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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聞天子在幽州時,陳郡謝氏有結親之意,雖為旁枝,也是……一念靈光閃過腦海,司馬道福以為得出答案。

    王謝高門?

    如果真是這樣,事情的確不能急。

    看司馬道福的樣子,就知道她已經想偏,南康公主無意解釋,僅是將話題扯開,閒敘幾句就打發她出宮。

    殿門合攏,室內重歸寂靜。

    南康公主閉上雙眼,捏了捏眉心。

    李夫人蓮步輕移,跪坐在南康公主身後,搓熱手指,輕輕揉著她的額角。

    “阿姊莫要煩心,待官家掌控朝堂,一言九鼎,這些麻煩事都能迎刃而解。”

    “恩。”南康公主點點頭,拉住李夫人的手,順勢躺在她的腿上,“算算日子,瓜兒該到幽州了。”

    “若是路上沒有耽擱,現在大致能到盱眙城了。”李夫人輕笑,吐氣如蘭,睫毛微微顫抖,仿佛風中的蝶翼。

    “從送回的信看,至少三月在外。”南康公主睜開雙眼,手指纏繞垂落在眼前的黑髮,“聽說秦氏遷都長安,不知瓜兒有沒有旁的心思。”

    “阿姊,”李夫人低下頭,“官家行事總有章程。”

    “我曉得。”南康公主鬆開指間鴉羽,聲音中透出幾分擔憂,“我只是怕瓜兒心傷。”

    “官家乃是一國之君。”李夫人笑道,“若是阿姊擔憂,無妨給官家書信,讓其仿效先帝,將人搶回來就是。”

    “胡說。”南康公主想要繃緊表情,到底沒忍住,當場失笑。

    “怎麼,妾說得不對?”李夫人故做委屈,石心也會生出憐惜。

    “我知你是說笑。”南康公主嘆息一聲,“秦玄愔當世英雄,莫要再做戲語。”

    “阿姊怎料定是他?”

    “如何不是他?”南康公主哼了一聲。

    早先是沒想到,如今聯繫種種,答案呼之欲出,壓根不用多費心思。

    “世間事,不可能事事如願。”南康公主斂起笑容,餘下的話未再出口。唯心中盼著,桓容莫要落得心傷。

    李夫人盈盈淺笑,手指一下下順著南康公主的發,長睫低垂,在眼底落下扇影。

    或許,她該試著調一味新香。

    與此同時,桓容一行抵達盱眙城外。

    目及高大巍峨的城牆,見到城門前排起的長龍,見到滿載貨物的商隊,耳喧鬧的人聲,饒是見慣建康繁華,也不由得心生敬畏。

    荀宥早得人回報,率治所官員迎出城外。

    因車駕太過顯眼,距城池數里就被百姓堵路,桓容不得不中途改變主意,暫緩入西城坊市的計劃,改由南門入城。

    即便如此,照樣擋不住熱情的人群。

    盱眙百姓夾道,“官家”和“萬歲”聲不絕於耳。洛陽和吳地官話交織,還摻雜著不少的胡音。

    南城為州治所和兵營所在,少有尋常百姓入內。

    眾人乾脆聚在城門前,禮迎天子大輅,連維持秩序的州兵都被擠到一旁。

    大輅過處,花落如雨,都是彩絹和布帛製成,盛況絲毫不亞於建康城。胡族女郎沒有絹花可投,乾脆翻出寶石金飾,向漢家天子表達“忠誠”和“愛慕”。

    一名剛入白籍的胡族女郎更是果決,抓起巴掌大的黃金馬就向大輅扔了過去。

    黃金有多重,不用想也知道。胡族女郎說扔就扔,可見力氣不小。更要命的是,這馬是實心的!

    一道金光凌空飛來,砰地一聲砸在車轅上。

    眼前金光閃爍,桓容登時冒出一頭冷汗。

    看起來,腰鼓什麼的都是小意思,黃金才該列為兵器譜第一!

    桓容停駐盱眙期間,秦策和滿朝文武終於抵達長安。

    站在城門下,秦策臉色微紅,難掩神情間的激動。

    數年期盼,終於到了這一天!

    隨行之人各懷心思,為今後開始打算。唯一相同的是,不敢再輕易招惹秦璟和他麾下的騎兵,見到玄甲黑馬都會下意識避開幾步。

    秦瑒迎出城,在他身後還有為數不少的官員,以及長安附近的豪強。

    雙方初見,面上還算客氣、共舉秦王一統北方,繼而定鼎天下。笑容背後打著什麼主意,唯有自己知道。

    秦璟護送秦策入城,看到長安布局和坊市規劃,轉向秦瑒挑了眉。

    秦瑒策馬走近,低聲道:“阿母叮囑我,待你入城,儘快讓你去見她,阿岢和阿岫一起去,不要理那些閒人閒語。若是父王問起,自有我應對。”

    “恩。”秦璟點點頭,未對這樣的安排提出疑問。

    兄弟倆並肩前行,時而低語幾聲。距秦策的車駕不到十步,卻像是隔了千里之遙,始終涇渭分明。

    第二百四十一章 上行下效

    長安宮殿群始建於秦, 秦二世亡後毀於戰火。

    西漢建立之後, 劉邦以長安為都城, 丞相蕭何主持修建長樂宮和未央宮,創建漢宮殿群。

    至西漢武帝時,進一步大興土木, 修繕擴充原有宮室,並增修了建章宮、明光宮等,使長安宮殿的規模達到頂峰,同秦始皇修建的宮殿相比也毫不遜色。

    西漢末王莽篡位,戰火再起, 宮殿一度遭遇火焚。

    至東漢建立, 光武帝以洛陽為都, 重修洛陽宮殿群。

    東漢末,黃巾起義, 天下大亂, 洛陽被亂兵付之一炬。長安幾度易手, 漢時建造的宮室毀滅半數, 雖有部分得到修繕,規模及壯麗程度再不及前朝三分。

    氐秦滅亡,秦氏奪下長安。

    秦瑒主持重修長安宮室。

    因長樂宮和未央宮損毀大半,修繕耗費的人力物力太過巨大,故而上請秦策,在氐秦宮室的基礎上擴充修繕桂宮,以明光殿為天子起居和處理朝政之所,並於殿後增修殿閣,是為後宮起居之處。

