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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捂著臉啼哭不已。
趙老爺的嫡妻蔣氏最見不得紅杏一等妖嬈風流的丫頭,本就打算藉此機會將她打發出去。哪知又功虧一簣,竟叫她爬了自家兒子的床,又污了女兒名聲,只恨不得將她立時打死,故而也跟著勸道:
“老爺,女兒說的是,如今咱們家暗自保重尚且來不及,何況又鬧出來這般下作事。這一雙兒女一個下月便要娶妻,一個剛訂了親,怎容得這些腌臢事!不若將她打死了算完!”
蔣氏本就看她不順眼,只是姑爺卻也不是什麼老實人,還未娶妻就先收了七、八個房裡人,庶子也有兩個,斷不是良人。
原本蔣氏是不願意這門親事的,無奈自家女兒在一次燈會上無意中被對方撞見,那小子生的確實好,又慣會花言巧語,一發的手段出眾老道,只勾的女兒鬼迷心竅,非嫁不可。
女兒死心塌地,姑爺那邊也正經八百托人上門提親,老爺見兩邊家世相當,容貌也匹配,竟就應了!
沒奈何,蔣氏琢磨著女兒打小嬌生慣養,性格嬌憨,沒什麼心機,若是嫁過去,兩縣終究隔著三五日路程,便是有什麼也支援不及,需得找個有心計的從旁輔佐,說不得也要協助女兒將姑爺攏在身側……
她暗自留心,思來想去,見紅杏是個簽了死契的丫頭,又生的妖嬈,且有野心,這才一點點提拔起來,預備日後給女兒做個臂膀,也省的留下勾壞了自家爺們兒。
到時候女兒捏著紅杏的賣身契,生死由她,不怕這丫頭不認命,便是勾了姑爺,也只敢給女兒做嫁衣。
哪知這浪蹄子如此不識抬舉,在此當口打了合家人的臉!
紅杏一聽,頓時瑟瑟發抖,又悔又怕,出了一身冷汗仍不自知。
然而事已至此,後悔也無用,她只一個勁兒的跪在地上磕頭,砰砰作響,又哀求道:“老爺夫人饒命,我確實是杜秀才的堂姐!饒命啊!”
紅杏打小就主意多,她難不成不知道這一步是險棋?只沒法子罷了。
趙三姑娘的未來姑爺,她有幸跟著見過幾回,知道那人實在輕浮,又浪蕩不堪,年紀輕輕就眼窩泛青,腳下虛浮,必然縱慾過度。且家裡除他還有三個一母同胞的兄弟,他不是長子,又沒什麼本事,日後分家還指不定如何!
即便回頭被開臉放到身邊做個房裡人,前頭幾個姨娘、侍妾,上頭還有姑娘壓著,自己能有什麼好結果?
倒是這邊的趙少爺,這幾年她冷眼瞧著,著實是個沒腦子的憨貨,十分好哄。且趙家只他一個嫡子,待趙老爺百年之後,偌大的家業豈不全都是他的?再者自己在趙家多年,好歹也積攢了一點人脈……
幾番比較之後,紅杏立即就下了決斷。
趙少爺雖喜歡她,可如今還是趙老爺當家,若他真下決心要弄死自己,趙少爺也無可奈何,是以紅杏也顧不得許多,這才說了自己來歷。
在某些方面,女人總是要比男人果決的,一旦她們決定了什麼事,那份狠戾足可叫世上任何一個男子膽戰心驚。
蔣氏與趙姑娘堅決要弄死紅杏,趙老爺卻猶豫了,非要聽出去打探消息的人送回結果,一時兩邊僵持不下,便是家主的威風到這會兒也抖不起來。
被派出去的小廝也沒遠了去,徑直喊了當年買賣紅杏的人牙子來,己方確認後,果然認定她就是杜文的堂姐。
聽了這個結果,趙老爺大喜,起身倒背著手在屋內狠狠轉了幾個圈子。
蔣氏與女兒對視一眼,又不約而同的瞪向紅杏,雙雙露出殺意。
蔣氏在心中冷哼,再次開口道:“老爺先別忙著喜,沒聽說杜家早已分家,三房多年來勢如水火,除了兩位老人壽辰,二房再無人露面的,那兄妹兩個更是死活不回碧潭村,既這麼著,杜秀才與這個什麼堂姐,又能親近到哪裡去?”
