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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張臉漲得紫紅,渾身都發起抖來,哆哆嗦嗦的指著杜文罵道:“好你個杜三思,何厲是你的泰山老丈人,難不成你我這些年的兄弟、同窗之情都是假的?我過來說這些話是要害你的麼?!還是說我就是那等小人,叫你不屑與之為伍?”
他一直說到聲音嘶啞,杜文卻不與他對視,只是梗著脖子叫他走。
郭游簡直要被氣死,不住重複什麼好心當成驢肝肺,眼角的餘光撇見一旁沉默無語的牧清寒,更是怒從心頭起,衝著他喝道:“刀子還在那裡,如何,你也要同我割袍斷義嗎?”
牧清寒死死擰著眉頭,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再開口,聲音卻十分平靜的說道:“我不知道。”
這句話卻比杜文乾脆了斷的割袍斷義的舉動更叫郭游氣不打一出來,方才紫紅的臉瞬間雪白了。
他又跳著腳罵了幾句,似乎也覺得既傷心又絕望,索性不再多言,甩著袖子走了。
等郭遊走後,牧清寒上去將那裁紙刀拿在手中,反手丟回格子裡,對杜文嘆道:“語出無悔?”
杜文狠狠攥緊了拳頭,咬了咬牙,重重點頭道:“語出無悔!”
兩人飛快地交換了一下信息,就簡單的收拾了一些東西去大理寺探望何厲。
這一回雖然還是不許讓他們進去,可是卻已經允許轉交東西了。
大理寺的人將他們帶去的吃食和衣物藥品等都一一翻檢過,這才送進去。
負責看守牢房的人跟宋平有舊,雖然因為上頭還沒有明確的旨意下來,他不方便明目張胆的照應,可至少由他經手的東西叫人放心。
杜文和牧清寒臨走之前,那人還悄悄的說:“何大人的傷勢並不重,前兒尚書大人的藥就已經送進來,所幸也沒有燒起來,如今瞧著雖然消瘦著,可精神還好。剛還叫我給你們帶話呢,說他一切安好,你們不必擔憂,有事且直接去同尚書大人商議。”
直到這會兒,兩人才算是徹底放心了。
上頭的態度就影響到下面人的舉動,從前幾天的連最起碼的送東西都不讓,到如今的還能捎口信出來,變化何止一星半點!說明聖人雖然沒有明確鬆口,可起碼態度已經軟化,並且朝主戰這方面傾斜。
兩人又馬不停蹄的跑到何府,把這個消息告訴了趙夫人與何葭,一時眾人俱都喜氣洋洋,只覺得看到了希望。
何葭喜極而泣,連聲念佛,道:“阿彌陀佛,阿彌陀佛,便是失了聖心,官兒丟了也不要緊,只要人沒事就好。”
趙夫人也明顯是鬆了一口氣的樣子,對二人由衷道謝說:“這幾日委屈你們啦,有勞你們到處打探,想必也吃了不少閉門羹吧?”
因為杜文跟他們本就是一家人,這話倒不好說了,便聽牧清寒道:“您說的是哪裡話,難不成平時我們就沒得過何大人照應?若這會兒作壁上觀,還算什麼人!”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偏杜文聽了這話又被勾起了滿腔愁緒,直叫他把剛得來的一點喜意都給沖淡了。
又過了兩日,何厲還沒有被放出來,聖人卻突然又下旨抓了另一個官員進去,且次日又派了著名的抄家熟手薛崇將他家抄了個底兒朝天,竟得了100多萬金珠,若是換成現錢,恐怕將近200萬。
消息傳進來那日,盧昭和龐秀玉正在杜瑕和牧清寒家裡吃飯,當時還笑說:“得了,打一仗的前期軍費有了。”
杜瑕道:“也不知聖人是專挑這個當兒抄家,還是牢里幾個人供出來的。不管怎麼樣,這個屎盆子是扣定了。”
像何厲這種素來不討人喜歡的也就罷了,黑鍋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嫌少。或者正因為平時形式的肆無忌憚,不願意拐彎,外面的人反而不過懷疑是他告密。
可其他那幾位被抓的官員就慘了,那名被抄家的官員罪不至死,想必過幾日也就被放出來了。他辛辛苦苦攢了一輩子的架,是有好容易才爬到如今的地位,卻一朝被人捅刀子,如何能咽的下這口氣?