    官署沿用氐秦,文武豪強遷入城內,暫居於東城貴族房舍,其後改建修繕皆由各家自主。也就是說,宅基地給你,是推倒重建還是另有打算,全部自己拿主意。

    若是鄰居之間生出齟齬,最好自己解決。

    畢竟秦瑒分出的“宅基地”都是嚴格按照規制,並無任何可指摘之處。就算想挑事也找不到正當理由。

    分給你房子還分錯了?

    不想要就送回來,自己到西城和北城去買地置業。

    秦璟兄弟多數成年,且有爵位官職在身,除秦玖父子鎮守西河,秦珍秦玦在宮內陪伴劉夫人,餘下皆在東城置有家宅。

    “我提前看過。”秦瑒笑著向兄弟表功,“咱們幾家都挨著,彼此之間隔一條巷路,在牆上開個門,見面極是方便。”

    門是能隨便開的嗎?

    秦璟無語。

    “怎麼不能?”秦瑒左右看看,壓低聲音道,“清理東城時,在氐賊的宅院裡找出的金銀珠玉多達幾百箱,這還不算絹帛絲綢和鎧甲兵器。”

    秦璟看著秦瑒,等他繼續向下說。

    “東西分成兩部分,明面上的送入宮中,餘下的,”秦瑒頓了頓,聲音變得更低,“我尋地安放,你帶兵離開長安,可以順便帶走。”

    聽聞此言,秦璟眸光微閃。

    “阿兄,這事還有誰曉得?”

    “放心,事情做得很是機密,搬運箱籠的都是我手下部曲。”秦瑒正色道,“除了阿母和阿姨,沒有旁人曉得。”

    “阿母?”

    “實話說,其中有七成是阿母的安排。”秦瑒低聲道。

    “阿母說,東西全留下不可能,挑好的截留,就算事發也能用‘慣例’矇混過去。再者說,你領兵在外,急需這些東西。與其留在長安落灰,不如交給你帶走。”

    “還有,”秦瑒眯起雙眼,“父王遷都之後,長安絕不會太平。如果父王著急稱帝,亂子會變得更大。南邊的新帝正在巡狩,聽說已經到了幽州。咱們這邊起了亂子,難保會是什麼局面。”

    “我知。”秦璟頷首道,“待父王安頓下來,我立即帶兵離開咸陽。”

    “阿母吩咐,莫要著急同南邊起戰事。”秦瑒繼續道,“最好守住西域的地盤,還有北邊的糙原。”

    秦璟蹙眉,問道:“阿母真這麼說?”

    “對。”秦瑒點頭。

    兄弟倆同時沉默,想到劉夫人的用意,不由得心頭髮沉,表情變得凝重。

    “事情尚未到如此地步。”秦璟長舒一口氣,率先開口,“阿母此舉不過是未雨綢繆。”

    “希望如此。”秦瑒搖搖頭,“無論如何,總是有備無患。”

    兄弟倆再未出聲,表情中看不出端倪,實則腦中已轉過數個念頭。想到長安今後的境況,再想到秦氏可能出現的變故,都不免暗中嘆息。

    人心難料。

    如果秦策不被權力迷住雙眼,事情未必會到如今地步,劉夫人也不會提前為兒子們打算。畢竟秦氏紮根北地多年,縱然最危急時,也沒捨棄過西河祖地。如今卻要以西域和糙原為退路,如何不令人唏噓。

    秦策入光明殿,受百官朝拜。

    宮內設宴,君臣同樂。

    八音迭奏,繁弦急管。朱弦玉磬之聲繞樑不絕,身披彩綢的舞者彎腰折袖,在樂聲中急速飛旋。

    樂聲華美,歌聲悠長,舞姿嬌柔。

    伴著陣陣酒香,繪製成一副奢靡享樂的長卷。被燈光襯得暈黃,落在眼底,竟有幾分不真實,仿佛輕輕一碰就會破碎。

    秦璟和秦瑒都無意久留,前者藉口退出宴席,後者卻被秦策留下,贊其主持修繕宮殿有功,理當暢飲。

    看著送到面前的羽觴,秦瑒暗地裡皺眉,到底端起仰頭而盡。

    “好!”

    “二公子豪慡,有大王早年之風!”

    群臣齊聲喝彩,秦瑒放下羽觴,掃過開口之人,認出是追隨秦策多年的武將,不由得心頭髮涼。

    有父王早年之風?

    這是害了大兄不夠,又打算將手伸到他的身上?陰氏和許氏的教訓難道不夠深,還不足以讓他們醒悟?

    秦瑒搖搖頭,變得意興闌珊。無意同在場之人虛與委蛇,乾脆藉口起身,緊追秦璟離開。

    走到殿門前,回首望一眼殿內,不知為何,本是一副熱鬧景象,卻令他心中發慌,隱隱生出一股不祥的預感。

    明光殿後擴建五殿三閣,劉夫人所在椒風殿距離天子最近,同台城的顯陽殿相類,是為皇后日常起居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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