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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吃法也不過是因為吃慣了苦,分外珍惜所得到的一切,不願浪費一粥一飯乃至一滴水罷了。
牧清寒跟杜文聽後,這才明白過來,如今再見他們這樣,也就不覺得驚訝了。
如今大家同吃同睡,一起趕了幾天路之後,莫說本就儉省的幾位,便是牧清寒牧小少爺,也不自覺的收斂許多,不再似以往那樣剩菜剩飯,鋪張浪費了。
再者這四位鏢師都是習武之人,又體格健碩,故而食量也較常人大得多,僅僅略遜色於阿唐罷了。這會兒牧清寒和杜文兩個半書生天天對著一桌吃相喜人的同伴,久而久之,連帶著他們的胃口也都好了不少。
他們兩個還沒覺得怎麼樣,倒是張鐸同彭玉這兩個年紀略大些的看後十分感慨,不由得在心中暗嘆,果然非尋常書生可比。
現下讀書人身份尊貴,不少人略沾了點書香便飄飄然,瞧不起他們這類跑江湖賣命的。按理說這兩位小相公俱是年少成名,又是好人家出身,便是較一般人自大狂妄些也是應該的,可他們卻偏偏十分隨和。
這麼個年紀,又是頭一回走江湖,許多事情不懂在所難免,而張鐸他們也知道自己的脾氣算不得太好,也不大會說話,很多時候心裡怎麼想的,嘴上直接就說了,幾次三番下來,怕是一般人早就惱羞成怒了。
但這兩位很有主意的小相公卻並不一味好面子,有不同意見的時候自然據理力爭,可若是覺得你說的有道理,竟能立即放下身段來認錯!
這當真叫人受寵若驚!
出發到現在也才不過七日,可便是一行人中心思最粗拙的於猛也在私底下偷偷同他說:“張哥,原先我最不愛跟書生打交道,此番也不過是看在銀子的份兒上。哪知這兩個書生著實對我胃口,竟有些咱們武人的爽快,也不掉書袋,當真痛快!”
想到這裡,張鐸忍不住又偷偷往那邊看了一眼,心道,能不痛快麼?出來跑腿兒賣命的,誰不願意跟著這樣的主顧呢?給的銀子豐厚,還不難伺候,又能平心靜氣跟你講道理,聽得進勸告,當真不能更好了。
莫非真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那牧老爺便是個豪商,一言九鼎,仗義疏財,兄弟們都愛同他打交道。偏兩個弟弟,一個親的,一個外的也都這樣通情達理……
七個人吃完後,一邊吃茶,一邊閒聊休息。
於威於猛兄弟兩個是個十成的江湖人,此生唯愛練武,這會兒說起來,不免又提到方才阿唐的事,當即對他抱拳,十分欽佩道:“阿唐兄弟果然名不虛傳,方才我們哥倆兒好懸沒丟了丑!著實佩服!”
阿唐憨憨一笑,撓頭道:“我打小吃的就多,故而力氣也大些。”頓了下又道:“自然要大些,不然可不白吃了這麼些飯!”
眾人鬨笑。
彭玉也指著他手邊摞起來的幾個籠屜道:“旁的我不知道,吃的確實不少,想找出另一個能一口氣吃三籠肉饅頭的人來,卻是不易。”
這家店的肉饅頭個頭大,分量足,杜文不過吃了一個半,又吃了些菜也就飽了;牧清寒也不過勉強吃了兩個,四位鏢師也是四到七個不等,已經遠超常人,可阿唐竟能吃三籠十二個,外加半隻肥膩膩的燒雞,當真厲害!