“正是!”趙姑娘一聽,緊跟著開口,急道:“我早就聽說杜家兄妹與另外兩房十分不睦,怕不仇人也似!之前中秋遊玩,我卻也遇到過杜家姑娘,她也瞧見了紅杏,自然認得出來,若是真有情,為何一言不發,任憑自家姐姐給人為奴為婢?”
娘兒倆你一言我一語,真是從未有過的默契,只把紅杏說的心都涼了半截,冷汗滾滾而下。
趙老爺剛還一派興致,只高興竟意外能跟秀才家搭上關聯,既然真的是秀才堂姐,自己說不得便要派人正式登門提親,到時候轟轟烈烈熱熱鬧鬧的辦個酒宴,請秀才公過來一敘。然後就有了頻繁走動的由頭,如此這般的勤家往來,自己可不就能跟知縣大老爺眼前掛號……
他正想得美,卻不防被妻女一句句澆了個透心涼,熱情倒去了八分。
是啊,血緣關係又算的了什麼,兄弟反目、父子相殘的事兒多著呢!
便是沒有血脈相連,似方老爺三人結義,生死榮辱與共的也不在少數;即便是骨肉至親,也未必比個陌生人親近……
紅杏看出他的遲疑,心知自己最後一點希望即將破滅,只得硬著頭皮喊道:“我願意證明給您看!”
然後趙老爺還真的放她出來了。
趙老爺老奸巨猾,也沒什麼廉恥,想的十分清楚:
就叫這小蹄子自己作去,若是杜家當真狠不下心撇清關係,趙家自然就與他們家成了親家,往後一波波的好處便受用不盡;
若紅杏不能成功,他也只需要咬死了,說是這小蹄子自己個兒異想天開,硬闖了出來,到時候再打殺也不遲。
左不過是空手套白狼,一本萬利的好事,便是吃虧也有數,還擔心個甚?
再然後,紅杏就兜兜轉轉的摸到杜瑕家門口,敲門後對王能說自己是杜家人,有十萬火急的事情要見他們家當家太太。
王能沒見過她,也沒聽自家主子們說起過什麼親戚,只見她穿戴講究,不似尋常窮人家,卻也不敢胡亂應承,便叫她在外頭等著,自己叫媳婦去內院傳話。
王能家的很快去而復返,叫自家男人如實傳達太太和姑娘的原話:
“這位……”因紅杏如今既不是清白姑娘家,也不是什麼媳婦的,王能稱呼的時候便有些犯難,只得糊弄過去,“卻是找錯門了,杜家三房早就分家,我們無用,卻不敢管,也管不了大房的事。再者你父母兄弟俱在,又有祖父母,如何輪得到我們這些上不得台面的?這就離了這裡吧。”
紅杏一聽,仿佛寒冬臘月墜入冰窟,身子一軟就癱在地上,聲音發顫的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的呀,二嬸最心軟了,她不會不管我的……”
王能一聽這個,心底也湧起點不屑來。
合著你這是瞅准了我們太太心軟,是個菩薩似的人,這才挑了軟柿子捏?天下沒這樣的道理!
須知這一帶諸多讀書人,還有不少衙門裡的小官小隸,巡邏士兵和往來百姓都很多,紅杏這麼喪魂落魄的在門口哭鬧,實在不大像話,不過一盞茶功夫就引了不少人探頭探腦的看。
王能見這麼著不是事兒,就催了紅杏走。
而紅杏見王氏與杜瑕竟連見都不願意見自己一面,只覺得前途迷茫,死期將近。她若是真的這麼走了,焉有命在?
這,這可如何是好!
常言道,狗急了跳牆,走投無路的紅杏頭腦一熱,索性把心一橫,直衝沖的對著那扇黑漆大門撞了過去,口中嚷道:“你們見死不救,我回去左右也是個死,不如就死在這裡,一了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