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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人有些不甘心,強作出一副假笑:“這‘刑牢’有進無出的名號,沈上校不會不知道吧?”
“接風洗塵……何必這麼大的排場?”
沈凡笑著輕帶一句,竟是直接合了雙眼再不言不語了。
坐在前面的中年人臉色一變,片刻後才恨恨地咬牙轉過臉去……進了刑牢裡面,他看這人是不是還能這麼嘴硬!
刑牢是北方政/府關押重要敵對軍/政人員的地方,便如中年人所說,這座刑牢里,只有豎著進去橫著出來的。
在還未潛伏到唐家少帥身邊之前的那些年,作為特訓局歷屆都少有的佼佼者,沈凡不止一次地來到過這個地方,見識過這裡的血腥、殘暴、恐怖……
那時他年紀也還不大,心智卻已經遠超同齡人——沈家的覆滅讓它呵護在手心裡的麼兒像是在一夜之間長大,那時他心裡只埋沒著家破人亡的仇恨,甚至不在乎實現復仇的路上還要浸染多少人的鮮血——他冷眼看著這些被特訓局灌輸給他作為“敵人”的俘虜們,看著他們備受折磨屈辱而死,那在後來被太多的家破人亡與國讎家恨驚醒了的多少年裡,都成為他無法抹去或者逃離的夢魘……
直到今天,他自己被縛上刑架。
面對著滿屋的令人生怖的刑具,沈凡卻覺得內心是從未有過的平靜。
——畢竟,無論是選擇了南北的哪一方,無論是否還有一絲良知與人性健存,在他踏上這條路的時候,就已經看到了自己的結局。
那麼多年輾轉反側,到來時卻也就沒什麼了。
至於會死在這裡……在一切的起點處結束,就權作是為自己贖罪了吧。
思及此,沈凡如釋重負地笑了起來,他抬起眼來看向一個個走進來的北方政/府的政/要人物,臉上的笑意乾淨閒適,仿佛仍是多少年前那個於亂世硝煙里亦被保護得無憂無慮的少年。
面對著刑架上的年輕人異常乾淨清秀的笑容,進來的幾位的心情顯然與臉色一樣都不太好。
“沈凡,你怎麼就這麼執迷不悟呢?!”
走在最前首的,是當年特訓局的負責人,同樣是身兼政/府要職的實權人物。
“趙老師。”沈凡勾唇,“……好久不見,您身體如何?”
活像是身處上流的交際宴會,沈凡從容淡定得見不到半點狼狽,連笑容都得體到讓人挑不出瑕疵。
“……真不愧是當年特訓局裡走出來的‘狀元’,破格提拔的上校,”站在中間的年紀偏大的中年人不苟言笑,目光微冷地看了一旁被沈凡成為“趙老師”的人一眼,“趙豐強,你教出來的好學生啊!”
趙豐強低頭:“卑職慚愧。”
之前說話的這個人沈凡從未見過,不過只看他在眾人之中身居主位,又對少將級軍銜的趙豐強直呼其名,沈凡也大約猜得到他的身份。
“趙老師,不知能不能容學生問一句,”沈凡不急不慢地接過話頭來,“學生於卞都除去政/府在緝的要犯王守岳,回來復命,為何會得到這樣的待遇?”
“——笑話!”未等趙豐強回答,站在一旁的吳姓中年人卻搶先開了口,“沈上校以為你在卞都,政/府就不知道你到底做什麼了?上峰派你到唐家少帥的身邊,你耗時幾年沒有什麼成績不說,反而是讓那唐毅嶢回國之後逐步掌控了卞都——你敢說這裡面沒有你的假公營私?!”
沈凡笑著撩起眼帘:“我有何不敢?——我沈凡沒有假公營私,沒、有、——吳部長可聽清了?”
“沈凡——!”
這次卻是趙豐強目光複雜地呵斥了沈凡一聲。
知道是自己昔日的這位老師還對自己活下來抱有幻想,沈凡順從地收斂了方才故作的姿態。
那吳姓中年人本就曾因自己的長子而與離開之前的沈凡結過仇,得了落井下石的機會自然是不依不饒,“沈凡——這可是你自己給臉不要臉,那我也就不顧忌什麼了!半個多月之前,在卞都,唐毅嶢名下的‘夜色’歌舞廳,唐少帥,哦不,為大眾所知的是那位神秘的封老闆,槍殺孫系重要人物陳偉棟,衝冠一怒為藍顏的消息,最近都已經飛到北方的報刊上了,你還狡辯?!”
沈凡眸子一頓,笑容卻不減,“不過是做戲罷了,枉吳部長司掌情報部多年,連這都看不出來?”
吳姓中年人讓沈凡一噎,火氣更大,此時都顧不上一旁的諸多上峰,便冷笑著道:“那當時唐少帥都給了你一個為政/府除去特級敵對者的機會,沈上校怎麼還下不去手?”
“……”
這個過程並沒有見報,卻被這些人得知,沈凡知道自己那一日所想無錯——那天晚上,“夜色”里北方政/府的潛伏者,絕對不止自己一個。
早就料到了此處,即便知道這些人單憑這一點就不會再手下留情,沈凡仍是未在臉上露出半點異色,“我在唐毅嶢身邊待了那麼多年,他多疑的性格我怎麼會不清楚?那把槍里,我擔保只有射出去的那一發子彈。”
說完這話,他已經收斂了笑容,望向吳姓中年人的眼眸里卻藏著些“你若是不信就去找唐毅嶢驗證一下”的戲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