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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唐芽已經入閣,位極人臣,他稱霸文官,難道他的徒孫又要在武官裡頭橫行不成?
魏淵的反對意見很快得到許多支持的聲音,皇太子更擺出一副大公無私,一心為國的面目,竭力勸說聖人改變主意。
牧清寒此刻的心情十分複雜。
誠然,聖人此舉也在他意料之外,他甚至也覺得有些惶恐不安,不確定資歷尚淺的自己能否擔此重任,可他卻也在電光火石之間想明白了許多事。
誠然,聖人看重自己,可之所以會做出這樣的決定,未必不是聖人自己的賭氣和發泄。
甚至可以說這是一場舊王和未確定的新王之間的無形較量。
聖人也是人,也有喜怒哀樂,更加不樂意見到有人懷疑自己的判斷。
你們不是覺得朕是看走了眼麼?如今這小子凱旋而歸,立了大功!
你們不是覺得他乳臭未乾,難當大任麼?朕偏偏要將他提到需要絕大多數人都仰視的地步!
朕是皇帝!
哪怕此刻朕垂垂老矣,光彩不再,也是一言九鼎的天子!
聖人想在最後剩下的有限時間,最大程度的顯示權威。
大約是都知道聖人時日無多,眾皇子和朝臣的反對聲空前激烈,一個兩個說的面紅耳赤,可事件中心人物牧清寒卻始終一言未發,更沒做出任何他們期望中的諸如惶恐下跪、請辭之類的舉動。
聖人突然睜開眼睛,滿意的看了牧清寒一眼。
這小子,果然不錯。
他也知道自己做得有些過火,可若是牧清寒承受不住壓力,當場要求聖人收回成命,確實是平息了干戈,可無疑就將聖人放到火上烤,將他的臉面丟到腳下踩。
聖人用力咳了一聲,整個大殿內頓時鴉雀無聲。
他在侍從幫助下,緩緩坐直,一雙突然迸出精光的眸子從台下眾人面上一一掃過,被看者無不膽戰心驚,不敢對視。
皇太子更是在心中打了個哆嗦,暗自疑惑,這老東西不是快死了麼?怎的瞧著還這樣精神?難不成一直有人騙自己?
還是……迴光返照?!
且不說皇太子心中大起大落,聖人卻緩慢而堅定的開口了。
因為中風,他的聲音有些含糊不清,語速也很慢,可內容依舊明明白白的傳遞到眾人耳中。
“……乃是武狀元,又是文舉秀才,曠古爍今,空前絕後!不貪慕虛榮,不貪戀安逸……上陣殺敵,屢建奇功,這樣的人才前途無量,是我大祿之幸,難道不該重用麼?”
聖人一開口,眾朝臣心中便都打了個突突,知道這是聖人不滿,越發起了倔勁兒了。
其實公里公道的說,牧清寒正經科舉出身,又難得文武雙全,還不顧性命,立下這樣功勞……況且他還這樣年輕,未來大有可為,便是再如何獎賞也是不為過的。
然而……從二品也忒過了吧!
這麼年青就爬到頂了,說句不好聽的,卻叫下一任帝王如何封賞,以示恩寵?除非重啟樞密院,讓它的存在名副其實,不然根本封無可封嘛!
可話又說回來,正因為牧清寒正經科舉出身,本身起點就是遠超一般人的高,沒上戰場之前就已經是正四品的軍都指揮使,難得他竟然還敢上戰場,偏偏又立了功!
誰都知道軍功升官最快,按理說,給他升個一二品也不為過,可是……
正當眾人陷入天人交戰之時,卻聽聖人轉向唐芽,聽不出喜怒的問道:“唐閣老,以為如何?”
眾人便都紛紛停止思緒,本能的看向唐芽,心道這問題實在太難回答了。
哪知唐芽一點兒不杵,恭恭敬敬的行了禮,正色道:“舉賢不避親,我朝本就賞罰分明,聖人這樣大力提拔年輕有功之臣,便是為來日朝廷發展穩固基礎,臣附議。”
聖人滿意地笑了。
眾朝臣卻都難以置信的瞪圓了眼睛,心中只如翻江倒海一般。
去他娘的老謀深算的唐狐狸,這樣不要臉的夸自家徒孫,真的是你能做出的來事?
