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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話可不是危言聳聽,畢竟她生活的時代之前,卻是纏足風俗曾橫行肆虐,只叫無數無辜女性痛不欲生。
若是這股風氣真的蔓延開來,萬一她以後生個女兒呢?萬一她的兒子或是女兒再生女兒呢?難不成也眼睜睜看著她們把這樣的罪再遭一遍?
而往大了說,若纏足蔚然成風,大祿朝的女性都成了寸步難行的男人附屬品,當真就只能窩在後院那一畝三分地,莫說想頂半邊天了,怕是連出個門都成奢望!
自由來之不易,總有些人想溫水煮青蛙,不斷觸碰底線。如今她們還能如男子一般招搖過市,騎馬打球無所不能,可現在就有人想叫她們都纏足,若此時不反抗,由著這股不正之風滋生,焉知來日沒有其他更過分的要求?
既然路都走不了了,還出去做什麼?
既然出都出不去了,還知道那麼多做什麼?
既然什麼都不懂,女人還說什麼話?
而等一個人連說話的權利,表達意願和意見的權利都被剝奪,同沒有生命的玩物擺設有何區別?
杜瑕並沒有不自量力的覺得自己能夠改變一個時代,可若是對這種欺負到頭上,並且若是努力尚有可能阻止的事情還熟視無睹,自欺欺人的裝作事不關己,頭一個良心上就過不去,一輩子都過不去!
她不知道牧清寒有沒有想這麼遠,卻知道這件事實在是個關鍵,說是到了一個十字路口也不為過。
月娘的母親不惜用自己的性命要為女兒討個公道,若還被輕輕揭過,支持纏足的勢力必然越發囂張,擴散速度也必將成倍增長,因為就算死了人官府也不會管的,他們有恃無恐!
到時候杜瑕方才對自己後代的擔憂,就未必只是杞人憂天了。
牧清寒確實沒像杜瑕那樣想的那麼遠那麼多,他只是想不通,非常不理解。
無數文臣武將投身朝廷,報效國家,為的不就是能叫一眾百姓安居樂業,平安康健?可為什麼分明外面還沒殺進來,這些人就先迫不及待的要先損傷自身?
多麼可笑,許多天生殘缺的嬰孩你們不待見,如今這些嬌滴滴如花似玉的姑娘,好端端的卻偏偏要折斷手腳!
還反以為美!
有什麼可美的!
他是個血性男兒,當即猛拍桌面,打的茶杯一陣亂跳,又憤憤起身道:“我必要上摺子請願!”
“此事宜早不宜遲,”杜瑕立即道:“有聖人發話,想必這幾日就要過堂審理了,枯等也是心焦,不若就回去吧。”
牧清寒略有猶豫,嘆息道:“到底委屈了你。”
他平時要上衙門,甚少有空閒陪伴她,如今更是在婚假中,卻又出了這檔子事。
杜瑕粲然一笑,一面麻利的打發人收拾行李,一面道:“你這般行事也非一日之寒,我所鍾愛的亦是你這面冷心熱的,卻又啊你做什麼!”
話沒說完,她就覺得身體瞬間騰空,竟是被牧清寒抱著轉了一圈,登時頭昏眼花,拍打著叫他放自己下來。
小燕等人都羞紅了臉,一個兩個的想看卻又不好意思看,分明用手捂著眼睛,然而卻還故意露出來幾條指縫。
牧清寒卻像是歡喜瘋了,跟方才義憤填膺的模樣判若兩人,低頭就往她嘴上親了口,低聲道:“我還是頭一回聽你親口對我說這個字。”
杜瑕給他弄迷糊了,努力回憶過後才想起來自己方才說了什麼“我所鍾愛的”……
哈哈,這人也忒不禁撩了!
她也是起了壞心眼,見幾個丫頭都離得遠遠的,當即歪頭一笑,又湊到牧清寒耳邊,故意一字一頓的說:“我愛你呀。”
轟!
