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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著的時候久了,小燕也掌握了她的喜好,便都指著那一溜兒顏色素淡的問。
因天熱,也沒得冰可用,至於風扇、空調更是做夢,杜瑕對夏天裡外幾層的衣裳就有些排斥。
關鍵這年月沒正經內衣呀,更沒夏日神器胸貼之流!若不裹上三兩層,勢必要鬧尷尬;可天氣這樣熱,就算是再輕薄的料子,摞在一起也夠人受的。
她看了幾個來回,最終指了一件極淡的青綠色紗裙。那上頭用顏色略重一層的絲線繡了細雨微蒙的小橋流水,橋下緩緩駛出一條烏蓬小舟,船尾立著一個穿蓑衣、戴斗笠的撐船人,說不出的清淨悠遠,況且又是下雨時候的水景,看著就舒坦。
那正是之前杜瑕畫過的《陰陽迅游錄》的一幅圖,後來被小鶴瞧見了,當作花樣子描了,繡在新衣裳上頭,除了這繡花便再無裝飾。
正好衣櫥也開了,小燕先將因為疊放而略有些皺了的衣角用小熨斗熨平,杜瑕便伸手拎了幾件衣裳隨意往身上比劃,然後就笑了:“這還是去年剛做的呢,統共也沒上過幾次身,也有些日子沒動了,今兒瞧著怎么小了些似的?”
小燕抽空抬頭瞅了眼,一見也笑開了:“姑娘這幾年都長身子呢,著實抽條了,可不是小了怎的?倒是奴婢懶怠了,竟也沒往這上頭想,估計還有幾套也都小了呢。”
小蟬憨笑道:“老爺太太都是身量高挑的人,想必姑娘日後也是個高挑美人兒呢。”
大家都笑了。
枯等無趣,難得杜瑕也來了興致,親自叫小蟬同自己一起將柜子里的衣裳盡數扒出來,一一比對。
如今衣裳極多,這一鬧便鋪了滿地,弄得小燕哭笑不得,只告饒道:“好姑娘,您且歇歇吧!本來就熱,再要鬧得出了一身汗可怎麼好!”
又罵小蟬:“偏你愛玩,也不勸著點兒!”
“不怪她,原是我自己發瘋,”杜瑕忙道,也覺得略出了些薄汗,怕等會兒洗澡來不及見客,就不敢再活動,隻眼珠一轉,笑道:“倒是我憨了,比對大小又有什麼難的?不若取一套我這幾日穿的鋪開了,同這些一比量不就得了?又輕快又便利!”
小燕一聽,也覺得好,反正勞累不到自家姑娘便罷。小蟬也是閒得慌,自然樂顛顛的去了。
小蟬那丫頭一個人忙活半天,當真收拾出大小里外十多套衣裳來,有現下就小了的,還有極為可體,可卻是冬日衣裳,估摸到下半年再穿也必然緊吧了的。都是年前做的了,只因穿的回數不多,瞧著也嶄新,衣櫃登時空了兩三成,看著便有些空蕩蕩的了。
“這樣少了,”小燕一邊服侍杜瑕換衣裳,一邊道:“回頭還得叫小鶴緊趕著做幾套,不然趕明兒赴個詩會啊什麼的又沒得換。”
杜瑕笑道:“卻又做什麼?也不是沒得穿。”
“那可不成!”小燕正色道:“太太平日裡也說,姑娘不愛打扮,與這些上頭少不得我們便要多注意著些個,時常提醒;再者庫房裡頭那樣多的綾羅綢緞,怕不是要堆到房頂!更有許多落了灰,咱家就姑娘一位,您不做了穿,都留著餵蟲子不成?”
便是有舊衣裳也不能總緊著那幾套換呀!家常的便罷了,左右是自己人,只舒坦即刻,可出門在外的,總得穿個新鮮吧?不然旁人看了只道這家窮酸,家裡的年輕女孩兒出門都沒得像樣的新鮮穿戴……
“罷罷罷,”杜瑕叫她說的啞口無言,況且家裡的布匹消耗的確實慢,也就應了:“我聽你的就是。對了,這些衣裳雖是舊的,可我最多只穿個三兩回,你們若不嫌棄,就分了,自己改改穿吧!”