於威一邊笑一邊同弟弟於猛咬耳朵,說得虧著當年這兄弟倆碰見的是牧老爺,牧家財大氣粗,便是再來這麼幾十個憨貨也不怕養不起,可若是落到旁人家裡,只怕飯桌上就給攆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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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牧子源又忍不住手癢去外頭賭錢耍,結果一連輸了三把,十分氣惱。
又因為他如今不比從前,以前但凡想要錢,要麼找親爹,要麼直接找帳房,上千的銀子說取出來也就取出來了。眼下他們母子三人手裡只有兩所破院子,外加幾萬兩銀子,光想一下日後生活開銷就頗頭疼,再有兩兄弟的成家娶親……
故而蘭姨娘看的很緊,牧子源兄弟二人一個月只得百兩零花,還不如往常他們吃幾桌席面的。便是興致來了,當真連個有大名聲的妓女都叫不到,頓時覺得十分束手束腳,可又無可奈何。
他們兄弟兩個雖然混帳,可對親娘卻也蠻孝順,從不當面出言頂撞,即便有什麼不痛快,也不過背地發發牢騷便罷。
昨兒牧子源剛領了這月的月錢,白花花的銀子到手後便有些手癢,恰巧又在街上遇到往日那些狐朋狗友,說了幾句後便耐不住引誘,同他們一起進了以往常去的賭坊。
如今一家三口驟然分出來,沒了親爹那座金山,牧子源出手便不似往年大方,不光過往習慣奉承他的潑皮們都見風使舵不大上前了,便是曾經自稱朋友的紈絝們找他的也少了。牧子源正煩悶不已,今兒難得見眾人竟主動招呼自己,自然不會放過機會。
賭坊的人見了他來,倒也熱情招呼,又叫人陪著做耍,哪知三兩個回合下來,就輸個精光!
莊家一邊笑吟吟的將那五個白花花細絲銀錠放在掌心顛了幾下,一邊漫不經心道:“牧少爺,可還要賭?”
“自然要!”牧子源下意識的往腰間錢袋去掏,結果摸了個空,眾人見後鬨笑出聲。
有個潑皮便取笑道:“得了,牧少爺,咱們都知道你如今手頭緊,且省著些花吧!這就家去吧!”
旁邊立即響起附和聲,“就是,就是!”
同來的一位紈絝也搖了搖鑲金撒銀嵌螺鈿的扇子,笑道:“牧兄,今兒你手氣不佳,這便家去吧。”
牧子源何其要面子?聽了這貌似體貼的話登時火冒三丈,越發將一張臉漲的通紅,毫不猶豫的拽下腰間玉佩丟上去,咬牙切齒道:“一把定輸贏,就比大小!”
他就不信了,自己的手氣真這麼差?
隨著玉佩落到桌上,周圍的鬨笑都小了許多,好些人本能的屏住呼吸,貪婪的看向玉佩。
那莊家也不多話,伸手拿過玉佩摸了幾下,又對著光照了照,點頭:“上等羊脂玉,細膩溫潤,有年頭了,雕琢也精細,個頭雖小,說不得也能值個八百兩。”
“放屁!”牧子源惱羞成怒道:“你莫要趁火打劫,當年這玉佩我買的時候就花了一千五百兩,怎得到你手裡就成了八百?”
那莊家嗤笑一聲,輕蔑的瞥了他一眼,重新將玉佩丟回來,懶洋洋道:“說八百就是八百,你若覺得不值,轉頭去街角當鋪當了再來!莫要說我們坑你,咱們可丟不起那人!”
若你還是當初那個受寵的牧少爺,莫說一千五百兩,便是一萬五千兩,說不得咱們坊里也能佘給你,反正牧老頭兒還在,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廟,只要拿著借據去了,他總會還。
可如今那老子早死了!當家的是你那同父異母的嫡長哥哥,人家自己有親娘有兄弟,都出息的了不得,跟你便是兩家!就你們娘兒幾個那點兒家底兒,哼。
以前的牧少爺,出手的玉佩自然值得一千五百兩;可如今的牧子源,嘖嘖,不值!
見牧子源臉上青一陣紫一陣,莊家又似乎是嫌棄刺激還不夠似的,輕飄飄道:“也怪不得你,想必是你一家子剛出來單過,日子緊吧,計較著三幾百兩的……”
這話說的扎人,三幾百兩?在他們說來好像輕飄飄一張紙似的沒重量,可實際上,便是在這濟南府內,一百兩也夠一個四口之家租一處好宅子,再舒舒服服吃喝過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