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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女何薇外柔內剛,心氣兒高傲,慣好擺弄文字,也是開封小有名氣的才女,說話做事也格外講究規矩。說白了,若是成親,必然要找個能夠包容她脾氣的好男兒,而頭一條便是要腹有詩書,不然兩個人先就說不到一塊兒去。
何厲挑的這個大女婿家風正的很,才學也好,性情寬厚溫和,遠比杜文更加適合。
趙夫人過去替他將外袍抖了幾抖,拍打幾下,這才仔細掛起來,又坐在梳妝檯前拆散頭髮,拿著梳子慢慢篦頭。
看還有些燈油,何厲也不著急睡,微微挑了挑燈芯,隨手拿了本書靠在床頭翻看起來,又有一搭沒一搭的同妻子說些日間瑣事。
說起家事,趙夫人不禁又是好笑又是無奈,道:“眼見著一日日熱起來,今兒針線房裡的人給我們娘兒們量尺寸,葭兒倒是又躥高了約莫一寸。偏她跟人不一樣,非要多一身騎裝,說不得又要馬靴來配,都是老爺慣得。”
“這值當什麼?庫房裡還有布吧?前兒杜家那小子也孝敬了不少,留著存灰不成?就都拿出來裁了衣裳,你也多做幾身,等下回再想做,就又有了。”
他將書卷在掌心拍了幾下,笑的有幾分得意,“我倒最愛她的脾性,隨我!女孩兒家也不必整日拘著,多跑多跳才有靈性,你瞧她打小愛動彈,卻甚少生病,倒比薇兒健壯許多,也不似旁人家裡姑娘們時常三病九災的,我那些個同僚都愁得什麼似的,可知是我慣著的好處了。”
趙夫人笑著啐了他一口,道:“偏愛往臉上貼金,外頭都說呢,你生生養出個活猴兒來!那些同齡不同齡的姑娘們十個里能有八個是躲著她的。不過說來倒也稀奇,那位杜姑娘瞧著也是穩重的,殊不知竟與她合得來,跟薇兒反倒略疏遠些。這些日子兩人盡在前頭馬廄並小馬場鬧騰了,煩的我了不得,引得蒼兒也稀里糊塗的跟著看了幾回,兩個人一同逗弄,倒是吃的也多了。”
說到最後,她自己也笑開了。
她與何厲共有兩女一子,幼子何蒼今年才剛四歲,話還說不大利索,何厲也沒像一般官宦人家似的忙著給他開蒙,只叫他胡打海摔著玩鬧,預備過一年身子骨長結實了再說。
聽了這話,何厲也跟著笑了,說:“這有什麼稀奇?多得是有人頭一回見就引為知己,有人一輩子共處一室,卻還仇人似的。既然葭兒能同那杜姑娘合得來,當真是再好不過的了,也可省了日後姑嫂麻煩。”
三個兒女中,最有才氣的是長女,長得最好看的卻是幼子,但私心而言,何厲最喜愛的卻是次女,因她最像自己。
只是何葭的性格卻不是如今主流,來開封這許多年了也沒幾個說得上話的好友。她雖生性開朗,不大在意這個,可偶爾瞧著姐姐身邊總是圍著那麼多的人,自己卻形單影隻,心中不免略有失意。
如今難得能有個人合得來,豈不是緣分到了?
“對了,”趙夫人又想起來一件事,說:“那杜家手腳倒也快得很,前兒已經在東邊買了宅子了,到底是日後的親家,咱們是不是也送點東西?”
何厲略想了一回,搖搖頭,說:“估摸他們最近也住不著,等什麼時候正式搬家,說不得也要正經擺宴席,若咱們這會兒就送了,到時候可怎麼說?不若再等等,也不必太破費,反叫他們惶恐不安,我是知道他們家一對兒女都愛讀書寫字的,你只挑些個上等筆墨紙硯送些,保管比什麼都強。”
天色已晚,燈油也快耗盡,夫妻二人便準備歇息。
上去之後,趙夫人不免又微微嘆了口氣,拾起方才的話頭道:“你總這樣想起一出是一出的,過幾年也是做外祖父的人了,這性子可改改吧!”
