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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清寒聽後心神激盪,乾脆拜倒在地,正色道:“慎行不求別的,我渾家眼看生產在即,偏我不在家,若您老人家得空,還請照拂一二,著實感激不盡!”
唐芽微微一挑眉毛,眼神古怪的笑了,道:“你倒有趣,旁人但凡得了這機會,托什麼不好?你倒好,卻叫老夫看顧媳婦……罷了,你亦是我的徒孫,我便是應了又如何?”
晚上,他又跟杜瑕去看何厲。
當初何厲被從大牢里放出來時連路都走不得,還是人抬回來的,然後也一直臥床休養,如今他倒是能自己下地走路了,可卻拄著拐杖,披著長衫,也不耐久立,臉色也不好,黃黃的。
他本是個多麼意氣風發的人呀,而今卻落得這般田地,杜瑕和牧清寒看後都無限唏噓。
趁牧清寒與何厲說話之際,杜瑕悄悄將何葭拉到一邊,問道:“這麼多天了,怎麼瞧著不大見好呢?”
何葭也暗自垂淚,小聲說:“已經請太醫瞧過了,說是大牢內本就潮濕,那段時間又天氣悶熱,傷口略有化膿不說,也有些傷了根本,腿腳已經是大不如前了,需要時日慢慢調養。”
杜瑕嘆了一回,安慰道:“好歹人全須全尾的出來了,既然沒什麼大毛病,也別太擔憂,只管安心將養就是了。”
“正是這話,”何葭點頭,抹了抹眼淚,道:“父親性子這般,也不是個多麼愛爭權奪利的,如今也算顯赫了,何苦再為了什麼功名利祿豁出命去?我也時常同母親說,叫她規勸著些,千萬別再有第二回 了。”
對這話,杜瑕卻有些不大好說什麼的。
趙夫人與何厲同床共枕多年,如何不知道丈夫的性格?便是上一回何厲入獄,趙夫人之前也未必沒看出什麼蛛絲馬跡,不然事後也不會那般沉著冷靜。可既然連何厲入獄這樣危機的事端都沒能攔住,旁的……
若說趙夫人對何厲沒感情,鐵石心腸什麼的,那是胡說八道。歸根結底,也不過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八個字罷了。
她早就知道丈夫深陷局中,已經不可能安然脫身,也知道勸也無用,因此不勸了。
回去的路上,牧清寒見妻子有些走神,還以為依舊是擔心自己出征之事,開口便安慰起來,。
哪知杜瑕卻搖搖頭,十分感慨的說道:“只是看到何師伯如今的樣子,有些感慨罷了。”
牧清寒也深有所感,嘆道:“都是不易。”
誠然武將可能征戰沙場,有性命之憂,可文臣又哪裡清淨?這些人日夜的勾心鬥角,放出來的唇槍舌劍,什麼借刀殺人的手段層出不窮,明槍暗箭防不勝防,當真殺人不見血,慘烈程度更甚於真刀真槍的拼殺!