“這樣好東西,外頭都不常見,哪裡會嫌棄?!”小燕跟小蟬都謝過,十分喜氣洋洋。
就像杜瑕說的那樣,這些衣裳都有八九成新,且都是好料子做的,要不是小了她也不會放棄。那料子更比平時小燕她們的棉布衣裳強了許多,故而兩個丫頭都很歡喜,當即嘰嘰喳喳說起來,又說也要分與其他人。
因是家常見面,杜江父子生活亦不甚寬裕,打扮的太過隆重反有炫耀之嫌,杜瑕一家也只穿了家常衣裳,兩個女眷連首飾都沒帶,只在頭上略點了兩朵絹制花兒,又插一隻發梳攏發便罷了。
又過了一刻鐘,天色微微擦黑,杜江父子果然來了。
當爹的背上還老牛背貨一般負著著個四層獨立雙開門書櫃,雖方方正正,無甚花樣,也沒有雕花塗漆,可一看就是下了功夫的,打造的十分牢固,表面毛刺全無,邊邊角角都打磨的分外光滑細膩,不必擔心扎手。
放下書櫃之後,杜江先胡亂擦了汗,又瞧了上前行禮的杜瑕一眼,頗為吃驚,一時竟不大敢認:“這是侄女兒?幾年不見,出落得越發好了,瞧著便是正經大家閨秀。”
杜瑕只抿嘴兒笑,王氏也很是喜悅,又叫坐下,叫人上茶。
杜江直說不必忙活,又摸著那書櫃道:“我也沒什麼好送的,只這把手藝還略拿得出手,可惜也不是甚好木頭,卻比市面上常見的都結實些,且將就著用吧!”
杜瑕倒很喜歡這種原汁原味的粗苯物事,當即滿臉喜悅的收下,叫人小心抬到自己房裡。
見她的歡喜不似作偽,杜江也暗自鬆了口氣,腰杆不自覺挺直了些。
但凡幾方家長見面,必然要相互誇獎對方的孩子,這會兒杜江夸完了杜瑕,王氏同杜河自然也要禮尚往來,再誇獎杜寶。
然而同杜江發自內心的誇獎杜瑕不同,杜河夫妻夸杜寶,卻顯然有點昧良心。
作者有話要說:
山長大人表示:別想太多,就你們現在的段位,人家壓根兒瞧不上,等再修煉個幾十年再來過……
知府潘大人表示:本官就是這樣驕傲,本官就是這樣風一樣自信的男子~!
第四十七章
幾年不見, 杜寶越發的肥胖了, 本來一雙眼睛就隨了周氏, 並不大,如今肉多, 就都擠在一起, 中間只剩下兩條縫。兩邊腮幫子也沉甸甸的往下墜, 瞧著著實不像災荒年間過活的孩子!
他倒是也上學, 可非但沒變的懂事,反而越發倨傲,打從進門起就仰著下巴一言不發, 一張胖臉板的死死地,便是行禮也十分敷衍,仿佛誰侮辱了他似的。
杜瑕上前同他見禮,他也耷拉著一張臉, 胡亂拱手, 一句“妹妹也好”語氣古怪, 聽得無端叫人心頭冒火。
王氏強忍著擠出笑容, 笑著招呼一回,哪知杜寶依舊一聲不吭, 渾身長刺一般不自在, 時不時還打量所處的大堂, 眼中諸般情緒飛速閃過,有羨慕有嫉妒又又不屑。
自打搬來縣城後,王氏的日子便一日賽過一日的舒坦, 如今又同許多貴夫人交好,也漸漸地養出脾氣,不再一味忍讓。
此刻她眼見著這麼個侄子竟不知好歹,將自己的好心當成驢肝肺,也來了氣,不去將自己的熱臉貼人家的冷腚,只轉頭同自家女兒說話。
殊不知杜寶今天著實是不願意來的。
自打在城中上學之後,父親杜江便要一天三遍的在他耳邊絮叨,說什麼人不能忘本,他有此番機遇,實在該感激二叔二嬸一家,要記得他們的恩情;又說堂弟杜文乃是陳安縣數一數二的秀才,學問好得很,日後若有機會,必得向他虛心請教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