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8頁
邊境亂匪?
猜出亂匪的真實身份,胡商同時咽了口口水。
“所以說,別看長安兵強馬壯,地盤更大,真的打起來,誰勝誰負還不好說。”
禿髮子斤轉回話題,繼續回答胡商之前的疑問,“你方才問,為何官家如此得民心,旁人我不曉得,就禿髮部而言,因為有官家在,我等才有今天的日子!”
“咱們這些臣服的胡人,只要有戰功,一樣能被登入白籍,在城內安家,送子入學院。”
“學院?”胡商滿臉不可置信,詫異道,“和漢人一樣讀書?”
禿髮子斤哈哈大笑,將書院的課程做簡單解釋。
“那裡可不只是讀書,照樣能習得其他本事。更重要的是,凡是學成,日後就有了晉身之路。”
“這都是官家仁德!”
“我部首領的長子和次子都在書院。我之前隨軍出征,斬首十級,勉強做個伍長。等再遇上大戰,多掙些功勞,升到隊主之後,就能送兒子入學!”
禿髮子斤越說越激動,臉頰漲紅。
他的想法和做法,不過是臣服各部一個縮影。
比起後來的拓跋鮮卑,羌部和羯部以及少數雜胡憑藉優勢,已經更好的融入城內,安家置業,脫離放牧生活。
過慣了如今的日子,沒人想再回到以往。
如果有外敵來襲,這胡族拿起刀槍的速度,絕不會慢於漢家百姓。
“你們說,這樣的官家如何不得民心?”
禿髮子斤說完之後,再度掃視室內眾人,語重心長道:“諸位走南闖北,為的同樣是家人族人。有更好的路擺在眼前,究竟該如何選,還用旁人說嗎?”
留下最後幾句話,禿髮子斤起身告辭。
出門之前,似又想起什麼,道:“還有一件事,官家手裡有拓跋部虎符,官家的親兄弟有拓跋鮮卑血統。”
什麼?!
眾人猛然一驚,想要問個清楚,禿髮子斤卻不肯多說,直接打開房門,邁步揚長而去。
該說的話他已經說了,看在同是拓跋鮮卑的份上,透出的消息可是不少。這些人能否體會他話中的暗示,最後會做出何種選擇,不是他能左右,端看天意如何。
無論如何,首領的命令已經完成,下次出兵應該有他的份了吧?
台城內,桓容來不及多做休息,歸來隔日即升朝會。
有郗愔坐鎮,又有賈秉和鍾琳在朝,壓根不會生出什麼亂子。
可堂堂楊一國之君,一走就是兩年,哪怕是巡狩疆域,還順便擴大了地盤,總歸不是個事。尤其桓容登基不久,此番歸來,必要肩負起天子之責,好好表現,給群臣一顆定心丸。
事實上,目睹御駕歸來的盛況,群臣都知天子乃民心所向,不是突然腦抽犯下大錯,帝位穩如磐石。
故而,桓容願意給群臣面子,肩負起英主形象,眾人也不會不識趣,妄圖掃天子的面子,引得桓容不快。
雙方都有默契,御駕歸來後的第一次朝會,在“和諧,安穩,愉快”的氣氛中結束。
“朕巡狩時日,諸位辛苦。”
“陛下巡狩天下,開疆拓土,臣等僅是行分內之事,不敢當此誇讚!”
你好我好大家好,當真是好!
桓容很滿意,文武百官也很稱心。
更重要的是,這次隨駕的郎君有一個算一個,都被委以重任,在邊州出仕。只要做出一番成績,日後還朝,必能更上一層樓,家族也會由此得益。
有這樣的好處,眾人豈會不給天子好臉。
感到鬱悶的,大概只有大中正。
無他,歷代選任官員都要經中正品評。天子此番所為,固然是權宜之舉,也是實質上挑戰了九品中正制。
換成以往,必會引起朝廷“警覺”。
可掰著指頭算算,凡隨駕的郎君都是出身士族,滿朝官員都能算做既得利益者。既然得了好處,對天子不合規矩的舉動,自然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不然怎麼樣?
說不合規矩,把人全部叫回來?
絕對是腦袋被門夾過,吃飽了撐的!
於是乎,桓容挑戰規則的舉動直接被無視,沒引起任何波瀾。大中正的鬱悶只能憋在心裡。兩晉以來,第一批未經大中正品評的官員任職地方,為日後政策的改變埋下伏筆。
此事在朝中壓下,不代表背後不會議論。
台城內,南康公主特地詢問桓容,這究竟是臨時起意,還是他早有打算。
“阿母放心,兒不是莽撞之人。”
桓容這麼說,是在告訴親娘,這次僅是特例,加上確有所需,他才會繞開規矩。如果條件不成熟,他不會莽撞挑戰九品中正制。
畢竟這是魏晉以來的規矩,牽涉的方方面面太多。沒有足夠的條件,絕不能輕易撼動。
一旦輕動,很可能目的達不到,還會損傷朝堂根基。
“邊州的確缺人,不說十萬火急也相差不多。隨駕的郎君都有才幹,且有謝侍中和王侍中點頭,事急從權。大中正固然不滿,滿朝文武不提異議,終究掀不起多大波瀾。”
南康公主舒了口氣,道:“類似的事,今後最好少做。阿子登基不久,烏衣巷和青溪里的幾家現在扶持,日後怎麼樣還很難說。”
“阿母放心,兒曉得輕重。”桓容笑道,“對了,昨日阿母說,阿峰該行元服,是不是太早了點?”
