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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虧著牧清輝這些年威嚴深重,又多經風雨,臉皮也練出來了,這般情形還不動聲色的點頭道:“既如此,你去吧,且叫人上心些。”
他心道,果然還是夫人賢惠,便是剛打罵了我,也不忘勤儉持家。卻說這等賢妻,自己已經辜負了一回,難不成還要辜負第二回 ?自然是死也要抓住了再死的!
這麼想著,牧清輝又突然想起來什麼,吩咐道:“你且稍住,我記得庫房裡還有不少上等玉料,眼瞅著天也熱了,金首飾早該換成玉器、木器,偏夫人病了,顧不上,家裡頭也沒有少奶奶,你們也不知提醒著點置辦!”
這小廝平日裡不過是個跑腿兒的,素日連二院都進不得,如何能有資格提醒夫人什麼事兒?
只他知道這並非罵自己,也不出聲,只唯唯諾諾的應著。
牧清輝想了一回,又頂著這樣一張臉去開了庫房,果然找出來許多上等玉料,當即喊了管家來,仔細囑咐道:“去請最好的師傅,挑那最清雅最別致的樣子,出幾對鐲子、簪子,小些的便都做了戒面、耳墜、串珠兒。對了,爺們兒的玉佩、扇墜也要幾塊。再有一歲上下的奶娃娃的小掛件兒也來幾個,先不必忙,畫了樣子遞進來交於我同夫人瞧過了再動工不遲。”
管家聽這個意思,大約是要用作答謝禮,想了一回,又建議道:“老爺,可巧正是太后國喪,玉器倒是應景兒。可巧前兒老奴出門置辦東西,瞧見大明湖邊上那家木料鋪子有兩株上等紫檀木,十分罕有,且是料理好的了,夏秋也合適呢。”
牧清輝一聽,果然心動,只是又擔心如此好料,已經給人定下了。
管家聞言笑道:“老爺放心,這等好物豈是一般人用得起的?且這一二年咱們濟南府也不大景氣,如今您回來了,哪裡要不來呢?”
牧清輝聽後點頭,不過還是謹慎道:“去打聽打聽,若是有主兒了的,就罷了,切莫勉強。若是無主的,就一發要來,我有用。”
到底是因為作風張揚而在鬼門關上走過一遭的,如今牧清輝當真再謹慎不過,生怕再給什麼人使計套住了。
管家便出去打聽,果然其中一株已經有主了,然而那店主一聽是牧清輝想要,竟想要毀約,改賣與他!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莫說牧清輝格外叮囑過了的,便是不叮囑,經歷這一遭的老管家也不敢這般輕狂,當即否了,只堅持要剩下的那一株。
牧清輝聽後,難免有些後怕。
說老實話,也就是吃了教訓,不然若在之前,他必然順水推舟的收下。瞧著是沒強迫什麼人,可到底截了胡,說不得已經暗中結下仇怨,難保來日對方不落井下石……
可因為只有一棵紫檀,材料有限,大件家具便做不得了。
牧清輝請了匠人來商議一回,最終決定打兩個形態、花紋各不相同的小巧多寶格子,分別送與自家弟弟和杜文,算作答謝。剩下的小料便交由木匠自己發揮,或做首飾匣子,或做簪子、鐲子、手串兒,甚至是搭上幾塊繡面做幾扇小巧屏風,送人都好,又莊重又體面。
幾日後,木匠與琢玉匠人果然都送了花樣子進來,牧清輝便又纏著商氏一同看。
原本商氏不想搭理,可他又口口聲聲說是要送人,非同小可,馬虎不得,而自己對女眷拿捏不住,商氏磨不過,只得看了。
如此一來,兩人不免又要交流,雖還是少不了商氏呼來喝去,朝打夕罵的,可牧清輝卻十分滿足。
哀莫大於心死,有動靜,總比沒動靜強得多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還是同一間屋子, 還是那兩個人, 然而不管是心情還是處境, 都與原先截然不同了。
到底是去開封大牢里住了幾個月,饒是沒用刑, 牧清輝也消瘦不少, 瞧著人也憔悴了。可那一雙眼睛啊, 卻越發的深邃了, 好似一口古井一般平靜無波。
老會長突然對自己此行的結果不確定了起來。
若說當年,牧清輝雖少年老成,可畢竟經歷的少些, 他總能猜到對方的幾分心思。然而如今?
