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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遇天災或是戰事,導致田地歉收乃至絕收,每戶都可到治所領取口糧。丁壯從軍還有軍餉,殺敵有獎勵,死傷更有撫恤。

    這種做法部分取自曹魏屯田,戰時為兵,閒時為民。用以確保邊州兵力充足,遇敵來襲,人人皆可迎戰。

    桓容也承認,此法並非十全十美,缺點同樣不小。

    但是,兩利相衡取其大,兩害相取其輕。

    以目前的情況,邊界屯田增兵實為必要。尤其是新取的秦州、河州兩地,不比梁州、荊州,直接調兵會引起長安警覺,開墾荒田好歹是個藉口。

    至於長安會怎麼做,那就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畢竟秦策還沒糊塗到底,天災頻發的年月,糧庫都要見底的時候,發動戰爭太不明智。無論勝敗都會造成難以彌補的損失。

    如果是對胡人政權,還算師出有名,大可以動手開搶。

    彼此都是漢家政權,打的都是恢復漢室的大旗,動手開搶?

    臉面還要不要?

    名聲還要不要?

    誰先動手誰先完,打死都不能幹!

    退一步學建康屯兵屯田?

    桓容聳聳肩膀,表示沒關係。

    事情重在先機。

    他的目的是紮根秦州等地,確保有充足的兵力威懾,讓長安投鼠忌器,不敢輕易動手。主要目的達到,長安是不是仿效屯兵,對他關礙不大。

    如果秦策下令屯田,真能屯出結果,對北地的百姓稱得上是件好事。

    想清楚其中關節,桓容力排眾議,堅持下旨,從交、廣等地征民充秦、河兩州。

    交州和朱崖州剛剛經歷戰火,夷人未全部消滅,遇到時機,很可能死灰復燃。

    防其賊心不死,實在不好抽調太多丁口。

    故而,桓容又下旨,押送戰俘和抓捕的夷人北上,交由臣服的羌人和鮮卑人看守,在秦州和吐谷渾交界地墾荒開田、建造城池。

    田地開出來,再將人送至邊州修築敵壘。

    夷人身材矮小、皮膚黝黑,身體素質卻相當不錯,適應性也是極強。只是天生懶惰,想讓他們幹活,全要靠羌人和鮮卑人的鞭子。

    從太元三年到太元六年,北遷的戰俘和夷人不下五千。到太元七年,朝廷派人統計,剩下的不足一千。

    殘酷嗎?

    的確。

    但是,看看這些夷人在交州和朱崖州都做了些什麼,數一數死在他們手裡的漢家百姓,少許的不忍立即會煙消雲散。

    在羌人和鮮卑人眼裡,這些夷狄根本不能算作是人。

    語言不通,聽不懂命令沒關係,多抽幾鞭子會立即明白。犯懶也沒關係,繼續抽,往死里抽,全身懶骨頭都能變得勤快。

    事情傳出之後,交州和寧州邊界很是安寧了一段時日。

    見識過桓漢的手段,再是貪婪兇狠,也不敢輕舉妄動。如果落到漢兵手裡,結果不是他們能夠承受。

    以往漢兵剿賊,要麼殺死要麼驅逐。保住一條命,日後還能捲土重來,燒殺劫掠,報仇雪恨。

    如今卻是連殺來抓,抓住就要被迫做工,活著比掉腦袋更加難受。

    南行的商隊抓住機會,鼓動小部落酋首揭竿而起,聯合起來反抗大部落,打得過就稱王,打不過就臣服桓漢,待到恢復一段時日,掉頭繼續再來。

    事情持續發酵,在短短數年時間內,靠近桓漢的番邦內亂不停,少有安穩的時候。

    按照謝安的謀劃,改朝換代不說,國主和酋首完全是一年一換。

    頻繁的內亂,導致夷狄數量不斷削減。

    這種情況下,即使有夷人往邊界騷擾,照樣不成氣候。

    將兵和邊民以逸待勞,遇上一股抓一股,帶頭的當場殺死,餘下的全部上報建康。是留在地方勞動改造,還是遷往北地造城開荒,全看朝廷旨意。

    太元三年,七月底

    建康迎來又一場大雨。

    閃電爬過雲層,驚雷陣陣。

    天空像被撕開一個巨大的缺口,雨水傾盆而下,連成一片灰白色的雨幕,猶如瀑布飛瀉。

    池塘溪流暴漲,秦淮河上不見一條商船。

    縱然是常在浪間行走的船工,此刻也收起船帆,不敢在這樣的大雨中冒險。

    岸邊碼頭上不見半個人影,光禿禿的竹竿左右搖擺,掛在竿上的旗幟早不見蹤影。

    坊市中,人群擠在商鋪和屋檐下避雨。

    雜貨鋪的生意尤其好,蓑衣雨傘早一掃而空。掌柜和夥計忙得滿頭大汗,現開庫房取來存貨,擠在店裡的人群依舊不見減少,反而越來越多。

    臨街的一家食肆中,袁峰臨窗而坐,眺望街景,神情間略顯凝重。

    十二歲的少年,正處在身材抽條的時候。穿著一身長袍,個頭雖高,難免顯得有些清瘦。

    俊秀的面孔脫去稚氣,隱現幾許剛毅。在一眾士族子弟中,同樣算得上佼佼者。

    按照謝安的話,袁峰的長相氣質像足袁真。見到他,就難免回憶起袁真少時。

    謝安、王羲之和袁真是摯交好友。未出仕時,三人時常會對坐清談。

    上巳節曲水流觴,重陽日登高踏青。三人的牛車未出城門,早被小娘子們團團圍住,歌聲清脆悅耳,拋來的鮮花絹帕掛滿車欄。

    其盛況空前,可與早年的衛叔寶和潘安仁比肩。

    某次,謝安難得說漏嘴,言及當年舊事,引得王彪之哈哈大笑。

    看著這兩位帥大叔,桓容不免心生好奇,開口問了幾句。

    謝安咳嗽兩聲,顧左右而言他,想要轉開話題。

    王彪之笑得更歡,興致起來,撫須笑道:“官家想知安石舊事?不難。仆聞宮內藏有美酒,兩壇,如何?”