何厲大人也不說話,去熄了油燈,翻身上炕,蓋了被子,輕聲道:“睡吧!”
黑暗中立刻安靜下來,可是都知道對方沒有睡著。
不知過了多久,就聽何厲突然輕聲道:“你莫要擔憂了,豈不知聖人放心的就是我這性子,一派裡邊兒總要有個錯漏,若我什麼時候同師兄師弟他們那般謹小慎微,做一步想十步,聖人反倒要對我起疑了。”
趙夫人聽後一聲不言語,只是卻從被子底下抓住了丈夫的手。
能做官太太的,便是不直接參與到政治中,長期耳濡目染的,對於這些也能了解個七八分。
她自然明白丈夫說的話便是聖人的意思,不過在裡頭講究個權衡罷了。可到底這種做派招眼了些,若是平時無事倒罷了,可若是出個什麼事兒,頭一個倒霉的就是他!豈不是叫人心疼?
何厲知道她所想,也不再言,只反握住她的手,又替她掖了掖被角,柔聲道:“睡吧,趕明兒還早起呢。”
又過了幾天,杜家離開開封之前就跟何家正式換了兩個孩子的庚帖,又請人合了八字,說果然天作之合,這事兒就算正式定下來了。
那邊何厲幾乎是前後腳的給兩個女兒訂了親,長女何薇定的是現今督察院正三品右副都御史霍光圖嫡次子,霍容;次女何葭定的則是前番剛與人“大鬧江西”的“拼命秀才”之一杜文。
因霍容家世太過顯赫,且杜文又是何厲嫡親師弟的學生,故而杜文和何葭的親事,反倒不如何顯眼了。
大約真是何厲一貫我行我素、肆意妄為慣了,消息傳開後,聖人非但沒有一點兒不高興,反而還在上朝時十分和善的恭喜了唐芽:
因何厲只是從五品,也不是特別要緊的職位,除非每月初一、十五的大朝日,他是沒有上朝面聖的機會的,便是聖人想直接跟他說話也沒法子。
學生不在,自然只好恭喜老師。
唐芽瞧著倒是十分平靜的樣子,規規矩矩的謝恩。
晚間唐芽也湊趣似的往何家送了幾樣禮,不過片刻何厲就親自去道謝。
唐芽笑說:“不過幾樣隨禮罷了,你什麼時候又放在眼裡了,何必親自過來。”
“我卻不是謝那點兒禮,”何厲笑道:“今兒特地過來是謝老師保的大媒!”
唐芽略一出神,就笑了,點點頭:“真要說起來,倒也是。”
原先唐芽在督察院任御史時,右副都御使霍光圖便是他的下屬,雖然不是直屬,可畢竟是上下級關係,又在一個部門中,久而久之就熟悉了。而何厲也是通過唐芽才跟霍光圖有了交情,幾年下來關係不錯,這才有了如今的秦晉之好。
“霍家的小子前年入了太學,這幾年也要下場,聽說倒是不錯。”唐芽淡淡道,卻不大感興趣,只是又笑道:“你總是冤枉你師弟,說他搶了你的弟子,這回可順心了?卻搶了人家做女婿,回頭你師弟知道了,指不定怎麼罵你!”
雖說天地君親師,只要有杜河與王氏做主,且實在是一門好親事,肖易生也說不著什麼。但他畢竟是老師呀,自家師兄這樣一聲不吭的就先斬後奏,可想而知,過陣子他得了消息之後,必然要氣急敗壞,指著可人罵娘了。
杜文與何葭的親事定下來之後,兩家人也在一處吃了一回宴席,這雙小兒女自然也跟著見了兩回,對各自的第一印象倒還不錯。
叫大家覺得意料之外卻又詭異的覺得正常的是:杜文冷不防得知自己有了未婚妻,倒罕見的有些不好意思。倒是何葭,反倒大方的很,頭一回見面就直直盯著他瞧,趙夫人偷偷說了好幾回也不管用,只好隨她去了。