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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瑕和萬蓉就都笑,後者故意劇透說:“這卻是不能夠了,末一頁說了,這只是頭一卷,後頭還有好幾卷吶。”
方媛又喜又氣,恨不得拍案道:“真真兒吊的好胃口!”
現下既然已經買到手,她也就不急了,預備回去慢慢品味,歇好了便同杜瑕和萬蓉一起看布料。
這家綢緞莊是陳安縣內有名的老店,規模甚大,極敞闊的十幾間大屋,上下三層樓,後面更有老大一個院子。主人家還供養了幾個老裁縫,也能幫忙現場量體裁衣。
綢緞莊的老闆娘原先所嫁非人,頭一個男人好吃懶做、朝打夕罵,偏她性格剛強,並不認命,硬是和離,自己賃了間小巧房屋織布賣錢。因她手藝出眾,漸漸做大,又嫁了現在的男人,兩人一邊自己織布,一邊從山南海北販貨到自家來賣,終究做到如今規模。
做大了之後,綢緞莊就逐漸起了格調,現下並不與小店鋪爭利,只出售上等好貨,又兼著裁剪買賣,給一眾有錢人家的太太小姐們縫衣裳,十分紅火。
一樓大堂的布匹雖不便宜,倒也常見,殷實人家俱都買得起,自然入不得方媛等人的眼,便徑直去了二樓。這裡的布料價格昂貴,每一匹都在五兩以上,其中更不乏幾十兩乃至百兩一匹的名品,當真尋常百姓幾年不吃不喝也買不起這一匹布!
其實杜瑕對穿衣打扮並沒有很深的執念,只是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尤其是年輕女孩兒,看到這種流光溢彩的漂亮東西堆在一起,總是會忍不住伸手摸摸,順勢往身上比劃幾下的。
臨近年底,但凡手頭有點余錢的人都會扯點布料,做幾身新衣裳,好歹圖個喜慶吉利好意頭。是以今日店內客人尤其多,往日只零星幾個人的二樓竟也有三幾堆,約麼十來位客人,此時也都正埋頭看布料,不時說笑。
有專門的小丫頭上前招呼,待認出來人身份後又叫上好茶,笑吟吟的領著去靠窗八仙大桌坐下,問道:“幾位貴客先歇歇腳,本店剛來了一批新貨,是江南上進的料子,流出來都是有數的,這就取來瞧瞧?”
這丫頭瞧著約莫十六七歲年紀,可行事十分穩妥,語音清脆,誠意滿滿,麻利而不慌亂,叫人看了就頗有好感,可見是訓練有素的緣故。
普天之下,皇室為尊,各地每每要選了最出眾的貢上去,而宮裡也格外挑剔,略有一點兒不如意,或是犯了什麼忌諱便要蓋了戳打回來。故而這些打回來的也並非本身不好,不然也不敢送上去,亦是下頭富貴人家難得一見的稀罕物,搶手得很。
方媛一聽,果然中意,便點頭,又對萬蓉和杜瑕笑道:“這鋪子果然是老字號,竟也能弄到這等好貨。”
她們家雖富貴些,也只敢在陳安縣稱霸,不要說全國,便是放眼整個省也就泯然眾人,排不上號了。又因為身份不夠,平日還真是甚少見得與皇家沾邊的東西。
少頃,那丫頭果然取了幾匹料子過來,但見織的繁複不已,紋樣無比複雜,有九天仙女反彈琵琶騰雲駕霧,還有百花織錦滿鋪蝴蝶,更有無數山水花鳥、福祿壽喜等吉祥如意的花紋等。
紋樣不同也就罷了,並不值什麼,只是當中卻有幾匹著實摻了金銀彩線,十分華貴。又有不知使了什麼秘法的,對著窗外落進來的陽光一擺弄,整匹緞子上頭竟似攏了一層淡淡流光,如霞似錦,當真一眼望去滿目生輝。
方媛哎呀一聲,面露喜色,道:“果然好東西。”
那丫頭也十分得意,略抖開一小段,道:“這是我們掌柜的好容易拍來的,一樣的只有兩匹呢,前兒剛到,昨兒剛收拾好擺上,這不小半個時辰之前,就有人買走一匹吉祥如意花紋的,便是湊不得一對了。”
他們老店底氣十足,往往上了新貨都不夠賣的,便從不上門推銷,不然還沒等到店就都能訂出去,如何能等到現在?
