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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瑕噗嗤笑出聲,徑直付了帳,正愁這麼多易碎的東西如何搬回家,那店鋪的夥計卻已經主動請纓,說可以幫忙送貨上門。
原來他們那一片陶窯的出貨量十分大,供應的貨品幾乎遍及整個陳安縣城,又輻射周圍村鎮,因此積少成多,瑕疵品也有不少。那掌柜的卻是個精明人,並不隨意處置,而是略花幾個錢,在集市設了個攤位,將瑕疵品統統擺到這裡販賣,有要的多又不方便搬運的,還幫忙送貨上門。
因為縣城每日所耗甚高,不少縣民並無固定收入,日子過得也頗艱難,這些中等人家看不上的殘次品銷量竟也很不錯……
回去之後,杜瑕便擺弄起這些瓶瓶罐罐來。
這些陶器雖然是瑕疵品,可也不過是樣子不太周正,或者上色不均等問題,並沒什麼大毛病,略一擺弄,反倒有一股子渾然天成的美感。
眼下正值春季,但凡有土的地方都開了好些野花,杜瑕去摘了許多,仔細插到注入清水的陶器中,整個房間瞬間鮮活起來,不似之前死氣沉沉。
原本王氏不以為意,可如今見了女兒送來的一個插滿怒放嫩黃野菊的粗矮陶罐,竟也愛不釋手起來,又伸手去捏她的臉,笑道:“難為你小小的人,竟生了這樣多的心眼子,倒是怪好看的。”
杜文也力贊妹妹好心思,直說連字也寫的好了。
新搬到一處地方自然要跟四鄰打好關係,喬遷宴過後,王氏便正式開始了女人們之間的相互拜訪,然後沒幾天就把周圍的情況打聽清楚了,回來後杜瑕一聽就愣了:
感情這新家還是學區房!
作者有話要說:
PS,學區房什麼的,自古就有,最著名的一個經典案例就是:孟母三遷!
第十六章
論及地理優勢和整體氛圍,自然東城區才是讀書人心中嚮往的聖地,可那裡的宅子要麼早被官宦和大戶壟斷,要麼房租貴的能嚇破人膽,平頭百姓問一句,心肝兒都能亂跳半天,基本屬於此生無望的範疇。
因著這一帶雖然算是平民居住區,可到底距離東區十分近便,周圍生活也便利,好些希望兒子讀書長出息的人家削尖了腦袋都想扎進來,就想來個近水樓台先得月。要不是杜河當機立斷,這房子一準兒就給旁人搶去了。
如今他們家東西隔壁鄰居都有學生在上學。
東鄰張家家境不錯,冷眼看著倒比如今的杜家好許多。因著張家娘子趙氏原是老家出名的繡娘,技藝十里八鄉上數,一年只需用心繡上幾幅副繡卷、插屏之類便穩穩有幾十上百兩白銀入帳,這處宅子卻是已經自己掏錢買了下來。
她男人雖不如她能賺,可也十分勤勉,在南市固定開一個煎茶鋪子,又賣些雜貨,一日也能有一百多文入帳,足夠支付家用。
張家也有一兒一女,只是兒子卻有十歲了,如今也在東城一家學堂讀書。女兒也九歲,日日跟著趙氏學做針線,天資出眾,大有青出於藍的架勢。
西鄰宋家卻十分艱難,那男人每日只是挑著擔子走街串巷賣些雜貨,一天累死累活也只得幾十個大錢,女人便帶著三個女兒替人做些漿洗的活計,以此供應兩個兒子讀書!
王氏帶著杜瑕分別串了幾次門,也就大致摸清各自脾性,也知道日後該如何往來了。
趙氏自己有本事,便十分敢說敢笑,由內而外的透著一股底氣十足,很有幾分好強和傲氣,輕易不大服人,可喜在為人率性,竟也有些可愛。
宋家生活艱難,男女老少便都日日被愁苦纏繞,人人恨不得生出八隻手腳去幹活賺錢,眼神和面容都有些呆呆的,根本無暇交際,王氏去了幾次後便不再去。
並非她嫌貧愛富,實在是自己若太熱情,反而給萬家造成負擔。
所以很多時候並非人不愛交際,而是不能。
她每次去宋家總要禮節性的帶點東西,或是一針一線,或是一飯一點,可饒是這一針一線一飯一點,在她看來或許算不得什麼,但落到宋家,卻幾乎是給他們不堪重負的生活更添一筆!
