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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嫂子應了,一邊挽著袖子弄鴨血一邊笑道:“姑娘又有新花樣了,等會兒我也厚著老臉去看看,以後就不必姑娘親自下廚,只安心讀書畫畫就好。”
現下人做菜多是按照原先的老法子來,可自家這位姑娘卻古靈精怪的,平時不怎麼下廚卻也經常有絕妙的點子,叫她只覺豁然開朗,若要問又聽說是從書里看來的。劉嫂子就時常感慨,怪到人家都說書裡頭什麼都有,如今更是連菜譜都不缺。
做菜繁瑣又累人,這會兒也沒個油煙機,十分煙火繚繞,進去一趟熏的渾身都是味兒,出來之後還要換洗衣裳,杜瑕自然也不愛下廚,而且劉嫂子母女三口都是簽了死契的,並不怕她說出去自己謀利,聽了這話就滿口應下。
後面給鴨子拔毛,杜瑕也都親自盯著,直叫他們小心一些,將最靠近裡頭的那層細細的絨毛留出來。
眾人都不知道她要這些絨毛做什麼,卻也不問,都小心的拔毛。
等放淨血水拔光毛之後,二十隻鴨子都脫的赤~條條的,沿著房檐底下排了一溜兒,隨風晃蕩好不滑稽。
王氏看了一回,樂不可支,指著杜瑕笑個不住:“瞧你做的好事,咱家竟成了賣貨的了。”
杜瑕也跟著笑道:“這個又怕什麼?劉嫂子手藝那般好,叫她都做成風乾鴨子,往年咱們自己吃都不夠,今年又來了開封,說不得要走人情,拿這個送人也不扎眼,又親近,恐怕這些還不夠呢。”
王氏聽了,略琢磨一回,倒有些心動,只是還有幾分遲疑:“這些在京里做官的人家,他們什麼山珍海味沒見過,咱們小心翼翼尚且不夠,若拿這幾隻鴨子送人,會不會叫人笑話粗鄙?”
聽說這邊人送禮都講究個高雅有趣,鴨子這種東西恐怕不管從哪個方面來看,都跟高雅有趣什麼的扯不上關係吧。莫要送禮不成,反倒惹怒了旁人,弄出禍事來。
“娘實在多慮了。”杜瑕笑說:“咱們什麼人家什麼家底,人家想必也清楚的很。若咱們非要學著旁人一般送些山珍海味綾羅綢緞,落在人家眼裡才叫東施效顰自不量力呢。古玩玉器絕世孤本等咱們也送不起。有多大肚量吃多少飯,咱們也不是想去巴結誰家,這些東西親手做的,更顯真摯不是?若送的太貴重了,人家怕還不敢收呢。”
說完杜瑕又去吩咐人清洗鴨絨,洗乾淨之後放到炕上烘乾。
因為是鴨子身上的,難免有些騷膻,少的時候聞不出來,如今二十隻鴨子身上的絨毛堆在一塊兒,味兒就有些大了。
一時間整間屋子裡都是那股腌臢味兒,熏的杜瑕一刻都待不下去。
她也傻眼了。
這可如何是好,若一直帶著這麼一股味兒,還保暖呢,怕先就把自己熏死了,保准也沒人敢上前來。
這會兒味兒這麼重,不管是醋熏還是香薰都不成,不然非但香不了,反而還會產生一種由睲膻騷臭等混合而成的威力堪比生化武器的全新的複雜氣味……
無奈之下,杜瑕便把王能和彭玉等人都找來商議對策。
這些人也完全不知道杜瑕平白無故的弄這麼多鴨子毛作甚,還要耗費許多力氣來拾掇,一時只覺啼笑皆非。
王能撓了撓頭,憨笑道:“姑娘說笑了,小的以往確實拾掇皮毛,可那都是獸皮,著實沒弄過飛禽。且這個連皮都沒有,只剩毛,姑娘又不許損壞了,這小的也實在無能為力了。”
杜瑕無奈,只得將求助的目光送往彭玉,無限期冀的問道:“彭大哥可能配些去味兒的香粉?或是吸味兒的玩意兒?”。
