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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他們怎能放過鬼妖?哪怕鬼妖已經不再是鬼妖,而是一個正常的人。
他們不會放過他!不會給他重新做人的機會。
月華池的山下,瞬間變成血流如海的修羅戰場,絕望的氣息像是沉悶的烏雲壓得人喘不過來氣。
丹青盯著段沉淵的方向,心底都是擔心,動作停滯,一個狩魔人一刀砍向她的肩頭。
這已經不是普通的攔截了,簡直是要殺了她。
月神厲喝一聲:“違抗聖教的結果,就是死路一條。郁丹青,你若再一意孤行去救段沉淵,別怪我無情。”
又是一刀襲來,丹青左右支絀,肩上立刻血花四濺,她竟然不覺得痛,只是滿臉的不解:“小叔為何不願意出來……他怎能任你這樣對我?”
月神厲喝:“司空幻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我的意思就是聖教的意思。不要期待司空幻救你一次就完全屬於你了,他是屬於聖教的……”
“是這樣麼?”丹青極力四處巡視,希望找到小叔的身影。
夜色已經降臨,可是那個熟悉的雲淡風輕的身影,卻始終未來。
丹青臉色划過一抹失望,用劍隔開阻礙她下山的狩魔人,努力地往台階上奔。
月神厲喝一聲,追了上來。
丹青回頭用劍隔開月神,腳下忽然一絆,身體不穩,突然便朝著台階倒了下去,身子觸地之後,翻滾著朝山下跌了下去……
山石鋪就的台階磕磕絆絆,丹青滾了足足二十幾米,重重地磕在一個石台上。
她額頭磕破,血液從額頭流淌而出,蔓延滿臉。
血液流入眼睛裡,迷糊了她的視線。她胳膊肘支撐著身體,想要爬起來,忽然,眼前走過來一個人,她趴在地上,只能看到一雙黑色的靴子……
她抬起頭,視線被血擋住,有些模糊,只能看得出他是一個身姿頎長的男人。
而那個人彎下腰,伸出手,卻並不觸碰她,只是虛空扶了扶:“摔疼了吧?還不起來?”
這聲音,宛若春暖花開,雲淡風輕又情深意重。
這聲音曾經無數次迴響在她的夢中。
丹青努力仰起頭,用衣袖擦了擦滿眼的血,終於看清了眼前的男人。
一身白衣,墨髮披肩,外披著一件黑色的斗篷,整個人裹在斗篷里,只露出一張蒼白如紙的臉,而他的眼睛深邃如同波瀾起伏的大海,透著無與倫比的強大和悲憫……他不是別人,正是司空幻。
只是,他的眼睛竟然變成了紅色,讓他雲淡風輕的仙人之姿多了一點魔魅的氣息。
丹青鼻頭一酸,眼淚幾乎涌流,哽咽著道:“小叔……你為何現在才來?”
司空幻唇角微微一笑,充滿了苦澀和無奈:“青兒……你總是那樣不聽話……愣什麼?還不起來?”
“小叔你拉我好麼?我,我受了傷,快沒力氣了……”
他卻後退一步,臉上浮起一抹堅決:“自己起!”
話畢,他便抬起眸子,看向追擊而來的月神。
月神從台階上飛奔而下到石台,“今夜是月圓之夜,你為何要出來?你每次在月圓之夜出來,便會自毀功力……你忘了麼?你已經不是往日的你了,你只是一縷魂魄……”
正因為他是一縷魂魄,所以無法將她攙扶起來麼?
丹青心底一痛,她剛才還撒嬌讓小叔扶她起來,豈不是戳中他的痛處?
丹青立刻從地上自己爬起來,不過她真的受傷很重,爬起來頗費力氣。
司空幻指了指丹青,對月神冷冷道:“我有說過,若她叛逆就殺了她麼?”
“可是……她要幫段沉淵,幫段沉淵就是叛教……”
司空幻沉默了片刻,然後轉身問丹青:“如今我已經回來了。你願意以後跟著我,和我永遠在一起,守護聖教和狐族麼?”
丹青瞳孔倏然睜大,小叔竟然在問她要不要跟他在一起?
丹青呆呆地站著,難以相信司空幻說了什麼。
這突如其來的告白,隔了三年多的歲月,隔了生與死的距離,像是天雷,像是地火,瞬間燃燒了她所有的感官。
“看來你還在猶豫……”司空幻嘆口氣,臉上無比的失落和複雜,轉過身不去看她:“如今的我,連觸摸你的臉都辦不到……你應該嫌棄我了吧……”
丹青立刻道:“沒有,我沒有嫌棄小叔……”
丹青下意識便上前一步,從他身後想抱住他的脊背。
可是一雙手卻從他身體穿梭過去,抓了一把空氣。
他的身體就好像一縷空氣,無論她怎麼努力,都再也觸摸不到。
原來,她和他,無法擁抱。
丹青收回空空的手掌,眼睛裡已經濕潤。
“小叔,我會找到適合你的身體的……我要你恢復過來……一定要恢復過來……”
司空幻卻並不回頭,直接朝著月神走過去,丟下一句話:“郁丹青,我無法滿足你的要求,你還是走吧,離我遠遠的吧……”
“不……”郁丹青的眼淚忍不住流下:“小叔,你剛剛還說要我跟你在一起,現在怎麼又要趕我走?”
司空幻猛然回身,大喝:“因為我永遠滿足你的要求,我無法像個正常男人一樣愛你……我只是鬼,一隻鬼……”
“不不……”郁丹青終於慌了:“我收回我說過的話,我不要求你找個身體復生。我只想留在你身邊……”
司空幻卻脊背僵硬著,不為所動。
他今日似乎執意趕她走。
“小叔……”丹青只覺得痛苦,再加上體力不支,倏然雙膝一曲,跪了下來:“怎樣才能讓我留下?”
司空幻終於回頭,厲喝:“你起來。”
“小叔不讓我留下,我就永遠不起來。”
“青兒……”司空幻指了指山下:“孤光啟為了你,用血液開啟地獄之門,將我救出。而山下的段沉淵為了你,屢次深陷危險。你離開我這個鬼魂,還有更多人比我更愛你,比我對你更好……你為何要為我留下?”
郁丹青搖搖頭:“我辛辛苦苦才把你救回來,我不會離開你。只要你讓我留在你身邊,我便和其他人一刀兩斷。”
“那你會離開段沉淵麼?”司空幻問。
郁丹青臉色露出一抹掙扎,然後那抹掙扎散去,恢復了平靜和堅決:“我這就和他說清楚,我不是阿囡,他認錯了人。”
司空幻看了她很久很久,然後嘆了一口氣:“好,你這就去跟他說清楚。只要你跟他絕交,我便放他離開南疆,也會讓你留在聖教。”
“好。”丹青朝著台階下一瘸一拐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