交際交際,講究的就是有來有往,王氏既然給了宋家東西,於情於理,宋家都要回禮,可回什麼?怎麼回?拿什麼回!
這日趙氏過來找王氏說話,不知怎麼講到宋家,趙氏便立刻撇嘴,很有些嫌棄道:“那家人古古怪怪的,偶爾見了也陰沉得很,你竟不要跟他們來往才好。”
王氏替她倒茶,又感慨道:“話也不好這樣說,都是窮鬧的。”
趙氏不以為然,抬頭看到窗台上插著野菊的陶罐就笑了:“這個倒好看得很,以往我去那些個財主家做客,也見他們這樣擺弄,不曾想你竟是個雅致人。”
王氏捂嘴笑,又帶著幾分母親特有的隱晦炫耀:“哪裡是我,是我那個丫頭慣愛胡鬧,放著好的不要,竟非要弄這些玩意兒來,倒是叫你見笑了。”
交往幾次,趙氏見王氏母女穿戴雖然不甚富貴,可也乾淨整潔,衣裳也不算陳舊,就知道他家必然不是因為負擔不起才不得不用次一等的,也不往心裡去。
“哪裡就笑話了,我竟覺得你家女孩兒靈氣的很,以往這些東西我見過多少次,從不肯多瞧一眼,誰承想這麼一擺弄,倒很像一回事,隱約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似的!”
於是王氏又連稱不敢,趕緊再誇獎對方家裡的兩個兒女,是如何如何心靈手巧,果然說的趙氏心花怒放,嘴都合不攏,越發覺得與她投緣。
後來說到兩個兒子,趙氏便問杜文在何處上學,待聽說還未決定後便力邀他去自家兒子所在的學堂,說是很好。
對這等大事,王氏向來不敢隨便答應,只笑稱外事一貫有當家的做主,她並補償和。
趙氏很不以為意,只說王氏太過軟弱,又教導她合該硬氣些,最後竟慢慢歪成“馭夫之術”的交流大會……
杜瑕出來倒洗筆水,偶爾經過她們所在的窗外便被裡面一陣陣詭異的混雜著害羞和期待的笑聲嚇出滿身雞皮疙瘩……
晚間杜河回來,飯桌上王氏也將趙氏推薦的學堂說了,杜河聽後卻連連搖頭,並不中意。
“我已把縣內咱們能去的學堂都問遍了,那家並不十分好。我聽可靠的人說,那裡的教書先生很是愛財。”
他頓了下才又補充道:“倒也不是心疼那幾個錢,為了孩子的前程有什麼捨不得的呢?只是教書先生卻該以教導學生讀書做文章為第一要務,可他竟將賺錢擺在首位,開口閉口價值幾何,當著學生們的面也從不收斂,逢年過節又明目張胆的討要財物,對家境略貧寒些的就十分刻薄。每逢遇到考試需要作保,他竟張嘴就要二兩銀子呢!那些貧苦人家如何掏的出?”
王氏聽到這裡已經皺起眉頭,又給他添一勺熬得雪白翻滾的牛大骨湯,揚手在裡面灑些碧綠的芫荽,端的是香氣撲鼻。
雖說耕牛是農家至寶,律令也嚴禁宰殺耕牛,導致民間牛肉極少,可也不是沒有。只因除了耕牛之外,尚有許多莊戶有意飼養水牛、肉牛、種牛等品種,因此只要留心,倒也能在市集上找到牛肉牛骨牛下水等。
今日王氏便是碰上一頭肉牛,那屠戶兵分兩路,分了半扇來陳安縣,清早就被聞風趕來的百姓圍個水泄不通,眾人紛紛你兩斤我半斤,不到半日就瓜分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