“不早了。”南康公主搖搖頭,道,“袁真和袁瑾卒後,陳郡袁氏嫡支僅剩下他一人。按照規矩,十二歲行元服不算早。”
比起十歲元服的司馬曜,十二歲的確不算早。
“既如此,就照阿母的意思。”桓容沉吟片刻,道,“阿峰可曉得此事?”
“曉得的。”南康公主看向李夫人,後者輕輕頷首,命婢僕取來一隻木盒,裡面全是袁峰做的文章。
“古有甘羅少相,依妾來看,阿峰才智超群,實不亞於先人。”
李夫人一邊說,一邊將木盒送到桓容跟前。
歲月似在她身上停住,花容月貌一如往昔,一顰一笑皆是柔情。再是鐵石心腸,面對如許佳人,亦會怦然心動,不覺失神。
桓容打開木盒,取出一篇文章細讀。
幽州和揚州的造紙技術不斷發展,民間書寫陸續採用紙張。地方治所辦事也開始使用紙制公文。書院更是領先眾人,早在半年前,學生習字作文俱用新紙。
袁峰醉心法家,對兵家和儒家亦有涉獵,對老莊能夠熟記,卻是不甚感興趣。
讀過所有文章,桓容終於明白,所謂學霸,真心不能用常人的眼光衡量。
難怪親娘要為他安排元服,這樣的智商和情商,當真是不服不行。
“另有一件事,”南康公主笑容微頓,沉聲道,“在你巡狩之時,桓熙重病。月前姑孰來信,言其熬不過兩月。”
“阿母的意思?”桓容問道。
“桓濟已去,按縣公禮下葬。桓熙終為郡公世子,如果有那一日,當依郡公禮。”
論理,桓容登基建制,桓熙桓濟等都該封王。偏偏桓容不下旨,朝中也無人提。桓濟至死仍是縣公,桓熙再是不甘,到頭也只能是個郡公。
“朝中如有人言,就說是我的意思。”南康公主冷聲道。
“阿母……”
“不必再說,照我的意思辦。”南康公主強硬道,“至於桓歆,他想求道就讓他去。我自會書信姑孰,在城外選址建個道觀,讓他成仙去。”
桓歆真心求仙也好,假意問道也罷,南康公主全當他是真想升仙。
桓濟沒有兒子,桓熙和桓歆卻有!
桓容無意大婚,繼承人勢必要在兄弟子侄中選。如果封桓熙桓歆為王,日後定會生出不少麻煩。與其留下隱患,不如從源頭掐死。
世人如何議論,她全不在乎。
為了桓容,南康公主甘願擔負這個惡名。
第二百六十八章 改變
太元三年,五、六月間, 南地連降數場大雨, 江河水位暴漲, 三吳之地隱現水患;北地數月未曾降雨,農人擔水灌田, 仍有麥苗成片枯死。司農上稟,並、薊、青三州皆有大旱蝗災跡象。
民為國基,糧為民本。
情況刻不容緩, 南、北兩地都是繃緊了聖經, 到後來, 巫士都被召進宮,日夜占卜天相, 南地詢問水患, 北地則是求雨。
從都城派往各地的快馬絡繹不絕。
無論建康還是長安, 此刻都不敢有半點大意。
咸安年間, 三吳之地曾遇大災,餓殍遍地。事後統計, 竟有上千百姓逃離, 村落成空, 數年未曾恢復, 對建康是不小的打擊。
對長安來說, 旱災和雪災都是尋常,常年風調雨順才是怪事。但今年的情況不同以往,據各州送回的消息, 這場大旱非同尋常,必要時,需開各地府庫賑濟。
南北兩地都不太平,滿朝上下都在心憂天災。
這個時候,無論建康還是長安,都無心去找對方的麻煩。反而很有默契,互相遞送國書,措辭分外的客氣,就為避免天災人禍同時發生,動搖王朝根基。
整個太元三年,兩國邊州意外的太平。
秦兵和漢兵巡邏相遇,偶爾還會頷首致意,彼此算得上友好,少有發生摩擦。
出現這個局面,實是天災所迫。
按照桓容的話來講,老天的心思你別猜,想破頭也未必能想出個五四三二一。
封建迷信?
穿越這種神奇的事都能發生,自己頭上還頂著個複製開關,身邊更有扈謙這樣的神人,偶爾迷信一回又有何妨?
目前兩國相安無事,邊界沒有戰事發生,不代表能一直和平下去。
為保證不出狀況,即使出狀況也能迅速應對,桓容連下數道旨意,以無地青壯充邊州,丁男丁女皆可。
“凡移邊州者,授田三十畝,免三年糧稅。”
三十畝地的確不少,結合現下的畝產,加上天災頻發,又委實不多。這是在南方,如果換成北邊靠近糙原的州郡,七十畝都不嫌多。
除此之外,朝廷發下官文,凡填邊州之人,由當地治所提供農具耕牛。
農具按戶分授,百姓無需出一個銅板,如遇損傷還可到治所轄下的工坊修補;耕牛可買可賃,買以市價七成,租賃僅需提供糙料,保證不故意傷害牲畜即可。
第三,朝廷免費發下糧種,連續三年不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