負使命,自然也不會離開。

    秦璟留下的二十部曲想都別想。

    至於南康公主備下的健仆,世代為司馬氏效忠,歷史可追溯至曹魏時期。想挖牆角?信不信鐵鍬當場卷刃。

    有人不信邪,派出說客許以重金。

    結果是話沒出口,人就被典魁提著脖子拎出營外,一拳砸得滿臉開花。

    至此,再沒人敢打桓容私兵的主意,藉機試探的郗超落得個灰頭土臉,又被桓大司馬疑心,不得不收斂幾分,以防再生變故。

    劉牢之用過飯,敞開衣襟坐在帳中。有桓容提供的冰盆,照樣熱得滿頭大汗。

    “將軍。”

    桓容進帳行禮,沒等彎腰,就被劉牢之託住手肘,請到桌旁坐下。

    滿面殷勤,又是這個態度,桓容心裡打了個突。

    這是打算要糧還是要人?

    先時分給他兩千步卒,多數送歸劉牢之手下,他只留下五百不到,負責押運糧糙的多是私兵,想要調走絕對沒門!

    至於軍糧,他已給秦璟送信,想必近兩日就能得到回音。

    軍中尚未斷頓,糧食還能支撐一段時日,劉將軍不會連這兩日都等不及吧?

    劉牢之面上帶笑,取出記錄戰功的竹簡,送到桓容面前,道:“此役戰果已上報中軍,憑此可於戰後請賞。”

    掃過竹簡一眼,桓容當即拱手道:“謝將軍!”

    “先不忙謝。”劉牢之搓搓大手,有些不好意思,赧然道,“我有一事想請容弟幫忙。”

    戲肉來了!

    桓容坐正身體,看著劉牢之,心中生疑,口中卻道:“將軍如有吩咐,但凡容能做到,絕不推辭!”

    換句話說,如果做不到,還請見諒。

    聞聽此言,劉牢之雙眼發亮,大喜道:“容弟答應了?甚好!”

    桓容:“……”

    他答應什麼了?

    是他表達有誤還是劉將軍故意曲解?

    “軍中皆言竹槍陣威力甚大,可為鮮卑騎兵克星。”劉牢之沒有繼續賣關子,以他的性格,能將話繞到這個份上已是相當不易。

    “將軍過獎。”

    “容弟謙虛。”桓容堅持以官職相稱,劉牢之卻句句不離“兄弟”,為達成目的,臉皮自然要增厚幾層。

    “日前,我同鄧、朱兩位將軍推演,不只鮮卑胡,換成氐人和羯族的騎兵,竹槍陣亦能克制。”

    話到這裡,不用繼續向下說,桓容已能猜到對方意圖。

    “將軍之意,可是欲以步卒操練槍陣?”

    “容弟果然知我!”劉牢之笑道,“未知容弟可願借出幾人,助我操練此陣?”

    借倒是可以,桓容只擔心有借無還。

    他之前曾想挖郗刺使牆角,將劉牢之拉入陣營,如今來看,這個計劃並不可行。

    以劉將軍的性格為人,未必甘於屈居人下。

    哪日他能站到桓大司馬和郗刺使的高度,或許還能一試。以現在的實力,根本拉攏不了這尊大佛。

    如今劉將軍開口,究竟是真要演練槍陣,還是要藉機挖牆角,桓容有些拿不準。

    拒絕?

    九成不可行。

    畢竟自己隸屬前鋒右軍,在人家手底下做事。

    “將軍有命,容義不容辭。”

    桓容應諾,劉牢之大喜過望。

    “不過,容有一言,”桓容抬起頭,表情肅然,目光灼灼的盯著對方,道,“操練槍陣並非難事,然竹槍難得,如未能搜尋盡備,以何替代,將軍應早定章程。”

    劉牢之點頭。

    “再者,大軍不日將要進軍枋頭,容肩負運糧之責,不敢有半點疏漏。人手本有不足,無法再行轉調,還請將軍體諒。”

    簡言之,人只借到大軍出發。要是扣住不放,押運的糧糙出了問題,別怪他沒提前打招呼。

    “這是自然。”

    劉牢之哈哈大笑,拍了兩下桓容的肩膀,詢問幾句糧糙之事,親自將他送出帳外。

    典魁和錢實迎上前,得知劉牢之所請,都是皺眉搖頭。

    “府君身邊豈能沒有僕?”典魁瓮聲瓮氣道,“姓錢的,你留下!”

    錢實被典魁搶先,氣得冷哼一聲,瞪大雙眼,擼起袖子就準備動手。

    桓容暗中向他使了個眼色,錢實神情微變,當即不再多言。待返回駐地,聽明吩咐,正色抱拳道:“府君放心,仆定不負此任!”

    “善。”

    錢實領命之後,點出十名惡俠出身的私兵,一同去見劉牢之。

    這十人身手不錯,又常年混跡於市井,極擅長打探消息。桓容安排下的事,交給他們最為合適。

    “府君可是以為劉將軍處有不妥?”荀宥知曉事情經過,出言道,“莫如仆與錢司馬一同前往?”

    “不必。”桓容搖頭,道,“太過刻意反而不好。”

    他並非疑心劉牢之,盟約尚在,看在郗刺使的面上,劉牢之也不會故意為難自己。

    只是今天的事情提醒了他,僅關注渣爹的消息遠遠不夠。

    五萬人的大軍,在權利鬥爭中打滾半輩子的地方大佬,各方勢力匯聚到一處,情況瞬息萬變,情報消息至關重要。

    事先掌握情報,哪怕只有兩三成,遇事也能掌握主動。

    就像今日,假如提前知道劉牢之的意圖,他定會早早想出對策,非但無需擔心對方藉口挖人,更能為自己掙來不小的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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