她幾乎都能感覺到牧清寒在瞬間燃燒起來,一雙眼睛也亮的嚇人,心臟狂跳不休。
要了老命了,在這個便是夫妻也不過能有些肢體接觸,卻甚少將情愛之類的詞彙掛在嘴邊,撐死了不過說個“我心悅你”的年代,杜瑕這一句話簡直大膽到了極致!
見勢不對的小燕几個丫頭都縮著脖子跑了出去,臨走前還不忘順手幫忙關上門。
牧清寒輕笑一聲,道:“好丫頭。”
親手點火的杜瑕卻有些慌了,開始胡亂撲騰,讓他放自己下來:“青天白日的,作死呢!快別鬧了,正事要緊!”
“哪裡是在鬧,”牧清寒哈哈大笑,輕輕鬆鬆抱著她就往裡走,一本正經道:“你我新婚,當真沒有比這更正的事了!”
杜瑕真是被他一本正經胡說八道的無恥模樣驚呆了,這人還有這麼一面?!
等雲收雨歇,杜瑕有氣無力的聽他摟著自己,喜滋滋的規劃未來:“……生個女兒,啊,還是先生個哥哥遮風擋雨的好,然後再生幾個女兒,都要長得如你一般模樣脾性,我必定日日帶著她們玩耍……若實在挑不到稱心如意的男兒,便是養她們一輩子又如何?”
杜瑕哭笑不得的擰了他一把,黑著臉罵道:“什麼人,生什麼是你自己這麼說了就算的麼?還養一輩子,合著還沒影兒的事兒,你就先咒自己的姑娘嫁不出去!”
牧清寒自覺皮糙肉厚,也不覺得有什麼,反而笑著親了她一口,又幫忙掖了被角,道:“外頭雨下的越發大了,等會兒叫人把飯送進來……今晚上也未必能停呢。”
不說這個還好,一說,杜瑕直接用被子蒙了臉,渾身都給燒得通紅,說不得又去捶他,連聲恨道:“都是你!我這頭一回來呢,都是你!”
牧清寒不以為意,任她捶打,只是笑道:“天氣不好窩在房裡又有何不對?難不成偏要出去淋雨?你要出氣容易,莫要打的手疼,我瞧瞧,都紅了。”
說完,又要低頭去親。
杜瑕簡直無言以對,覺得這人成親之後當真變得沒羞沒臊,以前不這樣來的呀!
一石激起千層浪,杜瑕和牧清寒回到開封城內之時,聖人的御案上已經堆滿了各位官員的摺子。
摺子內容大致可以分為兩大類,一類要求藉此機會將纏足惡習連根拔起,永絕後患;另一類則覺得不過是個人喜好而已,無傷大雅,如同燕瘦環肥各有所愛,若是朝廷當真在朝會上議論,未免有些小題大做。
而其中請求斬草除根的官員又以終於獲得上朝資格的何厲為首,基本上家中都有女兒,又或者只是單純覺得此舉不妥,有礙國家百年生機;而希望放過的官員大多十分輕視女子,本就覺得女子是男人附庸,理應在家當金絲雀,若纏足能推廣開來,簡直造福全體男人!
兩派人馬爭論不休,吵得不可開交,中間難免也混雜著諸多黨派之爭和個人恩怨,於是迅速將這一件本就不好分辨的事攪和的越發複雜。
牧清寒和杜文暫時都還沒有上朝資格,只能苦等,便齊齊去了何家,希望等何厲下朝後能得到第一手消息。
哪知這一等就是一整天,都月上枝頭了,何厲竟然還沒回來!
趙夫人也急的了不得,忙打發人去宮門外瞧,結果那小廝很快就回來,氣喘吁吁道:“各位大人們都沒回呢,說是直接吵起來了,鬧得不可開交,沒奈何,聖人留了飯,還要再議呢。”
眾人一聽只是吵起來,而不是打起來,竟都齊齊鬆了一口氣……
一直到了酉時剛過,大家才聽外頭下人們報導:“老爺下朝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