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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罷,他又對眾人一禮,然後說:“說到妙計良策,不敢當,可若說要解眼前困局,小弟不才,倒還真有個法子可冒險一試。”

    眾人聞言都來了精神,豎起耳朵想聽他說些什麼。

    就聽牧清輝不緊不慢道:“我與南京、浙江一京一省的兩位會長相識,是忘年交,長期有書信往來……如今旱災嚴重,泰半大祿朝都深受其害,百姓大多節衣縮食,內耗不足,不若我們另闢蹊徑,轉向外需。我與福建商會會長及幾名骨幹也曾有過數面之緣,若大家信得過,我便居中聯絡,將本省、南京、浙江三路的布匹、瓷器、茶葉等物低價購入,取三成換取部分糧食,緩解我省饑荒。然後由南部沿海碼頭出海口,將此物賣與其他國家,再由他國運回黃金白銀寶石香料珍珠等物……”

    江南一帶乃產量寶地,每年怕不得供應全國所需糧食的七八成!若問大災之年哪兒還能有餘糧,除了此地,別無他選!

    見眾人聽得出了神,他又笑道:“如今形勢嚴酷,天下商人本是一體,便不需計較那麼多,我們若同南京浙江福建聯手,整合大半東部商戶,又有什麼做不到的呢?”  

    海商!

    竟是海商!

    不僅眾人紛紛色變,就連老會長臉上也白了一白,抓著茶盞的手,捏得指關節都泛青。

    他被耍了,被這個年紀還不如自己兒子大的黃毛小子耍了!

    他竟不知道,他手下的人也都不知道,姓牧的什麼時候竟然跟外頭幾個商會的人有如此往來!

    海外貿易打從前朝開始嶄露頭角,中間幾經起落,屢次被禁又屢次解禁,直到商貿繁榮的大祿朝才有了突破性的發展。只畢竟年歲不長,風險又大,難度極高,眼下還只集中在東南沿海一帶,且為少數巨商壟斷。

    山東省倒也有不少地方臨海,可周邊小國大多十分貧窮,沒甚出色物產不說,隔三差五還要腆著臉跑到中原內地來俯首稱臣,好求了大祿朝聖人開恩,賞賜他們些東西回去過活,故而沿海百姓只是出海捕魚、採珠,海商並不發達。

    更別提濟南府位於北方內陸,海上行業並不發達,是以在場眾人竟未有一人接觸過,如今聽了牧清輝的話都先是一愣,繼而眼前一亮,仿佛被打開了一條全然陌生,卻又寬闊平坦的通天黃金大道。

    沒接觸過並不等同於他們對這個行當不了解。  

    沒吃過豬肉還能見過豬跑呢!

    海商風險雖大,可卻是暴利,當年還實行海禁的時候就有無數人冒著抄家殺頭的危險前赴後繼,更別提現在朝廷鼓勵。

    許多從前衣衫襤褸的窮苦小子,只因為破釜沉舟的跑了一次海運,拉了好些中原人不稀罕的瓶瓶罐罐和布匹,一年半載後回來,竟帶回許多貴如黃金的香料、珠寶,只成了眾人眼中的香餑餑,搖身一變成為全國聞名的富商!

    再者還有那許多頗具異域風情的洋玩意兒舶來品,聽說從當地購入也便同在大祿朝購買瓷器茶葉一般,花不了幾個錢。可待運到大祿朝,就瞬間身價倍增,成了一眾達官顯貴追逐的寵兒,尋常人家竟摸都摸不著邊兒。

    對尋常商人而言,但凡能有三分利就夠他們著急上火;若能有四分利就敢觸犯律法……可跑海運,聽聞足足能有十幾、幾十倍的利!如何不叫人眼紅?便是可能掉腦袋,他們也敢將腦袋掖在褲腰裡拼死走一遭!