方媛和萬蓉都伸手摸了下,但覺觸手滑膩無比,溫潤如玉,經緯線極細,湊近了也幾乎看不出紋路,果然巧奪天工,便都不住點頭稱讚。
方媛挨著看了一回,也知道可遇不可求,就想買回去給自己和爹娘都縫製幾件內裳外袍,只還想問問同來的萬蓉和杜瑕是何打算。
算上包頭和尾數,一匹布足足四丈有餘,寬二尺有二,多少衣裳做不得?即便她們三個都喜歡,不過全包下來,相互勻一下也就足夠了。
正轉頭呢,卻見杜瑕一直無動於衷,表情也有些微妙,方媛不由得奇道:“難不成你竟是不喜歡的?”
杜瑕乾咳一聲,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下臉頰,含糊道:“我還有呢,你們喜歡買了便罷。”
方媛正愣神,萬蓉已經瞭然的笑出聲。
她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只覺得滿頭霧水,也跟著傻笑起來,又氣鼓鼓道:“好啊,瞧你們一個兩個諱莫如深的樣兒,盡在我跟前打官司使眼色,還不從實招來!”
杜瑕忍不住噗嗤笑出聲,萬蓉也撐不住樂了,過了會兒才拿帕子抹了抹眼角淚痕,語帶笑意道:“果真是個呆子,濟南府什麼沒有?她若是那等愛招搖的,怕不早就穿上了,這會兒又稀罕什麼?”
方媛又頓了頓,這才回過神來,不禁大笑,又沖杜瑕擠眉弄眼的,一臉促狹。
饒是杜瑕自以為習慣了,也被她們兩個弄得雙頰緋紅,竟覺得有些熱了。
這些料子,她確實上月就得了,待到幾日後牧家來人,怕不又要得一批過年。
牧家豪富,關係人脈遍布大江南北,又有什麼是他們接觸不到的?便是上進的供品,怕也能從生意夥伴那裡先得一份提前留下的,卻是又比這些新鮮好樣了。
又因為牧清輝下手的早--媳婦兒也幫忙挑了些適合年輕姑娘穿的花色紋樣,東西送到杜瑕手上的時候,也不過按規矩略慢宮中貴人們幾步,尋常京師貴女也無法與她齊肩,更別提在經過反覆篩選、打回、收購之後才輾轉來到小小陳安縣,自然又晚了一個月有餘。
三個人說笑幾回,方媛同萬蓉略一商議,便決定一口氣全吃下,哪知就這麼一小會兒工夫,綢緞莊的丫頭便回覆說,方才她們說笑的當兒,反彈琵琶與福祿壽喜、吉祥如意的三種共計八匹已經全給人要走了,山水花鳥、落雪紅梅也各自少了一匹,眼下只余百蝶穿花、落葉秋景、明月孤舟共計五匹,另有山水花鳥與落雪紅梅的各兩匹。
方媛與萬蓉不由得都悔恨交加,後者趕緊招呼人算帳,前者又問是誰買走了。
那丫頭也會說話,只笑道:“陳安縣內自然無人能與幾位姑娘家比肩,然本店好歹有那麼些許名頭,也時常有人從外地過來採買,方才看貨的就是幾位臨縣的鄉紳太太。”
方媛的心氣兒這才平了,只是終究難掩遺憾。
見她這樣悵然若失,杜瑕不由得笑了,說:“我家裡還有幾匹,除了方才咱們瞧見了,還有其他幾個花樣,也都十分靈動別致,你們若真心喜歡,回頭我打發人送過去便罷了。”
偶爾杜瑕也會覺得頗為無奈,牧家一年幾個節日必然要整幾十匹幾十匹的往這邊送,就是尋常日子裡,偶爾牧清寒瞧見什麼換季的好料子了,也必然立即買了送來。
可她家內外只有四個正經主子,只自己一個年輕女孩兒,也不大招搖,牧家送來的又有七八成是給她的,便是一天一換也用不完,如今都堆在庫房裡。且這些布料俱都是外頭有錢也輕易買不到的好東西,等閒人家享用不起,也不好隨意賞人,只得她們一家人狠命穿,或者過節挑對象送人,都十分體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