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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許盧老將軍進京,恐怕一個是因為聖人嘴上雖死咬著不認,可未必不擔心南方有人趁虛而入,因此即便在看不慣,也不得不依仗老將軍的威勢,繼續由他鎮守。
再者,估計聖人已經將其打入頭一批需要提防的臣子中,回不回來都不可能改變這種印象,索性也不需要麻煩。
第三個麼,年底京城風雲齊聚,各方大吏共聚一堂,,端的是開拓人脈、鞏固聯盟的大好時機,恐怕聖人也是怕對方一回來,一則叫大家都念起他的功勞來,日後越發不好拿捏;二則也是怕他會藉機進一步擴大勢力……
杜瑕慢慢的把自己的猜測說了,牧清寒聽得頻頻點頭,最後看向她的眼神中已經滿是明晃晃的稱讚。
兩人已經說到這個地步,也不怕再多說些,牧清寒道:“忠烈這幾日得了消息,也是抑鬱非常,我們倆閒時湊在一起說話他不免也透出幾句……再結合各方情勢,十年之內,戰火必起!”
這只是對大局的猜測,可對個人……不管是牧清寒還是盧昭心中已有預感,既然聖人已然忌憚至斯,恐怕盧老將軍的結局好不到哪裡去。
有兩次大家喝多了,盧昭一雙眼睛都血紅,絲毫不見素日萬事不經心的大咧模樣,言辭間提及聖人,表情沉重扭曲的可怕,讓人懷疑他是不是有不臣之心,可又讓人覺得他是不是下一刻就要哭出來。
牧清寒理解他的感受,卻無能為力。
任誰父子相隔,且明知一方大限將至,相見卻遙遙無期,更別提設法營救……
長期處於這種環境下,想必人會發瘋的吧。
“怎麼會!”、
杜瑕不由得驚呼出聲,旋即又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生生將最後的尾音吞回腹中。
牧清寒知道她聰慧非常,方才能說的也都說了,只叫她自己慢慢參透,也不繼續拆分解釋,只語氣複雜的說道:“若有戰事,我必不能置身事外,你,唉,既然你也愛武人的玩意兒,閒暇時間熟悉一下也沒的壞處,雖說最好別有用上那一天,可總是有備無患的好。”
聖人畢竟老了,下頭的幾個兒子也都長起來,可絲毫不見他有立太子的意思,內外早已是暗流洶湧。
若有幸,某位皇子趁著外頭還沒亂起來順利剷除一切障礙繼位,說不定還能暫保太平;若不幸,當今年邁,一眾皇子虎視眈眈,外面又群狼環飼,內憂外患之下,這個剛剛建立數十載的年輕國度指不定將會面對什麼樣的災難洗禮。
待到那個時候,覆巢之下無完卵,不管你是金枝玉葉還是販夫走卒,在炮火和鐵蹄前面也不過尋常血肉罷了,若能自己習得武藝在身上,屆時無論內憂還是外患,總能比旁人多些生存空間……
說到這裡,見杜瑕面容嚴峻,牧清寒也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的話題貌似太過沉重了些,便有些悔意,暗自責備自己不會挑時候,什麼時候講不好,卻偏要在這中秋佳節喪氣。
卻聽杜瑕突然重重一點頭,正色道:“我懂了。”
她這般鄭重其事,卻反而叫牧清寒心中越發不好受,忙道:“也不必急在這一時,好歹還有幾年工夫,慢慢來,莫叫外頭發現端倪,到時候不說咱們未雨綢繆,反要污衊咱們妖言惑眾了。不說做了月餅,我正肚餓,快叫人端些個來我嘗嘗。”