又過了兩日,何厲和另一位官員終於被放出來,官職也沒動,杜瑕等人只覺得天都晴了!
雖然早有預料,可是等他們真的看到何厲如今的情況時,依舊覺得十分酸楚。
從出事到現在也才幾天呀,原本好好的一個人就跟蛻了一層皮似的,直接瘦了一大圈兒。
原先的何厲一直意氣風發,面色紅潤,眼神明亮。可現在坐在大家面前的這個人卻臉色蠟黃,皮包著骨,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幾歲。
而且現在已經七月,外面多熱呀,便是在屋裡坐著一動不動也時常會覺得氣悶,須得放個冰盆,然而何厲身上竟然裹著春秋才會穿的長袖大衫!喝的也是冒熱氣的熱水!
杜文禁不住兩眼泛酸,顫聲問道:“您這是怎麼了!”
何厲勉強一笑,剛要開口,卻又突然咳嗽起來,過了許久才喘勻氣息,道:“無妨。”
第八十八章
不過短短几天, 眾人卻覺得恍如隔世, 如同分別了整整一輩子那樣長久。這會兒重新又見到何厲,才算是真正有了“啊,大難過去”的感覺。
杜文替何厲切了兩塊兒沙瓤的大個西瓜西瓜,親手遞到他跟前,忍不住責怪說:“日後若再有這樣的事,好歹提前跟我們打聲招呼, 您不知道進去這幾日,卻叫我們這些人多麼著急!”
兩人既是師伯師侄, 又是翁婿, 關係自然比旁人來的要更加親近些。
這西瓜皮薄肉厚, 紅紅的瓤兒黑黑的子,十分飽滿,還沒湊近就已經聞到一股清香,且又是女婿親手侍奉, 何厲心下十分熨帖, 饒是已經喝了一肚子藥, 也覺得很有胃口,笑著吃了一小塊, 然後才擺手示意吃不下了,又道:“這種事情如何能提前透露風聲?萬一隔牆有耳,豈不挖坑自埋?
有心理準備和意外得知消息後所能產生的反應總有區別,若是這些晚輩們一個不甚,給人看出點什麼, 那當真是要全軍覆沒,什麼都不用想了。
對於過去幾天的獄中經歷,何厲並不願多提,眾人也不好多問,只是詢問他的身體狀況,又討論些朝堂局勢。
何厲咳嗽了幾聲,又攏了攏衣襟,結果趙夫人遞上的熱茶潤潤嗓子,這才緩緩道:“我已正式脫險,你們不必擔憂。只朝廷上的事,卻未必就這麼快完結。”
聽他話裡有話,杜瑕等人都是精神一振,聚精會神地聽他繼續說道。
“國庫里的錢財都是有數的,炤戎也有些破釜沉舟的意思,不是好相與的,這一仗真要打起來,估計最後也剩不下什麼了。誰也不願意擔上個敗家皇帝的名號叫後人說嘴,可若要動私庫,聖人也未必不會心痛。不想動自己的錢,卻又不得不支出大筆銀錢,強征賦稅自然不可取,那麼這一塊兒從哪裡來呢?”
眾人聽後都是一凌,瞬間想起來前兒被抄家的那名官員,呼吸都變得急促了。
還有什麼能比抄家來錢更快更穩的呢?
何厲說的果然不錯。
他被釋放出獄回家三天後,當時跟他一塊兒被抓進去的幾名官員也陸續被釋放回來,一個兩個瞧著也是面如金紙,氣息奄奄,比他還不如。
緊接著,大祿朝立國以來最大規模的抄家行動,轟轟烈烈的開始了。
短短五天之內一共有七名四品以上官員被安上包括收受賄賂、徇私枉法等各種罪名抄家,查抄出來的贓物堆滿了大半個國庫,保守估計也有一千一百多萬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