    桓容:“……”

    用江左風流宰相的韻事討價還價,標價僅僅是兩壇酒,堪稱“空前絕後”。甭管用詞是否恰當,總之,這樣的奇事,除魏晉之時,恐怕再難得一見。

    桓容到底架不住好奇心,用兩壇美酒換來數個八卦。

    王彪之喝得高興,不顧謝安在旁,直接買一送三。桓容聽得張口結舌,複述給南康公主和李夫人,兩人聽罷,都是笑得花枝亂顫、不能自己。

    袁峰和桓玄桓偉都聽了一耳朵,後兩者不覺如何,大概是年少還不曉事,前者則開始認真考慮,今後出門是否要喬裝改扮,認真“防備”一下好友?

    八卦終歸是八卦,謝安大度不以為意,一笑且過。桓容覺得過意不去,派人送去數壇美酒,權當是“賠罪”。

    謝安收到賠禮,邀王彪之過府共飲,並笑言;“官家慷慨,些許舊事能得如此美酒,實為暢懷!”

    言下之意,叔虎記性好,無妨多八卦幾回。說不定陛下高興,會多送幾壇美酒,你好我好大家好啊!

    他的舊事八卦完,還有王羲之等人,不愁沒有談資。

    所謂貧道既然掉坑,道友豈能獨善其身。

    自此,由謝安和王彪之帶頭,建康掀起一股八卦風cháo。憶往昔舊事,感慨有之,失笑有之,懷念亦有之。

    如果書聖泉下有知,知曉今時今日,未知會作何感想。

    藉此事,桓容徹底體會一把魏晉風流,親眼見識到當代名士是何等的瀟灑不羈。

    驚訝之餘又不免感嘆,獨特的時代背景,方能催生如此風流人物。再過百年,眼前種種都將化為雲煙,便是自己,怕也會沉入歷史長河,痕跡僅存於幾張紙頁。

    偶爾有船隻經過,船槳盪開層層水波,模糊的歌聲傳來,未知是秦風還是魏風。亦或僅是清幽的調子,隨著河水一波波蕩漾開,伴著歷史一同沉澱,融入寂靜的長卷。

    大雨持續不停,袁峰佇立在欄杆旁許久,終於轉過身,看向喬裝出宮的桓容,低聲道:“阿兄,連續多場大雨,怕是會有水患。”

    桓容點點頭,見桓玄和桓偉一人抓著一個胡餅,搭配熱湯吃得正歡,不自覺放緩表情,伸手揩去桓玄嘴邊的一點餅渣。

    “朝中陸續派遣官員,各州已接到消息。府庫多數充足並有賑濟銀,天災將至,人力不能阻擋,只能盡力救助百姓,將損失減到最小。”

    即便是在後世,天災也非人力能夠阻擋。

    桓容唯一能做的,就是集合朝中和地方力量,盡全力做好安排。

    三吳之地最險,那裡是吳姓的大本營,不用桓容多說,吳姓士族已慷慨解囊。

    今時不同往日,桓容的施政綱領同晉室截然不同。

    陳郡謝氏和琅琊王氏能看清事實,旁人又何嘗不能。

    對士族來說,拿出的金銀糧谷不過是九牛一毛,但有其為標杆,朝廷政令自能順利下達,暢通無阻。在各地為官之人不會掃自家面子,必定會全力而為。

    桓容登基以來的第一場天災,考驗的不只是天子,更是輔佐國運的士族高門。

    “阿兄,下月書院放假,先生要帶西院學子往揚州,我想隨行。”袁峰開口道。

    “可。”桓容早料到袁峰會有此意,笑道,“多帶些人,沿途聽先生吩咐,不可擅離部曲,更不能隨意行動。記得,所見所聞俱要記錄,有何想法亦可記下,回來之後我會查閱。”

    “諾!”

    桓容正要再說,突然感到衣袖被拉了兩下。

    “阿兄,我也想去。”桓偉吃完胡餅,眼睛一眨不眨的看向桓容。

    桓玄思考略慢,桓偉出聲許久,才接著道:“阿兄,我也想去。”

    桓容笑著搖頭,道:“不可。阿峰是去學習,你們還小,等元服之後才可離京。”

    “諾。”

    桓偉和桓玄低下頭,都有些失望。

    元服後才能離京,和四兄出海更沒有指望。

    兄弟倆互看一眼,就此下定決心,等到元服之後,一定要離開京城,走遍華夏山川,和兄長一樣揚帆出海!

    兩個小傢伙意志堅定,也照著這個方向不斷努力。

    等到桓容回過神來,想在兄弟和侄子中找出個繼承人,猛然間發現,一個個都在往外跑,不是陸地就是海上,一年到頭不著家,想抓都抓不到。

    別說是他,王謝士族都遇上同樣的問題。

    情況越演越烈,到最後,士族家主逮不住自家郎君,乾脆齊聚太極殿,靜坐以示威,沉默以抗議,目光利如寒霜,足可殺人。

    就差捶胸頓足,咆哮大殿:皇族子弟帶頭往外跑,引得各姓郎君不回家,竟然管都不管,原來你是這樣的官家!

    桓容以袖掩面,無語望天。

    諸位找不到自家郎君,還能太極殿示威,他找不到繼承人,又該去找誰抗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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