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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可這是造反啊!
皇太子雖然一涉及到錢糧的事兒上就斤斤計較,不大靠譜,大小毛病一大堆,可旁的事兒還是挺精明的,不然也不可能這麼些年沒外家支援還能跟幾個弟弟對打擂台,如今更一點點的占了上風。
二皇子和盧昭內外勾連,上下聯絡,瞧著不動聲色的,可既然自己能看出來,皇太子那頭當真一點風聲沒得嘛?若是將計就計,到時候可就是請君入甕,人贓並獲抓個現行,盧昭連一點兒活命的可能都沒了。
若失敗了,自然不必說;就算僥倖成功,二皇子登基,盧昭定然也不會稀罕這從龍之功,可二皇子會放這麼一個捏著自己黑料、把柄的人安然離開嗎?
誠然,史上多有使用陰謀陽謀謀朝篡位的帝王,甚至十分賢明,可一個謀反就足夠將他們一輩子做出的貢獻全部抹殺,怎麼洗都洗不清!屆時盧昭作為反賊之一,能有什麼好名聲!
牧清寒就勸說:“盧將軍一生沒有污點,光明磊落,堂堂正正,你就忍心壞了盧家的名聲?”
“名聲名聲,名聲有個屁用!”盧昭有些失控的大吼道:“我爹一輩子兢兢業業,明知道聖人猜忌,拿他當看門狗使喚,也還是任勞任怨,可你看看,你看看啊慎行,到最後他得了什麼了!白養了我這麼個兒子,連給他收屍都不能夠!”
“我就是不服,我就是氣不過,我不能容忍太子有一星半點的可能繼位!”盧昭咬牙切齒的說著,淚水在扭曲的面孔上面肆意流淌,牙冠咬得咯咯響。
“他們家的人殺了我的老子,我連他們兒子老子一起殺!”
第一百二十八章
“如果我說, 伯父還活著呢?”
此話一出, 盧昭當即愣在原地,不過旋即就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乾巴巴道:“慎行, 我知你是為我好, 也不必”
牧清寒打斷他的話,道:“這並非是緩兵之計, 我也不是要偏你。實際上早在朝廷得到南邊亂了的消息之後,師公觀太子和聖人的意思,並不打算即刻援救,就猜出幾分, 當即悄悄地打發人去了。因要避人耳目,只派了十個心腹, 於大局扭轉無望,可卻勉強能保得伯父和龐將軍平安。”
隨著他的話, 盧昭的眼睛裡逐漸放出光來, 呼吸也越來越重。
他再也忍不住,死死抓住牧清寒的手,急切的問道:“此話當真?我爹還活著?”
牧清寒並不瞞他, 只實話實說, “你也知道戰事一起,通訊斷絕,約莫兩個月前南邊還能傳回來消息,說兩位將軍雖受了輕傷, 暫時性命無礙,可後來就斷了聯絡。”
戰時通訊本就艱難,況且唐芽做的這件事又不好張揚,須得低調行事,越發難上加難,他也已經有兩個多月不曾收到新消息了。
誠然,牧清寒打從心底里希望能用這個消息換取盧昭的收手,可也不願意欺瞞於他。因為如今大家確實不知道盧雍盧老將軍的死活,若是活著自然好,可若是當真有個三長兩短,在給了盧昭希望之後,豈不是又給他重重一擊,到時候真就活不成了。
見盧昭整個人都陷入空前的掙扎中,牧清寒又道:“雖然只去了十個人,可各個武藝精湛,忠心耿耿。再者兩位老將軍身邊必然也有親兵,後來又有各地援軍,即便沒得消息,生還的可能性還是很大的。”
聽他這麼說,盧昭心中的天平也隨之傾斜。
是啊,父親身經百戰,哪裡那麼容易就被倭人害了!
他還活著,一定還活著!