見他瞬間將話題扯到吃月餅上去,杜瑕哭笑不得,也不說破,只領他的情,且先將此事牢牢放在心中,暫且壓下不提,真的起身叫人去端月餅,又笑著說:“開封內什麼都多花樣兒,今年又是咱們家頭一回送八月禮,我既怕出錯,卻更怕泯然眾人,叫人家以為咱們不用心,也記不住,打從許久前就用心琢磨了,想了好些餡兒出來,又請人雕刻的新鮮花樣模子,你且幫我品評一番,若是哪裡不好了,還能抓緊時間改一回。”
牧清寒就著丫頭端上來的銅盆洗了手,順手抽了隨身帶的手巾要擦,結果抽到一半卻又塞回去,徑直接過杜瑕遞上的新手巾。
就這麼一會兒的功夫,杜瑕卻已經看清了那條被他塞回去的手巾,正是自己迄今為止做過的唯一一件針線活,心底口中便忍不住開始泛起了絲絲縷縷的甜。
這人真是的,不就是一條素麵大手巾子,一點兒花樣兒都沒得,卻還這般,這般……小心作甚。
牧清寒抬頭沖她一笑,也不說這個,只盯著月餅打量起來,半晌才笑道:“怪好看的,我竟有些不忍下口了。”
作為自家八月節送禮首秀,杜瑕也真是煞費苦心,前陣子連最愛的騎馬打球什麼的都推了幾回,只窩在書房裡畫稿子,設計圖樣,又請了好幾回木匠,劉嫂子都要被她折騰瘋,聽說揚言一年不想再吃月餅。
杜瑕做了酥皮醬肉、金絲火腿、紅油蛋黃、棗泥、豆沙、栗蓉六樣略常見的,又打發人出去買了好些乾鮮果子,專門熬了果醬出來,又根據後世模模糊糊的支離破碎的記憶,加了豆面兒、冬瓜等增稠,失敗了無數次,廢了上百斤材料,這才又做出了山楂餡兒、梅子餡兒,都酸甜可口,很是清新開胃。
又因為原本的月餅都是圓的,且個頭也大,看起來便有些蠢笨,她便親自畫了圖紙,托城中最有名的木匠刻了一批模具出來,形狀各異,有爭妍鬥豔的十二色花卉,還有或威武或可愛的十二生肖。
想要完整印出形狀並不容易,要麼太尖銳的稜角被卡在模子裡出不來,要麼太過細緻的花紋粘掉麵皮,導致爛糊一片……中間不知道改了多少回,這才得了如今嬰兒拳頭大小的一顆顆玲瓏。
一事不煩二主,杜瑕還是請那個匠人,又訂做了一批精緻可愛的木匣子,正好一盒裝八個,既好看,這數目也吉利,這才內外兼備了。
杜瑕笑著取了一個山楂的,一個醬肉的切開來,放在細膩白瓷碟里成了,遞過去,道:“等會兒吃飯了,你只一樣的吃半個,略嘗嘗味兒就得了。”
牧清寒手裡擎著半塊月餅,聽了這話就笑了,玩笑道:“如今我是越發沒得地位了,眼見著過八月半,兩個月餅都只給吃一口,卻夠做什麼的?”
一個月餅那麼點兒大,莫說還給切開了,便是來上一盒八個,他這麼個忙了一天的大男人,也未必會有多少飽腹感。
杜瑕被他逗得哈哈大笑,又拍了他一把,催促道:“莫要說笑,講正事兒呢,快說,滋味兒如何?”
牧清寒砸吧下嘴兒,點點頭,忍不住又伸手把剩下半個山楂的拿來,填入口中吃了,這才笑道:“醬肉的肥而不膩,甚好,不過我倒覺得這果子醬的新鮮,又開胃,酸酸甜甜的,老少咸宜呢。”
見他真喜歡,杜瑕便放下心來,又切了一個梅子的,跟他一人一半,道:“再嘗嘗這個,這個味兒略醇厚些,你覺得今年咱們送這個成不成?”
哪知,就聽牧清輝想也不想的回答道:“不成。”
杜瑕半個月餅塞在嘴裡,嚼了一半,不上不下。
卻聽牧清寒一本正經的搖了搖頭,喝了口茶,這才繼續道:“自然是不成的,我怕他們搶起來。”
杜瑕噗嗤一聲樂,險些把月餅噴出去,只撕著他要打,又笑罵道:“跟誰學的,越發的油嘴滑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