彭玉就覺得頭皮一陣發麻,可也只能實話實說:“王兄弟都沒招兒,小的就更沒法子了。”
他雖略通醫道,可也只是針對跌打損傷等皮肉傷,於內科以及其他家常病症著實束手無策,更別提想叫他給鴨子毛去味兒……著實驢唇不對馬嘴。
見杜瑕滿臉失望,彭玉又試探著說道:“若只要去味兒卻也不難,姑娘只把它用布兜裝起來,放到屋外任著北風狂吹不就行了。”
杜瑕自己又使勁想了一回,略帶些沮喪的點點頭說:“也只得如此了,希望能趕得上吧。”
羽絨產品就是冬天用,若花的時間太長了,等到開春可就晚了。
等這些鴨絨都烘乾之後,杜瑕果然將它們都放到了一個巨大的布包袱里,就掛到窗外的屋檐下,任它風吹,又小心躲著日曬。
有句話怎麼說的來著?笨辦法有笨辦法的好處,那就是穩定可靠。
使用風力去味兒雖花的時間略長些,可竟然非常管用,連帶那些絨毛也都吹得十分蓬鬆。
杜瑕歡喜萬分,這才放心大膽的將它們掛在點了梅花餅子的薰香爐子底下熏了幾日,果然香噴噴的了。
見果然能成,杜瑕這才放心大膽地幹起來,又掏了自己的私房叫人去大批的買鴨子。
這一買不要緊,大半個集市的鴨子都買光了,許多原本不識得他家的人現在一提起也都會說“啊,就是那個最愛鴨子的杜家……”
一家人每日飯菜里必有一道鴨子製品,屋檐下嚴密密麻麻的掛滿了風乾臘鴨,頗有幾分壯觀。
一眾家人原本吃個新鮮的時候還好,可任憑再怎麼好吃的山珍海味也架不住日這樣造呀,不出半月,當真是人人聞鴨色變。
冬季日短,天黑的早,那日晚間牧清寒和杜文回來,推了門進來,一抬頭,老遠就看見屋檐下頭一排排一串串,奇形怪狀,隨著夜間的寒風呼嘯搖曳,時不時發出奇怪的悶響,頓時就嚇了一大跳,險些叫出聲來。
一直等到走近了,才發現竟是無數的鴨子,登時有些哭笑不得。
說老實話,這還是自從前些年杜瑕給他們編了那好幾斤重的錦鯉後,第二次受到這般驚嚇!
可憐還都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杜文最先耐不住,就問妹妹這是要做什麼。
因要送的人太多,此時絨毛還沒攢夠,杜瑕不願意提前戳破,但笑不語,只在那裡賣關子。
“你們別問,問了我也不說,只等著吧,保準是你們沒見過的好東西。”
牧清寒就笑,說:“準是你有什麼稀奇古怪的主意了,也罷,我們就等等,且看你有什麼新點子。”
認識以來,這姑娘也不知冒出過多少新奇的想法,做過多少稀奇古怪的玩意兒,如今他們也見怪不怪習以為常了。
今日晚飯除了一道老鴨湯之外,還有劉嫂子已經練熟了的毛血旺。
就見紅通通的粘稠湯汁之上密密麻麻浮了一層花椒辣椒等物,只是坐近了吸一口氣就覺得刺激非常,忍不住狂打噴嚏。
兩人當即驚呼出聲,牧清寒眼淚汪汪地問道:“這又是什麼?”
見他們這般狼狽,王氏一面笑一面吩咐人拿紙來給他們擦臉,指著杜瑕說:“可不就是她弄的。用那什麼豆醬等一大堆東西熬鍋底,放足了花椒辣椒,也放了好些東西,什麼豆芽豆瓣兒鴨血牛肚兒臘肉的,又香又辣。原先我們也吃不慣,可這冬日裡趁熱吃一口燙嘴的這個實在過癮的很,很是下飯,比平時都多用大半碗呢。”
冬日裡菜蔬少,便是市面上有溫房培育出來的洞子貨也都昂貴非常,大部分人家要麼直接吃不起,只是望菜興嘆,要麼只是隔三差五買一回,清清腸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