兩人都知道分別在即,因此越發親昵,每日牧清寒校場練兵後,必要陪著妻子說話,晚間睡覺也必然摟著,當真珍惜極了每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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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忙著道別,有人忙著□□,都不輕鬆。
自打聖人給九公主和蘇平指婚之後,後者知道自己即將迎娶一位高貴動人的美嬌妻,自然是喜不自勝,隔三差五便要問好,或是輾轉託人送些小玩意兒進去,以表心意;可反觀最初熱情主動的九公主,此刻卻已經興致缺缺,蘇平送進來的東西幾乎看都不看,最後乾脆連他的消息都不耐煩聽見,只叫貼身宮女隨意打發。
蘇平雖不是人精,可好歹也不是傻子,一回兩回也就罷了,可次數多了,難免窺出端倪,又因見不到九公主的面兒,托人帶進去的信兒也總沒得回應,便輾轉找到三皇子,大咧咧的問九公主是不是壓根兒不想同自己成親。
須知九公主同蘇平成親雖是下嫁,可蘇平好歹也是開過功臣之後,正經名門出身,只要不娶公主,隨便哪家姑娘嫁來都是高攀了,哪裡需要他這般巴結討好?偏偏一腔熱情付出了又沒個回應,好似熱臉貼冷腚,叫他自己心中不是滋味不說,亦有不少眼紅他家的人背地裡取笑。
“臣原本沒敢奢望駙馬之位,可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好歹聖人垂憐,要召了臣做女婿。臣雖然惶恐,也是滿心歡喜。臣長到這麼大了,從沒這般掏心窩子對誰好,可九公主總是避而不見,最近越發連個信兒都沒得,若說忙,也忒忙了些,難不成忙的連寫封信的空都不得?臣也知道自己言行粗鄙,容貌不堪,配不上金枝玉葉……”
他越說,三皇子心裡的鼓就越敲越響,聽到後半截一顆心簡直都要涼了,忙打斷他的話,擺出一貫溫和的笑容說道:“蘇公子這是說哪裡的話,你跟九妹的婚事乃是父皇親指,又合了八字,大大的天作之合,小妹心中也是歡喜,哪裡能不願意呢?”
聽他這般說,蘇平的面色才好看了些,只還是有點懷疑,追問道:“那如何這麼久了也沒個動靜?”
三皇子笑容一僵,不過旋即眼珠一轉就有了說辭,面不改色道:“說來也是慚愧,九妹本不欲叫人知曉,哪成想卻叫你誤會了,說不得我來做這告密的惡人。想你蘇家世代威猛,小妹也十分嚮往,偏偏舞槍弄棒非她所長,便想先摸索一番,哪知她身子嬌弱,大太陽底下做了一回,中了暑氣不說,還因為擺弄弓箭拉傷了臂膀,這幾日一直臥床靜養。你說這事哪裡有臉面張揚?她又是個好強的,常說七妹與她同歲卻能文能武,自己不過略擺弄一回就這般,早已是掛不住,又哪裡敢讓外頭的人知道,豈不是要生生羞死她!”
三皇子打小在宮中長大,哪怕面上再溫和多禮,該有的心急和應變一樣不少,端的是唱念做打俱全,因此這番話說的也是情真意切,只把心思簡單的蘇平唬住了。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蘇平信以為真,恍然大悟道:“我還以為,嗨!到底是讀書識字的女孩兒,就是心思細膩,想得多些!承蒙公主厚愛,臣卻如何擔當得起!勞煩三皇子轉告公主,臣是個粗人,最不在意這些繁文縟節的,便是公主不會武藝也不妨事,我們豈不是文武並濟?哈哈哈!”
三皇子聽了,饒是城府再深,面上也不禁微微有些扭曲。
果然是土匪根子裡出來的,何等粗鄙!
你這種出身的,能尚主便已是祖墳冒青煙的三生有幸,竟然還敢說什麼妨事不妨事的,哪兒來的膽子!
誰同你文武並濟!
蘇平自己在心裡幻想了下九公主努力的樣子,好一個心花怒放,當即喜不自勝的搓了搓手,粗聲粗氣道:“大舅哥,勞煩你幫忙多多照顧九公主,若是受傷了,我家旁的沒有,傷藥有的是!再不濟還有供奉的大夫,手段了得。也請轉告她,莫要再折騰,不管她會什麼不會什麼,臣都愛的緊!”
也許是三皇子口是心非的本事當真已經出神入化,又或者蘇平的心思已經單純直爽到這般地步,竟絲毫沒覺得有什麼疑點,反而對三皇子親自跟自己解釋這件事十分有好感。且又見對方這般和氣親近,一時間竟忘乎所以,張嘴就蹦出一個“大舅哥”的稱呼。
這稱呼簡直要叫三皇子面上的笑容維持不下去,嘴角抽搐了好幾下,這才好歹穩住了,又乾巴巴的胡亂敷衍一番,然後便隨意找了個藉口走了。
偏蘇平還沒事兒人似的,站在後頭熱情揮手,又亦步亦趨的跟著,親自扶他上了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