    之前不是沒有人動心,可一來北人天生不會這個;二來商界也有商界的規矩,講究的就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在自己地界上怎麼撈錢都不管,可要是手伸的長了,一旦撈過界,那邊是壞了規矩,犯了忌諱,是以古往今來,一直都甚少有北人與海商掛鉤。  

    可如今牧清輝竟大大方方的告訴大家,他非但有這個想法,竟頗有這個能耐,叫大家如何不激動!

    能入商會的皆是豪商,能成豪商的皆有好膽量,是以在場就有一多半的人動心,許多相熟的人都開始小聲議論,帶著興奮和期許。

    “聽說海外諸小國,黃金遍地,珍珠寶石沙子似的多,就等著膽子大的人去撿拾罷了!”

    “雖有誇張,想必也差不了多遠,你想那些香料,象牙等物,放在這裡可不貴等黃金!”

    “我可聽說,那邊的人十分蠢笨,象牙此等好物也不會擺弄,只當殘渣胡亂丟棄,但凡誰給他們幾個瓶子,就由你隨便拿!”

    “原先我曾想過這路子,怎奈自己是個旱鴨子,又一直在北地活動,南佬對各種機密又都十分重視,一個字都不願吐露,故而多年來只得干看著罷了!哪成想今日竟從天上掉下著現成的機會。如今有牧會長居中聯絡,你我還怕個鳥甚?”

    剛還是那小子,轉眼就成了“牧會長”,轉換十分順滑自如,可見果然是錢財迷人眼。

    南北商人中間諸多利益摩擦,又多有風俗迥異之處,故而很多時候都互看不順,北地人稱南人為“南佬”,南商也慣會叫北人“北蠻”,皆是蔑稱。  

    “是極是極,眼見著旱災還不知道要持續多久!生意日漸蕭條,難不成咱們要守在這裡等死?倒不如放手一搏。”

    見大家反應如此熱烈,牧清輝笑得越發胸有成竹,隨即他舉起手用力向下一壓,又抬高聲音道:“諸位,諸位,請聽我一言。”

    當場有個性急的商人大聲喊起來:“牧會長,還聽得個甚,你說,咱們大傢伙兒都跟著干就是了!”

    “說的就是這話,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咱們北方漢子素性豪爽,便要說做就做,又都不是娘們兒,磨磨唧唧的有甚趣兒!前怕狼後怕虎的,等不怕了,白花花的銀子可就都落不到咱們手上了!”

    這話說的粗鄙,可著實說出了許多人的心聲。

    經商最重視的可不就是一個快字?你能賣旁人沒有的,自然有錢賺;若是等到大家都回過神來,或是窺得門徑,哪兒還有這許多銀子可賺!

    眾人紛紛鬨笑出聲,氣氛也跟著活躍起來,仿佛不久前大家對牧清輝的質疑不過是誰做的一個不合時宜的夢罷了。

    牧清輝也跟著笑了幾聲,眼角餘光有意無意的撇過老會長無懈可擊的笑容,又繼續道:“諸位前輩這般賞臉,我實在感激不盡,可咱們都是經商的,其中利害得失,不必我嘮叨都清楚。然清楚歸清楚,醜話總要說在頭裡,免得日後糾結不開。”  

    不少人見他這般謙和又懂得規矩,越發的覺得他不錯,開始的排斥早就煙消雲散,紛紛催促道:“牧會長且有話直說。”

    牧清輝便道:“好,那我也就說了。諸位都走過四海,越過八川,端的是見多識廣的大人物真豪傑,想必也知道那蒼茫大海不比咱們陸地安穩平坦,當真是瞬息萬變,又有諸多海浪與暗流,饒是最有經驗的水手也不敢打十成十的包票。這只是其一,再者此事周期甚長,沒三五個月怕走不得一個來回,再長了,怕是一年半載的也有。中間更是音訊全無,想傳信兒也沒處傳……”

    他話說的實在,眾人都聽懂了,面容也漸漸嚴肅起來。

    是呀,海上航路對他們這些北方內地商人而言實在是太過陌生。

    說句不怕冒犯的話,在座諸人中怕還沒有幾人坐過海船哩!冷不丁要叫他們拿出諸多身家壓上去,且還不知結果如何,當真冒險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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