舉賢不避親是不假,可也得看看是什麼職位吧?這可是三衙太尉!多少人混到頭髮花白,兩眼昏花,牙齒掉光都連個邊兒也摸不著的位子,你他娘的一句“舉賢不避親”就混過去了?給自己的黨派增磚添瓦也不是這麼個玩兒法!
魏淵還要帶頭反對,卻聽肖易生不甘示弱的問道:“不知魏大人一力反對,卻是為何?”
魏淵剛要說太過年輕,卻覺得不妥,而肖易生已經面帶笑意的道:“若說只以年齡論高低,也忒膚淺了些,不然大家都不必做什麼,只在家中睡大覺,待到鬚髮皆白再出來做高官好了。想來諸位大人也不會這麼想的吧?”
“若說出身,牧將軍正經科舉出身,文武雙全,兵法嫻熟,文采斐然!”
“若說軍功,牧將軍孤膽深入,前後殲敵無數,只死於他手上的便不下千人之重!”
“能文能武,忠君愛國,可堪年輕一輩之表率!若魏大人當真能再薦一位這般的青年才俊,莫說在下,便是聖人恐怕都要三思了!”
朝堂之中安靜的嚇人。
他們還能再找出一位麼?
聖人環顧四周,終於久違的有了一種執掌乾坤的豪氣,當即點點頭,一錘定音:“牧清寒,上前聽封。”
牧清寒深吸一口氣,上前一步,鎧甲鏗鏘,“臣領旨,謝恩!”
第一百二十二章
太尉?!
聖旨傳出來之後, 包括杜瑕在內的所有人都感到了難以置信。
二十來歲的三衙太尉?!
聖人別是……糊塗了吧?而滿朝文武, 竟然真能答應?
搖身一變成了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從二品誥命的杜瑕抱著懵懵懂懂的毛毛髮了會兒呆,忽然跑題, 想起來曾經看過的《水滸傳》中部分情節, 譬如說……太尉之子往往被稱為衙內。
杜瑕忍不住笑起來, 抱著兒子抖了抖,笑道:“毛衙內?”
正在低頭專心啃柿餅的“毛衙內”聞聲抬頭, 砸吧下嘴巴,抬手將占了些許口水的柿餅塞到她嘴邊,笑嘻嘻道:“娘吃。”
杜瑕噗嗤笑了,揉了揉他的腦袋, 柔聲道:“乖,毛毛自己吃吧。”
毛毛哦了聲, 復又埋頭吃起來,惹得兩腮之上都沾了粉白糖霜。吃了兩口, 他又有些疲倦的打了個哈欠, 努力睜著一雙因為帶了水汽而格外清澈的大眼睛問道:“娘,爹怎麼還不回來?”
此刻三更已過,屋內又燒的暖烘烘香噴噴的, 任憑十一月的夜風在外呼呼作響, 叫人格外昏昏欲睡,莫說才兩歲的毛毛,就是杜瑕都有些困了。
剛才阿唐趕回來傳了個話,說宴會才至高潮, 絲毫沒有散的意思,又因他家老爺乃是新貴,少不得人來敬酒,恐怕暫時回不來。
杜瑕自己也打了兩個哈欠,想了想,索性道:“罷了,咱們先睡吧。”
一家人的感情深厚也不再等的著一時半刻的,再說了,睡著了等也是等不是?
“不,等爹!”沒成想毛毛反而不樂意了,憋著嘴巴不走。
杜瑕樂了,一本正經的問道:“毛毛不困?”
此時小傢伙已然困得不行了,柿餅早就拿捏不住掉在地上,小腦袋一點一點的,眼睛也快要睜不開。可聽了這話,他還是猛地抬起頭來,用力揉了揉眼睛,大聲道:“不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