見他的神色漸漸和緩,牧清寒心中大石也有大半落地,忙遞了一杯熱茶給他,這才說:“按理說,這事兒早該同你講的,可一來我們也不大確定結果如何,二來,你們畢竟是骨肉至親,你和嫂子又是光明磊落的人,心裡藏不住,萬一露了馬腳,老將軍可真就險了。”
盧昭接了茶,也不管還燙嘴,只一口氣悶下去,道:“哪裡能怪你?你還不是同我一道在外打仗,也不過早幾天知道罷了。三思也不會害我,總歸考慮的周全些。不管我爹是生是死,唐閣老這份人情,我總是要記著的。”
唐芽為什麼會出手相救?誠然有不忍坐視英雄末路的緣故,可能這樣提前出手,未必沒有自己這兩個兄弟的臉面在裡頭。
此時他著實心亂如麻,一方面覺得父親還在世的可能性極大,有些安慰,另一方面對聖人和皇太子的仇恨依舊深刻。
即便父親還活著,可他老人家一生為國,對待外敵始終堅持“不退、不降、不逃”,當初情勢何等兇險,也必然吃盡了苦頭。他們父子二人多年未見,如今兩邊奮不顧身,卻換來如此對待,叫他心中如何不恨!
忠君,忠君,忠的卻是什麼君!他盧昭不是愚忠之人。
即便活著,也是唐閣老的功勞,不幹上頭的人什麼事兒!
他盯著手中已經喝空了的茶盞默默無語,也不知過了多久,突聽咔嚓一聲,竟是生生將茶盞捏碎了。
鋒利的瓷器碎片深深刺入他的手掌,頓時鮮血橫流,順著指縫吧嗒吧嗒的落到地上,點點殷紅如梅花。
牧清寒一怔,旋即揚聲叫人,“取金瘡藥和藥酒來!”
盧昭也不制止,也不說話,只還是呆呆傻傻的,如同泥塑一般。
藥箱拿來之後,牧清寒也不叫人進來,自己親自動手,先替他清洗傷口,去掉碎渣,然後才上了藥,用紗布包紮。
早先他確實不會做這些,可甭管是哪家的大少爺,任他在外打上兩年的仗,受上無數的傷,基本的跌打損傷也都不用專門找大夫了。
“你這又是何苦。”牧清寒嘆道。
盧昭這才如夢方醒,苦笑幾聲,仰頭靠在牆上,木然道:“慎行啊慎行,如今我是騎虎難下了。”
即便父親還活著又如何?如今他早已上了二皇子的賊船,什麼把柄都叫他捏住了,如何下的來?
牧清寒沉吟片刻,緩緩道:“倒也不是沒辦法。”
盧昭無聲的看過來,就聽他繼續道:“不如將計就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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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月二十八一大早,剛開城門不久,偽裝成賣貨郎的盧昭就匆匆進城,敲響了太尉府的後門。
饒是之前已經同牧清寒商議好了對策,此刻他的臉上卻全然不見了沉靜,“昨夜子時剛過,聖人歿了!然皇太子秘而不宣,意欲在宮宴之上直接登基!”
這則消息可謂石破天驚,牧清寒直接就站了起來,聲音忍不住微微顫抖,追問道:“可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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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不會是皇太子覺察到了二皇子的意圖,準備請君入甕?
“絕對可靠!”盧昭微微喘了口氣道:“二皇子的心腹偷偷傳訊與我,太子必然會假傳遺詔,他要逼宮!”
牧清寒瞬間明白了這話的意思:
事到如今,成敗只在一瞬間,屆時不管皇太子拿出的遺詔是真是假,二皇子都會說成是假的,然後順理成章的逼他下位!
不過話說回來,單從皇太子隱瞞聖人歿了的消息這件事上看來,十有八九聖人根本就沒留下遺詔!或者說……屬意的繼承人根本不是太子!不然他何苦還要多此一舉,只叫人疑心?
國不可一日無君,饒是這兩年聖人有些老糊塗了,這個道理不可能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