老會長借著寒暄的當兒打量了牧清輝幾眼,忽然就覺得自己已經看不透眼前這個後生晚輩了。
老會長此次前來,還是像當初一樣,想叫牧清輝重新接任濟南商會會長一職, 可牧清輝也如當年一般, 推了。
“牧會長又何必如此呢?放眼整個濟南, 還有誰能挑得起這副擔子?”老會長覺得自己的身子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牧清輝進去的這幾個月的忙活幾乎將自己過去幾年將養回來的本錢消耗一空,再這麼下去, 他累都要累死了, 便是掙了再多的錢, 恐怕也沒命花。
不同於當年的以退為進,如今的牧清輝是真的有些身心俱疲,想好好彌補下妻兒, 多花些時間陪陪家人了。
“不瞞您說,”他笑了笑,直言不諱道:“我已決意退隱,近來已經開始教導植兒了,連自家商號我尚且如此,又哪裡會有那個閒情逸緻去管旁人的事呢?”
老會長來之前確實也聽到了風聲,然他到底是猜忌了一輩子,根本不相信牧清輝再吃了這麼大的虧之後,好容易重新歸來,竟真的能忍住這天大的誘惑,放棄到手的權力麼?
最了解你的往往是你的敵人,這話說得一點兒都不假。
濟南商會這老少兩屆會長前後鬥了十來年,哪怕不知道自己,可對方每日什麼時辰起來,一頓吃幾碗飯,喜歡吃什麼菜,甚至是愛什麼樣的女人,當真是一清二楚的。
牧清輝自然知道對方不信,可他已經不在乎了!
當你說的就是實話的時候,還有什麼可怕的呢?
老會長盯著牧清輝看了許久,見果然瞧不出破綻,只好順著往下說:“話雖如此,可牧家商號亦是商會一員,商會的事,也是牧會長你自己的事呀。再者,牧會長總要顧念一下咱們濟南商會的同行,若此刻你不管,商會便要散了!”
他說這話卻是真心的。
托前些年海商的便利,濟南商界著實風光起來,引得周邊省市羨慕不已,濟南的商人去到外地也自覺腰杆兒都比旁人的直些。可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隨著時間的流逝,到底走漏了些風聲,這幾年外地竟也有幾處商會同南邊海商搭上線兒!
眼見著同行對手們的日子也越發滋潤起來,偏偏他們這頭狀況不斷,誰心裡不急呢?
“哎,莫說此話,卻將諸位同仁置於何地?”牧清輝渾不在意的擺擺手,根本不將對方的話往心裡去。“晚輩何德何能,叫眾位這般看重!先前幾年是我狂妄無知,眾位前輩又謙和厚道,所幸沒出大簍子,可到底前番也跟著我擔驚受怕,我只在惶恐不安。如今我雖重獲清白身,可也知道了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哪裡還敢繼續揣著明白裝糊塗呢?”
老會長剛要開口,就聽牧清輝突然又來了句,語氣也是如出一轍的謙和:“我已經不是會長了,您也莫要這樣喊了,當真折煞我也。”
兩人你來我往的說了半日,任憑老會長說破天去,牧清輝就是打定主意不鬆口,除了自家事兒再不管了的。
他老婆的病還沒好,自己的身子骨兒也沒利索,一個兒子不大頂用,另一個乳臭未乾,話都說不利索,抬頭低頭一大攤子的事兒,他哪裡來的那麼多閒工夫再去為廣大同仁謀福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